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楊安昌下學歸來,將書袋子往書案上一甩,聽著隔壁沈團團嘰嘰喳喳的叫聲,忍不住哼了一聲。


    這幾日,楊安昌頂著臉上和身上的傷,愣是不敢開口說要在家養病。這如今,他一大把年紀被挨揍的事情,書院裏都已經傳遍了。他的那些同窗可是沒少笑話他。


    就是連吳濤也好意地過來詢問他,“怎麽明明昨日看著還沒事兒的,回去後你娘就揍你了?”


    楊安昌那會兒還梗著脖子說,“為啥就不能是我爹了?”


    “你爹下手的話,估計這會兒你一定下不地了。”


    聽聽這話說說的,這沒良心。


    楊安昌當下決定,如果吳濤要是真的成了他的表姐夫,他一定不會開口喚人的。


    一個人坐在書案前,拿出先生布置的功課,楊安昌隻覺得隔壁的笑聲太刺耳,太影響他念書了!


    對,就是影響他念書了!


    楊安昌用力地將書砸在書案上,剛砸完就心虛地往外看,這要是讓他娘看到了可了不得了!讀書人不愛護書,可是要被他娘真的給揍死的!


    但是一看外頭,連個人影也沒有,楊安昌立馬恢複了雄赳赳的模樣,昂首挺胸跨過了門檻,朝著隔壁的屋子走去。


    沈團團一看到楊安昌出現,就趕緊討好地朝著楊安昌傻笑。“楊安昌,你下學回來了啊!趕緊過來,聽大表哥念書。”


    楊安昌看著沈團團這張討好的臉,心頭的鬱氣,隨著呼出的這口熱氣,散了許多。哼,要不是看在沈團團幫他挨了幾下雞毛撣子的份上,楊安昌才不會那麽容易地原諒她!


    再看到沈團團如今趴在床上養著,偏又是難得看到沈團團討好的他,楊安昌僅剩的那點兒鬱氣早就已經消失殆盡。


    楊安昌依舊是傲嬌地抬頭挺胸,但是雙腳卻是不聽使喚似的,挪到了沈團團的床邊,唯一的一條椅子被他哥楊安康給坐了去了,楊安昌也沒個避諱,一屁、股就坐在了沈團團的床沿。


    都是自家兄妹,從小一張床、上也沒少睡,這會兒隻是坐坐床沿,楊安昌沒有半點兒負罪感。但是,他哥這眼神咋回事兒,涼涼的,好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地沒有一點兒溫度。


    楊安昌茫然地眨眨眼,就看到楊安康低頭看著手裏的書。這才釋然,他就說嘛,他們好歹也是十幾年的親兄弟了,怎麽可能突然近若陌生人。


    “我哥能念的什麽書,又是四書五經?這些書,我才書院裏聽著先生念的,都快要聽膩了,沒想到回家來,還要聽。”楊安昌最後幾句話是小聲嘀咕著的,但是架不住幾個人坐得近。


    楊安康頭也不抬,又翻了一頁。“初春的時候,書院要招一些書童,我已經向書院舉薦了你。”


    “什麽!”楊安昌驚慌地大喊。


    “不滿意?”


    楊安昌謔地站了起來,“怎麽可能滿意!書童喂!這算是半個下人吧?以後就伺候你們這些學生?”


    楊安昌眼看著他哥緩緩地點了點高貴的頭顱,一陣暈眩襲來,楊安昌都有些站不穩了。“哥,我的親哥,你不帶這麽嚇人的。咱們兄弟倆在書院,你是先生器重的學生,而我是個下人,那可真的不行,太丟你的人了!等哪一日,我能堂堂正正地走進於隱書院的大門,再去書院不遲!”


    沈團團一聽到於隱書院就倆眼亮晶晶的,她也早就盼著能將他哥給送到書院去。但是做書童,沈團團可不舍得,隻覺得委屈了他哥。


    但是沒有想到,楊安康牛啊,將自己的弟弟給報了名了,事後才來知會一聲,看這架勢,就是連沈春雲夫婦倆也是不知曉的。


    沈團團在權衡了再三後,還是決定不開口。


    楊安康看著床鋪上因為楊安昌剛剛坐過,留下來的褶皺,皺著眉頭開口,“我不怕丟人。”


    看著楊安康皺著眉頭,好半晌才開口回答,楊安昌估計著他哥肯定嫌丟人。“哥,相信我,我一定能考進於隱書院的,堂堂正正的,跟你成為同窗!”


