沈崇樓雙眼刹那布滿了血色,好似下一刻要和沈昭年為敵。


    以前,沈崇樓是沈昭年最疼愛的兒子,在沈昭年的眼中,沈崇樓永遠達不到他的期盼。


    可現如今,他瞧著兒子眼中波濤洶湧的暗色,竟然生出一絲膽怯之意。


    他忽然發現,不知不覺中,沈崇樓已經長大了。


    崇樓再也不是小時候任由他擺布的孩子,而沈如故是兒子心中不能觸碰的人,他衝犯了兒子的禁忌。


    即便,沈昭年對此一清二楚,可他已經這麽做了,沒有退路。


    至於沈崇樓和沈如故,他絕對不會讓這兩個人在一起。


    “到底是什麽時候的事?”沈崇樓怒聲,讓沈昭年皺著眉。


    沈昭年額上的皺紋,隨著他眉宇相攏,越來越深,回道:“你別管什麽時候,隻需要知曉有這麽回事。”


    沈崇樓當即拍案而起,瞠目地瞪著沈昭年,沉聲:“她壓根不是你親生女兒,你沒有權利幹涉她的親事,更沒有權利將她當做物品一樣送到秦家。”


    “孽障,我是你父親,你用什麽口吻和我說話。”沈昭年同樣怒不可支,直接甩了沈崇樓一巴掌,打完之後,卻雙手發顫。


    巴掌聲響徹房內,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的瀚哲大氣不敢喘,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大帥對三少發這麽大的火。


    再看沈崇樓,耷拉在身體兩側的手,死死地握成了拳頭,手背青筋明顯,看來極近隱忍。


    房內,無聲,越是寂靜,氣氛越是詭異。


    沈崇樓突然失笑出聲,最後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冷,沈昭年的眼中劃過了一絲悔意。


    “她怎麽能不算是我的女兒,我養了她這麽多年,作為長輩給她許一門親事也是應該的,何況,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她早晚都要嫁人。”沈昭年的話,聽上去像是無力的解釋。


    也不知他究竟想說給誰聽,可在場的人,壓根沒人想聽,所以,倒是顯得他像是在自言自語。


    沈崇樓深邃的眼睛裏,晃過蕭殺的光影,他麵無表情地對著沈昭年,道:“你問過她願意嗎……嗬,用如故的話來說,你就是個希特勒,殘冷又專製。”


    “你年輕的時候,毀了那麽多女人的生活,我母親就是受害者之一,老了也喜歡毀女人,我不幹涉你的私生活,可你……不該左右她。”沈崇樓不再叫沈昭年父親,‘你’是他對沈昭年的稱謂。


    父子倆的距離如此近,可,兩個人的心,卻間隔如此遠。


    沈昭年也冷冷笑了一下,道:“我沒有權利,那誰有權利?”


    “你就整天做夢能統一天下吧,還真以為自己能成皇帝?好好守著你的江北不成嗎,非要將所有的人利用一遍,你才舒心?”


    話畢,沈崇樓越過沈昭年,就要往外麵走,沈昭年厲聲叫住兒子:“給我站住!”


    沈崇樓哪裏會聽他的話,依舊沒有停下腳步,沈昭年眼見著管不住兒子,朝身後的警衛示意了一眼。


    兩個警衛相視一眼,雖有猶豫,但沈昭年的命令他們不敢不從。


    沈崇樓身上的傷還未好盡,加之剛愈合的傷口裂開,那兩個人衝上來要將他扼製住。


    他已察覺了警衛的動機,快速轉移,脫離了那兩個人的控製。


    換做尋常,他們兩個人對抗沈崇樓簡直不自量力。


    不過現今的沈崇樓使不上十分的力氣,警衛左右夾擊,最後漸漸占了上風。


    而沈昭年見警衛還留有了餘地,立馬下令:“將他打暈,傷了算我的。”


    瀚哲就要上前幫沈崇樓,卻被沈昭年喝住:“別忘了,小時候你餓死街頭,是我給了你一口飯吃,讓你跟著崇樓,就以為你換主子了?”


    瀚哲腳步停滯,隱忍著,沒辦法,他的命是沈昭年給的,他欠沈昭年的人情。


    說實話,幫沈崇樓,亦或者聽從沈昭年的話都不對,瀚哲也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沈崇樓的性子烈,就算負傷,警衛也不能找準他的穴將他打暈。


    沈昭年的腿也不怎麽方便,他急,尤其是聽到沈崇樓道:“不管你和秦修遠之間達成了何種協議,我也絕對不會讓如故嫁入沈家。”


    “反了,逆子,你反了天了……”沈昭年氣得揚起拐杖朝沈崇樓揍去。


    大概人被氣急了也能跳牆,沈昭年拄著拐杖,朝前邁了一大步,伸手朝沈崇樓的後勁砍去,正中沈崇樓的穴位。


    沈崇樓暈了過去,瀚哲連忙上前,從警衛的手中,將沈崇樓攙扶回來。


    方才混亂的一幕,落在了站在外頭的沈崇宇眼中,他擔心三弟,同樣,他也擔心四妹。


    曾經,沈崇宇以為,父親這輩子隻喜歡小兒子崇樓,現今看來,不過如此。


    不知道為什麽,第一次,沈崇宇如此厭惡自己的父親。


    他不清楚沈昭年這輩子的追求除了江山還有什麽,難道各種情誼對沈昭年來說,什麽都不是?


