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孝一出門,柳氏到底沒忍住,抹了一把淚。沈婉也不知幾時來到柳氏的身旁,遞給柳氏一條沾濕的帕子。


    柳氏胡亂地擦了一把臉,就聽到沈婉的一聲歎息,“唉,娘你這又是何苦——”


    柳氏的擦著臉的手一頓,“小孩子家家的,懂啥!”


    “娘,我都聽到了,早幾年前,你跟爹拌嘴的時候,我就已經聽到了,如今都已經麻木了。”沈婉知道柳氏心裏頭苦,要不然,也不會一聽到爹提起大伯家的事情就炸毛,這麽多年來,甚至於有了愈演愈烈的趨勢。


    柳氏無力地耷拉著腦袋,雙手捧著帕子遮在臉上,固執地不肯拿下來。等好半會兒,肩頭聳動,哭聲也從指縫中露了出來。


    沈婉慢慢地順著柳氏的背,隻是聽著柳氏壓抑許久的哭聲。“娘,爹不是那種人,爹說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那就是一定不會做。”沈婉沒有說的是,梅氏那樣的人品,也不可能會做這些見不得人的事情,隻是這些話她不能說,這些話隻會更加刺激柳氏。


    好不容易等柳氏哭夠了,柳氏這才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讓閨女看到了這一麵。“婉兒,可別學娘,有理無理攪上三分。咱婉兒以後可是有大出息的。”


    梅氏頭胎得子,而柳氏頭胎得女,當初也算是受盡了婆婆的刁難,隻是越是如此,柳氏越發打定主意要好好教養長女婉兒。十四年了,看著亭亭玉立,麵容姣好的婉兒,柳氏覺得自己這半輩子也算是值了!


    沈婉嬌羞地紅著臉,“娘,你莫再說這些話,我能有啥大出息。”


    柳氏不再多說,心裏越發堅定,一定要給沈婉找個好婆家,將梅氏的閨女給比下去!


    母女倆各懷心思,挨著坐著。


    “喲,這都在家呢!”


    柳氏一看到趙阿土的媳婦方氏扭著壯碩的水桶腰,招呼不打一聲地直接推開院門進來,心上有些不喜。


    “嬸兒,我給你倒水去。”沈婉不等柳氏招呼,就往灶房去。


    方氏因為生了四子二女,又常年幹農活,身材早就已經走樣,黑壯黑壯的,也是一個邋遢慣了的。隻是今日方氏卻是收拾地齊齊整整,就是連發間也插著一根銀簪子。隨著方氏扭著腰,銀簪子也晃動著閃人眼。


    柳氏對於阿土家欠了沈忠二兩銀子的事情早有耳聞,偏偏沈忠一家子都是慫貨,這麽一大筆銀子竟然就是討要不回來,還任由著阿土一家子撒潑。這要是換成了她,還不得連本帶利地算回來!


    柳氏心裏不屑,隻是麵上卻是不顯,但是對於方氏也熱情不起來。


    方氏能得了空閑來串門,肯定是有所求。柳氏心下冷哼,借完了沈忠家的銀子,這是又要看上了他家的銀子了嗎?真當沈家都尺傻子不成?!


    “方嫂子,啥風把你給吹來了,快坐快坐。”柳氏端了一條板凳出來,就放在廊下,也沒打算正正經經地請人去屋子裏坐。


    方氏向來不講究,挨著凳子就落座。“你家那口子出去了?”


    柳氏看著方氏這才剛落座,就已經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心生厭惡。“嗯,去田裏幹活了!方嫂子今日咋地有空出來串門了?”


    “好事兒,這回絕對是好事兒!”方氏也知道柳氏不喜她,但是她也不喜柳氏,就算是扯平了,方氏也不計較。“看到我頭上的簪子沒?這麽一根簪子,少說也是這個數!”方氏伸出倆根手指頭,在柳氏的麵前晃了晃。


    柳氏又看了一眼方氏頭上的簪子,也不接話。


    正巧,沈婉端了一碗水過來,方氏熱情地誇了一通沈婉,一口氣幹了水,才將空碗遞還給了沈婉。“娘,我回屋了。”


    “去吧去吧,我正巧跟你娘也有話要說。”方氏渾然不當自己是外人,揮著手讓沈婉走吧。


    方氏也看得出柳氏不喜,趕緊說正事,“聽說,最近有人給你們大房的說親?”


    柳氏驚訝地問道:“給誰?我那大侄子嗎?我咋沒有聽說?”


    方氏嘿嘿地怪異一笑,“老樹開新花,可不是你那大侄子,是你當家的兄弟——沈忠!”


    “這會不會弄錯了?要不然我怎麽沒有聽說過!”


    “喏,這人都求到你麵前了,自然是不會弄錯的。”


    柳氏沉吟半晌,她雖然不喜大房一家子,但是如果沈忠再娶一個新媳婦進門,一筆寫不出倆個沈家,免不了要來往,柳氏可不希望是個難對付的。“可知道是哪家人?”


    “你是當真不知?”