    “喔——但是,我不大相信。”楊安康這幾日去書院找了原來的先生,也就是楊安昌現在的先生了解了情況,先生皆是搖頭,聰慧則聰慧,隻是定不下心來。如此,不如別浪費時間了。這話雖然先生沒有說出口,但是大抵就是這麽一個意思。


    楊安康這幾日尋思了再三,楊安昌還小,還不知道自己要什麽,總不能一輩子跟他爹娘一樣,辛辛苦苦地日夜守著一家雜貨鋪子。


    楊安昌不知道他哥心裏已經過了幾個來回,臉漲得通紅,也不知道怎麽回話。


    沈團團趴在床上,拄著下巴,搖頭。一看楊安昌這模樣,就知道這小子應該從小被他哥打壓著的,要不然,也不會就這麽一句話,就不知道咋回話了。


    “這事兒,小姑父小姑母知道嗎?”


    沈婉坐在一旁靜靜地做著針線,她倆個弟弟都沒有被送去念書,柳氏隻想著等著大了一點兒,送去做學徒。沈婉倒是覺得做書童挺好,若是願意收她弟弟做書童,說不定平日裏還能跟著先生認字念書……


    隻是,她娘那裏有些棘手。


    雖然是招書童的,就連沈婉都很清楚,於隱書院招收書童,怎麽可能就是單純是打雜的!聽說,每一回的招生中,都有書童考進了書院。為此,雖然隻是招收書童,但是不少的讀書人為了這個書童的名額,沒少掙破了腦袋。


    沈婉雖然羨慕楊安昌有這個機會,有心想開口,安昌若是不願意去,就讓他弟弟代去。但是這話到了嘴巴,愣是沒有說出口。


    因為她聽到沈團團開口了。


    沈婉低頭,掩了嘲諷。她怎麽忘了,比起他弟弟大字不識一個,沈團團的哥哥,沈長致如今休學在家,更是想要這個機會吧?


    都說沈團團家,與小姑母家裏親厚。但是這麽好的機會,楊安康也沒有說要留給沈長致,任由著楊安昌嫌棄,也沒有說要給沈長致一個機會。


    嗬嗬,到底是外人呢。


    如此想著,沈婉的心裏好受了不少。


    她也不知道為何,看著楊安康哪兒都不去,就靜靜地坐在一旁,給沈團團念書,沈婉就心裏慪得不行。


    楊安昌幾人,並未看到沈婉的臉色變換。


    經過沈團團這麽一提點,楊安昌立馬接話道:“對對對,娘,娘一定不會同意的!哥,你已經在書院裏念書了,就由我代替你,留在爹娘身邊盡孝吧。”


    “我鼓勵你跟娘去說。”


    一句話,又將楊安昌給噎住了。若不是沒了前幾日那事兒,說不定,他賣乖幾句,他娘會答應他留在身邊的,但是現在,還是別想了。


    楊安昌哭喪著臉,一屁、股又坐回了床沿,衝著沈團團擠眉弄眼。團團,給我想想法子求你了!


    沈團團攤攤手,愛莫能助。


    等到沈春雲夫婦倆黃昏歸家的時候,果然,喜出望外,幾乎是想也沒有想的就應了下來。


    楊安康不得不出言打斷,“就是書童,也不一定能進得去,除了會幹活,也要會念書。楊安昌,你會什麽?會幹活,還是會念書?”


    “我——”什麽都不會!“進不去最好,我還不願意去呢!我現在在城裏就挺好,做什麽非要去於隱書院找不自在。”


    楊安昌不樂意了,做不了於隱書院的學生,他倒是認了!但是,做個書童,都要被嫌棄,他就不樂意了!


    “你敢!”沈春雲扳著手指頭算了日子,還有好幾個月,這幾個月念書恐怕是來不及了,那就學著幹活吧!往後,家裏的洗衣做飯都讓昌子來!念書不行,幹活還要被比下去,楊安昌,你白活了!”


    來年三月,待得於隱書院的院長態度和善地問起,楊安昌念了什麽書的時候。


    楊安昌看了一眼在先生後麵站著的他的親哥楊安康,閉了閉眼睛,說道,“我會燒飯洗衣,還會整理書架,掃地……”


    如此,因為楊安康特殊的技能,和答非所問的視死如歸的精神,院長隻一眼就定下了,要了楊安昌這個書童。


    等到後來,楊安昌知道院長為何願意在人海茫茫中點了他的時候,楊安昌就慢慢地決定要控製自己的眼神和表情。


    因為,院長是這麽說的,“我看著你麵色潮紅,似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不過區區一個書童的名額,若是當真鬧出了人命了,這就得不償失了,不過就是多一個名額也書院也養得起,也就是多一個人吃飯罷了。”


    後來,院長看到兢兢業業地做著書童的楊安昌,就算是每回都參加書院的招生考試,但是沒有一年能被錄取。


    最終,誠感動天,孝感動院長和全院的先生。


    院長看在楊安昌果真如當初自己介紹自己的那般,什麽活都能幹,也幹得賣力,最終讓楊安昌進了書院,做了學生……


    這當然是後話,楊安昌若是知道自己還有那麽苦逼的日子,一定不會願意跟著沈春雲學做家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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