    “父親!”沈崇宇從外麵進來,對沈昭年叫了一聲。


    沈昭年還沒從方才的怒意中緩過來,沈崇宇看了一眼沈崇樓,轉而對瀚哲說:“他還沒有痊愈,你將他安置好,再請個大夫來看看。”


    “是,二少!”瀚哲應聲。


    沈昭年隨意地坐在了身後的胡桃木凳上,喘著粗氣,似乎在平息內心起伏地情緒。


    良久,緩過神來的沈昭年問沈崇宇:“什麽事?”


    “南京那邊有人通電過來,說是……”沈崇宇話說一半,卻頓住,沒有繼續說下去。


    沈昭年此刻很頭疼,他捏著眉心,有氣無力地道:“說什麽?”


    “四妹她……失蹤了。”沈崇宇說這話的時候,滿臉的憂色。


    他剛開始聽到這樣的消息,平靜的心一下子像是被砸進了巨石,讓他變得極其慌亂。


    此刻還能稍微按捺情緒和沈昭年對話,完全是因為他適應了一段時間,加之他掛了電話沒多久拿到的信件。


    沈昭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本以為他是在平複內心的情緒,誰知道,他的拐杖猛地敲在桌子上。


    沈昭年的口中,罵道:“都養了些什麽人,一個個反了天,我當初就說過,女子不必讀那麽多書,盡受異國思想的毒害。”


    “父親,現在關鍵是找人。”沈崇宇說道。


    沈昭年無處發泄,問道:“秦修遠呢,他沒動靜?要不了多久,那可是他的妻子,他就不著急?”


    沈崇宇很不想和秦修遠打交道,秦修遠這個人城府太深,他要掌控的東西,會不擇手段。


    明明上次都談妥了不提婚事,現今父親卻將秦家的彩禮都收了。


    沈家壓根不缺錢,沈崇宇想不通,他的父親沈昭年,究竟有什麽把柄落在秦修遠的手中。


    沈崇宇回道:“秦修遠那邊沒有動靜,也不清楚他究竟知不知道如故失蹤的事情。”


    “南京就沒有他秦修遠不知道的事情,任何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秦修遠的耳朵,他會不知道?”沈昭年說著說著,臉上就帶了極大的怒意。


    沈崇宇看得出來,父親很不滿。


    隻聽沈昭年繼續道:“秦修遠太過分了,不是說喜歡如故麽,就是這麽喜歡的?這人要是將來到了秦家死了,秦修遠是不是也不管?”


    沈昭年自言自語的話,讓沈崇宇很意外。


    這樣的話聽上去,好似父親很關心如故。


    可是,若真的關心,為何要將如故嫁給一個病秧子?這難道不是前後矛盾麽?


    沈崇宇覺得自己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他並不想一一去弄明白,隻因母親會擔心他出事。


    “這事兒,你就不用管了,我會讓人去找人,你做好手頭上的事情就成。”沈昭年的語氣稍微好了那麽一些。


    沈崇宇點點頭,沈昭年起身,警衛也跟了出去。


    沈崇宇聽到沈昭年在外麵吩咐:“崇樓要是恢複了精力,你們不是他的對手,多派些人守著,不準讓他離開沈公館半步,不然,為你們是問。有何狀況,提前和我稟報……”


    等沈昭年徹底離開,沈崇宇走到床前,看了一眼沈崇樓,將手中的信藏在了沈崇樓的衣袖之中。


    沈崇宇望著昏迷中劍眉依舊攏著的沈崇樓,他陷入了深思。


    沈如故傳來的信件他並未交給沈昭年,隻因如故另外給他的信中寫了,那封信是給崇樓的。


    隻是,他也會有好奇心,於是,他拆開了如故給崇樓的信。


    裏麵有一句話,他如此深刻:崇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原來,如故不是不喜歡崇樓,她將感情藏得太深,或者說,壓抑地太重,她的心裏,隻有崇樓。


    那麽,南京傳來如故失蹤的消息,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是當時他所疑惑的問題,可是看到信的最後內容,逃婚二字,讓他驚大了朣朦。


    她決心要和崇樓去法國,哪怕過得清貧,也不要被人主宰人生。


    沈崇宇臉上帶著苦笑,對著昏迷的人,道:“崇樓,二哥隻能幫你們到這裏了,我也喜歡她,可我不敢……”


    緊接著,他輕輕地拍了拍沈崇樓的肩膀:“你很勇敢,做了我不敢做的事情,等你醒過來,我會幫你避開外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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