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南星一回了自家院子,就看到寧老頭兒正躺在廊下看著書信。


    “南星回來了啊,怎麽你身上有一股子的糞便的味道?這是掉進了糞坑裏去了?”寧老頭兒剛起身,走近寧南星就皺著眉頭道。


    寧南星隻是看了一眼寧老頭兒,就回屋拿了衣衫,去衝洗。


    寧老頭兒追在寧南星的身後,“南星啊,你等會兒,我給你燒熱水再洗啊!”


    寧南星一聲不吭,衝洗房裏已經傳來了水聲。


    寧老頭兒嘀咕著,“這是咋了,出啥事情了?南星這小子最是講究這些,從來都不曾用冷水衝澡,就是三伏天也愣是要用溫水洗澡的。”越是嘀咕著,越是心裏擔心。


    趕緊升火,燒水。


    “南星啊,這是出了啥事兒了,你這樣一聲不吭,祖父心裏頭擔心呐。”寧老頭兒點著了火了,才又追到了衝洗房外喊著。


    回答寧老頭兒的隻有嘩啦啦的水聲。


    沈團團硬著頭皮,與沈長致一道兒來了寧家的院子,就聽到寧老頭兒揪心的呼喚。


    “寧爺爺,是我,我闖禍了,惹了南星哥不高興了。”沈團團低著頭,一副任打任罵的模樣。


    沈團團一走近,寧老頭兒就聞到了刺鼻的糞便的味道,比寧南星身上的更重一些。“你這是什麽味兒,也是掉進了糞坑裏了嗎?”


    “沒有,我家在洗豬下水,然後我跟我哥打鬧,一時沒注意到南星哥走近,就不小心蹭到了南星哥的身上,然後就這樣子了……”


    “我當是什麽事兒,就這麽一點兒小事兒,你南星哥也不會放在心上的,你放心啦。”寧老頭兒不在意地擺擺手,這麽一點兒小事兒,怎麽可能會怪罪沈團團。


    沈團團不知為何,光是想著寧南星剛剛看他的眼神,就嚇得渾身冰涼,好像是她做了啥十惡不赦的大事一樣。“要不然,我給南星哥洗衣裳吧?不然,我這心裏愧疚。”


    “沒事兒,別忘心裏去,這麽一點兒小事就要幫著洗衣裳,慣得他渾身毛病。”寧老頭兒渾不在意地擺擺手,“我聽你爹說,你家這幾日要起房子,正忙著,不用搭理這種小事兒。南星這小子就是愛幹淨,這種味兒受不住。洗個澡就沒事兒了,回去吧,都回去幹活吧。我還當是掉進了糞坑裏了呢!”


    寧老頭兒將兄妹倆送出了院子,才將裝著熱水的桶拎到了衝洗房的門外。


    抬手扣了扣門,寧老頭兒揚聲道:“星兒,我將熱水放在門口了,你拎進去洗。”


    自從寧南星長大了以後,寧老頭兒已經很久沒有稱呼寧南星為“星兒”了,也就隻有小的時候,他的爹娘剛去世的時候,寧老頭兒每回都是親昵地喊他,“星兒”。


    寧老頭兒說完,就背著手走了。


    唉,寧老頭兒歎了一聲。


    孫兒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也不像小時候這般,事事都要朝他討主意了。


    與寧南星相依為命十幾載,寧老頭兒不用深想也知道,寧南星定然不止是因為沈團團將髒手蹭到了他。但是寧南星不說,寧老頭兒也無從知曉。


    寧南星出來的時候,拎著空桶,頭發濕漉漉地還滴著水。寧老頭兒遞給寧南星一條幹淨的帕子,“擦擦頭。”


    寧南星接過,坐在寧老頭兒的對麵,慢慢地擦著滴著水的頭發。


    “剛剛團團和長致來過了,要跟你賠不是,被我給打發了去了,這麽一點兒小事兒,也不值當大張旗鼓地賠不是。”寧老頭兒說著話的時候,一直注意著寧南星,寧南星的臉色如常,就好似說著與他無關的事情。


    寧老頭兒從寧南星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東西來,朝著放在身邊的信箋指了指,“那邊來信了,說是讓咱爺倆一道兒回去。”


    寧南星擦著頭發的手總算是頓了頓,“回去?”