    柳氏搖頭,“估摸著我家大伯也是不好意思,愣是沒跟家裏頭說起過。這男人,就算是娶親過的,說起這種事情到底是麵皮薄!”


    方氏也明顯聽到過柳氏時常去占大房的便宜,心裏瞧不上。但是這回是得了趙阿土的吩咐,一定要將這差事兒給辦地妥妥的,要不然這根簪子就保不住了。這會兒也是順著柳氏的話說著,“是咧,男人都這樣。”


    柳氏按捺不住好奇心,追問道:“到底是哪家人?”


    “王家灣的王氏,就是那個因為不會生育,被婆家人給趕出來的。我這還頭一回聽說棄婦再嫁,還帶著陪嫁的,聽說光是陪嫁就是三畝水田。這竟然比小娘子的陪嫁還多呢!”方氏說著的時候,免不得巴咂嘴,這沈忠還真是好運氣,這一輩子就走媳婦運了!


    柳氏的麵上難掩吃驚,“這王家人也會同意?”


    “咋不同意?王氏耽擱在娘家不嫁,這王家的嫁娶都受了影響,特別是那王家的閨女,因為王氏這個姑姑被休在家,外頭人也生怕娶回一個不會下蛋的,一個個都不敢娶呢!


    因為王家開出來的陪嫁多,也有不少人上門打探消息的,但是都被王氏給拒絕了,也不知咋地,就瞧上了沈忠。這不,王家人就讓我來給說說,讓你出出力。”


    王氏不舍地從懷裏掏出一個銀簪子,“這是給你跑腿的。王家人說了,事成之後,必有謝媒禮!”


    柳氏不接那簪子,隻是倆眼卻沒有從那銀簪子上挪開。


    王氏生怕差使給攪黃了,著急地往柳氏懷裏塞。“這事兒你多費點兒心,王家人說了,這隻是跑腿的,不值幾個錢。”說著生怕柳氏拒絕,霍地站起來,跑了。


    柳氏坐在廊下,不知道在想著啥……


    沈家大房這會兒熱熱鬧鬧的,沈忠打發了一波又一波來打探消息的。


    也虧得沈長致心細,在熏製完了豆腐幹的時候,就讓沈忠將臨時搭起來的土架子給耙了。這會兒,隻能看到院子裏的角落裏堆著一堆黃土。村裏人結伴地來沈家院子溜達溜達,也沒看出啥底細來。


    第二日,沈忠就去了碼頭做活。


    接連幾日都是如此。


    村裏人也漸漸地歇了心思。估摸著沈家也隻是發了一小筆橫財,卻不是長久的營生。


    酷暑當頭,沈團團窩在院子裏越發地不愛出門了。


    這一日一早,沈團團躺在院子裏的大樹底下乘涼,就聽到隔壁院門口傳來了牛紅梅的聲音,“南星哥,你在家嗎?”


    沒人回應。


    “南星哥,你在家嗎?寧爺爺,你在家嗎?”


    好半晌,也不知道是寧老頭兒戰勝了寧南星,還是寧南星壓製住了寧老頭兒,隔壁的小院裏仍是沒有動靜,安靜地就像是沒有人一樣。


    死心眼的牛紅梅並不願意離開,繼續站在門口吆喝著,一口一個南星哥。


    沈團團撇撇嘴,嘀咕道:“嘁,就牛紅梅這樣的也沒有人傳她不害臊,偏偏我這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被人傳成了啥樣都不知道的……”沈團團也就是自個兒嘀咕,純當是夏日裏看個熱鬧。


    大門不出,就有熱鬧看,這是好事兒!


    但是,沈團團還是高興地太早了。


    敲不開隔壁院子的院門,牛紅梅不死心地倒退幾步,站在沈家的籬笆院外,一探頭,就看到沈團團正悠悠哉哉地躺在樹下!一想到自己剛剛的叫門的模樣,被沈團團瞧了去,心裏就冒火!


    “沈團團,我南星哥在家不?”


    沈團團仰頭,斜睨了一眼站在籬笆外的牛紅梅,被曬得紅撲撲的臉上,愈發地顯得更黑了一些。果然女人還是應該更愛自己一些,把自己曬成黑撲撲的,男人也會躲著走。


    “我哪知道,你的南星哥,你自己不知道?”


    “你把門開開,我自己去找!”


    沈團團好像聽到了啥大笑話似的,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牛紅梅,這人臉真大啊!不光臉大,心還大啊!


    牛紅梅有些不耐煩地踢了一腳沈家的籬笆,“沈團團,開門呐!”


    “不開!”


    牛紅梅瞪大了眼,沒有想到沈團團會拒絕。“你說啥!”


    “你耳朵不好使了?”


    “你再踢我家的籬笆,踢壞了我就讓你家賠,給我建個壘土的!”


    果然,牛紅梅一聽威脅,果然停了。她又不是啥的,憑啥籬笆院子要換成壘土的!


    牛紅梅的氣勢弱了不少,但是身為屠戶家的高傲仍是讓她低不下頭來求人,“我不踢你家的院子了,你就住在南星哥家的隔壁,你一定知道他家院子裏有沒有人!”


    “不知道!”隻可惜沈團團油鹽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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