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崇樓的話一出口,沈如故一下子被戳穿了心思。


    她心虛地很,立即停止了捶打,並且不斷躲閃著來自沈崇樓深凝的目光。


    沈如故每次躲著他,就要往樓上跑,沈崇樓哪裏肯依著她,有力的雙臂一直環著沈如故。


    “昨兒個拍的照片我拿去洗了,過些日子就能看到成品,彼時你給評價評價我拍照的水平。”他說話的時候,臉上都帶著笑意。


    沈如故搖頭,拒絕:“我不要,夫子說那東西會攝人魂魄,不吉利。”


    “讀過書的人,還這麽迷信。”說罷,他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梁,沈如故感覺到輕戾的疼痛。


    她試著擺脫他的控製,沈崇樓卻挑起了她的下巴,用著迷惑人的嗓音對她道:“若說起攝人魂,我倒是覺著我的三魂七魄都去了你那裏,如故,你要負責。”


    聽後,沈如故以為自己會很尷尬,卻不料心中好似有溫流淌過,竟生出幾許歡喜。


    她怪嗔:“哪有叫女子對男子負責的。”


    “那我對你負責也行。”他的笑意更濃,沈如故忽然察覺,自己早已掉進了他的言語圈套。


    沈崇樓並未在她的深眸中看見反感,這點倒是讓他很意外,這幾日,他顯然感覺到沈如故對他態度上的些許變化,至少沒有曾經那般排斥。


    想到這裏,他輕輕地揚了揚嘴角,微微低下頭,額際抵著她的:“就算你是毒藥,我也準備吃。”


    “崇……崇樓。”等她再喚他之時,嗓音暗啞,沈如故呼吸很快,胸口的起伏比往常幅度大許多。


    這一聲崇樓,他覺得自己骨頭都要酥了,沈崇樓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著了她的魔障,這輩子他也逃不掉。


    ……


    天灰蒙蒙亮,沈如故準備好青慈昨晚拿上來的藥,下了樓,沈崇樓在後院連射擊,她沒去打擾。


    等沈崇樓練完射擊出來的時候,卻聽瀚哲說,沈如故去女大了。


    時間如白駒過隙,過了晌午,她們班的女學生都被先生送到雲錦坊,照例,下學時會有人來通知。


    沈如故隻見到了秦修遠的秘書許致遠,學完織造課基本常識後,她趁著休息的時間,叫住了在查看織造情況的許致遠。


    “許秘書。”


    聽到一記清脆的女聲,許致遠反頭,原來是那日在雲錦坊跪了許久的沈家四小姐。


    “沈小姐,有事?”許致遠語氣稍顯冷淡,畢竟這女子的三哥前不久才跑到雲錦坊警告人。


    沈如故看了一眼許致遠,又抬頭朝閣樓上望去,她顯得有些拘謹。


    她雖未說話,許致遠已經猜出她想問什麽。


    “秦少不在。”


    她認識許秘書日子並不長,不過,前些日子,許秘書對她說話還不是這樣的態度。


    沈如故想,或許因為秦修遠的傷勢加重,才會讓許秘書對她冷漠。


    “那……他是不是病得很嚴重?我聽同窗的學生說,他在秦府休養。”沈如故說著,雙手緊緊拽住手中的中藥,繼而道,“而且我這幾日也未曾在女大見過他。”


    許致遠本想勸說,若是不愛秦少,又不想和秦少成親,應當離秦少遠些才對。


    雖說,他也知曉,這女子是帶著歉意來關懷一下秦修遠,可沈如故大概不知曉,這麽做,隻會離掉進深淵的日子越來越近。


    他忍住沒有提醒她,他是秦修遠的手下,應當全心全意替秦修遠辦事,既然她送上門來了,不如順手推舟,加快進度。


    沈如故見許致遠欲言又止,就要開嗓問他怎麽回事,卻聽許致遠道:“既然秦少是為救你受的傷,你也理當去瞧瞧他,傷勢倒是沒有你同窗的學生說得那麽嚴重,不過也沒想象中好得那麽快。”


    “許秘書,有一點,我也很疑惑。”沈如故等許秘書示意她講出疑惑,這才接著道,“西醫也瞧了,怎麽好的這麽慢?”


    許致遠的回答,沒有任何的破綻:“受傷前,他身子就不好長期用藥呢,這回受的傷,等於雪上加霜。”


    沈如故信了許致遠的話,隻因她見秦修遠第一麵,就在秦修遠的身上聞到了淡淡的藥香。


    尋常聽同窗私下閑言碎語,她們有的說秦修遠腿疾,無法根治;有的說秦修遠因為母親,有常年的心病;甚至有些人說秦修遠因那場大火,不能人道……


    眾說紛壇,她也不知信誰,但秦修遠身子不適,這點毋庸置疑。


    “若是沈小姐有意去,我現在就給你備車,到了下學的時刻也好回雲錦坊,不然你手下跟著的丫頭又該找不到人了。”許致遠如此道。


    沈如故聽後有些防備,許秘書連青慈的性子都了如指掌,那麽,是不是對她也很了解?