    “是啊,讓我想想,我們已經出來多少年了,有六七年了吧?那時候,你還一點點兒大,吵著鬧著不肯住在這破院子裏,沒想到這麽多年一晃而過,你也長大了,也要娶媳婦了。也是時候,去你爹娘墳前去看看了……”想起以前,寧老頭兒隻有滿滿的惆悵。


    寧南星甕聲甕氣地道:“我一直有帶著爹娘的牌位……”


    寧老頭兒搖搖頭,“傻小子……早晚,總歸是要回去的,原本屬於你爹娘的東西,怎麽可能就這麽地拱手讓給別人。祖父等了那麽多年,就是等著你平安長大……”


    寧南星不說話,他出府的時候,就已經是記事的年紀,寧老頭兒說的這些,他都懂。當初也是他娘在臨死錢前,求著祖父將他帶出來養大成人,娶妻生子的……


    “祖父也隻是跟你提一提,讓你有個心裏準備。你舅家來了信,會譴一些先生來教導你。因為是你的舅家,祖父也拒絕不了。”寧老頭兒也吃不準寧南星是否願意,索性將信箋交給寧南星自己看,“回頭,你給你舅父回個信吧。”


    寧南星應了一聲,歎了一口長氣。


    他很清楚,等到舅家的先生承認了他之後,就是他回府的時候。也不知道他的那個姑娘,會不會開竅了……


    沈家的院子裏,沈團團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一定是誰在想我了!”


    “得,是誰在罵你還差不多。說不定是寧南星,剛被你糊了一身的髒東西,這會兒一定在心裏罵你。”沈長致毫不留情地擠兌著。


    沈團團瞪了一眼沈長致,“哼,那還不是你害的!”


    王嬸端了一盆子的肥腸,“我去河邊去處理這些肥腸,要不然,這院子裏可就沒法待人了。”


    “嬸子,我跟你一道兒去!讓我哥把院子打掃幹淨了。”沈團團哼哼唧唧地跟著王嬸去了河邊,倆人憋著呼吸,費了好久的功夫才算是弄幹淨了。


    “嬸子,我沒說錯吧,就這豬下水,就是再能賺錢,我也不願意做這買賣,費時費力,還一身的豬糞的味道,隻要做一個月,我估計這一輩子都嫁不出去了!”


    “瞎說!”


    沈團團聞了聞身上難聞的味道,“反正我是不願意娶個滿是豬糞味兒的媳婦,那還不如娶一頭豬呢!”說完,沈團團被自己逗樂了,一個人樂得哈哈大笑。


    王嬸搖著頭,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要不然也不會張口閉嘴就是嫁人娶媳婦的。


    等回到自家院子的時候,沈忠已經回來了,說是已經請好了匠人和幫工,“為了趕時間,幫工就請了十個,這幾日就要辛苦大妹子了。”


    王嬸忙道:“不辛苦,就是做幾個人的飯菜,哪算得上辛苦。”


    “爹,王嬸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要不然,我去請二嬸來幫忙?”按說這個時候,柳氏一定會主動來搭把手的,但是沈團團很清楚他家二嬸與別家不同,一定要親自去請的。


    沈忠點頭,“一會兒我同你一道兒去,我跟二弟也說一聲。”


    “好咧!”沈團團鍋裏煮著豬下水,讓王嬸看著鍋,自己去簍子裏翻了一根大骨頭,又盛了一大塊豬血,一副豬肝,裝進了木盆裏。


    王嬸見狀,指了指鍋裏的翻過著的肥腸,“要不然也帶一點兒肥腸?”


    沈團團趕緊搖頭,“那可不成,咱可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處理了這麽一點兒肥腸,我還想著留著自己吃的呢。二嬸這人,我怕是拿了肥腸去,還要覺得我是惡心她。”


    王嬸這幾日已經算是明白了,沈孝一家子與團團他們家雖是親兄弟,但是有了能挑事的柳氏,到底也是親厚不起來。


    王嬸心裏有了盤算,不用沈團團把話說透,就明白往後該怎麽與柳氏相處。


    “爹,走了!”


    沈忠一看木盆裏裝了大半盆的東西,心裏雖然是極滿意的,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另一個意思。“你二叔不是外人,拿了這麽許多東西做啥,咱家這幾日正是要辦事情呢!”


    沈團團瞥了一眼言不由衷的沈忠,他這個爹就這麽一個親兄弟,最是盼著他家能和二叔一家子親厚一些。“這也不是啥值錢的東西,隻要二叔二嬸不嫌棄就好。給二叔當個下酒菜。”


    “團團可是乖!”


    等到了沈孝家的院子外,就看到沈孝正在院子紮著掃帚。“大哥,團團,你們怎麽過來了?”


    沈忠將木盆遞給沈孝,“我找你有些事兒,團團非得跟著過來,說是送一點兒東西給她二叔當下酒菜。”


    沈忠自然是知道沈孝對於團團有不少的意見,特意這麽說,自然是想在沈孝麵前給沈團團掙臉麵。


    果然,沈孝接過木盆,讚賞地看著沈團團,“團團可是長大了,懂事了,二叔也能享團團的福了。懂事了就好,懂事了就好!”沈孝老感欣慰。


    “二叔,我來木盆吧,二嬸在灶房吧?我給二嬸送去,你跟爹說話吧!”


    “好,好!”沈孝將木盆遞給沈團團,沈忠剛想接過,就被沈孝一個眼神看過來,沈忠就收了手,看著沈團團穩穩當當地抱著木盆消失在灶房,才放了心。


    沈孝將沈忠的表情看在了眼裏,不由地搖搖頭,他這個大哥什麽都好,就是太疼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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