    她和許秘書並未有過於親近的接觸,難不成許秘書調查過她?


    就當沈如故有這樣的疑慮,許秘書將她的心思看在眼裏,笑著解釋道:“我也撞見過兩次你丫頭接人時,摸不著北的模樣。”


    沈如故這才卸下了防備,想著要麽拜托許秘書將藥帶給秦修遠,她就不去秦府了。


    可仔細想想,這麽做很沒誠意,反正許秘書也說下學之前會讓人送她回雲錦坊。


    於是,沈如故對許致遠點點頭,同意他備車。


    秦府在南京的玄武,恢弘氣派,建築風格和江北的截然不同,她瞧著像徽派建築,又帶著蘇式建築的味道,有著獨特的南京建築形式。


    但秦府雖然給了她視覺上的衝擊,卻也讓沈如故倍覺壓抑。


    尤其是她進了秦府,好似走進了大觀園,裏麵的布局嚴謹對稱、循序漸進,越是往裏廳走,越能感覺到封建大家庭中等級森嚴的狀態。


    難怪同窗會說秦家就是個大宅門,嫁進去,便能感受到‘宅門深深幾許怨,無處訴心愁’。


    這些壓抑的狀態,在江北沈公館,隻要沈昭年不回公館,是絕對感覺不到的。


    雖然有大姨娘、二姨娘、三姨娘……尊卑倒也沒顯得那麽濃重,甚至三姨娘還喜歡跑來折騰她,給她描眉上妝教她唱戲。


    沈如故心裏沒底,她穿過長廊,一路曲徑通幽,時不時從她麵前走過的秦府下人,卻無一人抬頭看她。


    好似,她這個陌生人進秦府,是個透明人。


    她見到的都是粗衣下人,難道,秦府就沒有一個主子?


    秦府灰、白、棕是主調,和周遭茂盛的樹木相得益彰,看似淡雅、恬靜又平和,可沈如故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沈如故隨著領路的人走,對方也不吭聲,就是往前一直走一直走,她也不知道自己進了幾廳才到內室。


    秦修遠住著的地方並不是秦府的主心位置,他是雲錦坊的掌舵人,在等級觀念這麽強烈的秦府,為什麽會住在偏院?


    她從未真正地了解過秦修遠,他的一切都如此神秘,沒有人給她解惑,她隻能強壓下那份好奇心。


    領路的極有禮節敲了三下房門,裏麵有著甘醇的嗓音傳出:“誰?”


    “少東家,一位叫沈如故的小姐過來找您,說是許秘書讓司機送她過來的。”


    雖然很正常的通稟,可沈如故聽得出,領路人很怕秦修遠。


    秦修遠不是平易近人嗎,秦府為什麽還有這麽怕秦修遠的人?


    正在畫水墨畫的秦修遠抬筆,左邊的濃眉微挑,緩了一小會兒,才道:“進來。”


    門推開了,裏麵顯得有些昏暗,青天白日,外頭陽光燦爛,秦修遠非但沒有開窗讓陽光灑進來,還在室內點了蠟燭。


    沈如故越發覺著怪異,秦府,還用著老一套的蠟燭照明,在沈公館都用電燈泡了。


    秦修遠先她一步開嗓:“你怎麽來了?”


    “我來看看你的傷,順道給你帶了些中藥過來,西醫也不見得很有效。”沈如故簡單地說明了來意。


    秦修遠原本平靜的麵色,多了些失笑的意味:“我還以為,你是專程來看我,原來,是因為上次救你,怕我傷勢未好,心有歉疚。”


    他的語氣依舊平平淡淡,和往常溫潤的語氣並無太大的差別,可他說的話,卻讓人無話可說。


    沈如故為了避免尷尬,轉移了話題,問:“你現在還很嚴重?”


    秦修遠輕悄悄地將手中的毛筆擱在硯台的邊緣,然後拄著拐杖朝她慢慢走近。


    忽地,秦修遠黑眸深幽,對她說了一句沈如故也沒有反應過來的話,他道:“致遠真是喜歡自作聰明。”


    “嗯?”沈如故不明地望著他。


    他上下掃了她一眼,視線最後落在了她手上提著的藥上,沈如故被他這麽瞧著,有些不舒服。


    她不喜歡秦修遠這種瞧‘囊中之物’的表情,會讓她感覺他是獵人,她是在陷阱之下逃生的羔羊。


    “來看我傷勢的?”秦修遠又問了這麽一句。


    沈如故點點頭,他的左手立即落在了右側長衫的斜襟扣子上,用力一扯,扣子分崩離析,他好端端的一件長衫被他自己扯壞。


    緊接著,是白色錦緞的中衣,最後是他精壯的胸膛,秦修遠死死地凝著她。


    沈如故整個人都懵了,忘記如何逃出他的房間。


    等她再反應過來,秦修遠將她一把推在了案牘的邊緣,她隻能仰著身子,心中生出惶恐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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