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沒有讓盈束看出他的失落,既而換了一副平日的雅致表情。


    盈束滿心都在想著漠成風,哪裏能體味他心底的複雜,隻囑咐他幾句,自己上了樓。


    背後,季雨軒無力地握著拳頭。


    他不知道是不是該把自己對她有感情的話說出來。他已經表現得夠明顯了,她卻毫無知覺,說出來和不說,有區別嗎?


    唇上,染上了無奈的苦笑。


    今天的戲並不好演。


    跟盈束搭檔的是一名新人,第一次演戲,緊張得很。


    偏偏今天演的是一場虐戲。


    情節是:男一的妹妹不願意自己的哥哥找女一,端著冰水來澆她。場麵表現出來,就是水和冰塊一起淋在女主頭上。


    天氣本來就涼,新人戰戰兢兢地潑完第一桶水時,她冷得猛打了寒戰,卻還是按要求表現出一種自我保護又震驚的樣子。新人澆完水就傻在了那裏,完全失了形,沒有半點妹妹的霸道橫蠻。


    導演喊了卡。


    candy撲上來,用暖毛巾裹住她。雖然身上穿了一層隔水的,但冰水一澆也不是鬧著玩的。她縮在毛毯裏,臉都凍僵了。


    但戲還是要拍的,趕進度,在片場裏,誰都不能特殊。


    導演給新人講了幾分鍾的戲,又重新開始。


    這一次,新人更糟,直接一盆水兜頭澆下,連桶都忘了拿走,胡亂喊著台詞完全沒譜。


    盈束隻覺得冷徹心扉,連取桶的力氣都沒有。


    新人疊聲說著對不起,對自己的表現失望到了極點。candy看不過去,衝著她吼了起來:“沒有本事就不要來演戲,這麽澆著人好玩嗎?”


    新人本就緊張,candy一生氣,她便意識到得罪了前輩,嚇得手腳發軟,比受了涼的盈束還要惱,眼裏更是閃爍著淚花,都快哭出來了。


    “沒……事。”盈束推了推candy,表現得很大度。她也是從新人過來的,因為沒有天份,入道時比她的情況還要惱火。


    正因為這樣,她才格外能理解眼前這個女孩的自責和失落。


    “好好演,多演幾次就好了,千萬別緊張。”


    之後,又演了數次。


    candy再看不下去,“這場戲不能演了,再這麽演下去,人非冷死不可!導演,要麽請替身,要麽直接卡掉!”


    男一的妹妹本來就沒有多少露臉的機會,這麽一卡,她就算完了。新人眼淚汪汪,捉著幾根指頭在那裏迭聲喊對不起,巴巴的眼睛裏全是祈求。


    新人是導演憑關係帶來的,他沒有馬上回應,有些為難的看著對方。


    “還是算了吧。”盈束搖頭。片場尋的就是一個和氣,趕新人無疑於打導演的臉。聽她這麽一說,導演那張僵著的臉立時顯露笑意,對她露出滿意的微笑。


    candy氣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明明就不適合做演員,這麽演來演去的,不是折磨人嗎?你以為自己是什麽?鐵金鋼啊,算是金鋼也不是這麽折磨的啊。”


    “新人嘛,理解一下。”


    那天那場戲拍了二十遍才勉強通過,盈束淋了二十次冰水。在入冬天氣這麽淋,可還真是生生的折磨,拍完,盈束整個兒攤下來,緩了好久才緩過氣來。


    “你呀,永遠都不懂得為自己爭取權益,一輩子吃虧的都是自己。是導演帶過來的人又怎樣?他要是挑咱們刺,大可不拍了,以你現在的名氣又不是接不到通告。”


    candy邊給她揉手揉腳,邊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盈束笑笑,不多做解釋。她並不是怕惹到導演,而是真想給新人機會。“拍攝過程中各種ng都很正常,說不定我自己哪天也會這樣,留別人條後路等於留自己後路。”


    candy給她說得啞口無言,隻能胡亂扯些別的,這件事就算揭了過去。


    淋冰水的最終結果卻是,盈束當天下午就打起了噴嚏,一個接一個,鼻子喉嚨都透著不舒暢,額頭也燙燙的,這是重感冒的前兆。


    candy有意帶她去醫院,被她拒絕了。


    “不過個感冒,吃點藥就好了。去了醫院指不定給誰碰到,傳些有的沒的謠言,還得花人力物力去平息,沒必要。”


    她的話不無道理,candy也有這層擔憂,最終隻能提醒她別忘了吃藥,有什麽不妥的及時給自己打電話。


    全身都不舒服,勉強應了聲,她上了樓。隻在電梯裏站了一小會兒,便覺得全身乏力,雙腿根本支撐不住自己,隨時都要倒下。她撐著自己,好不容易才打開門,進去便一頭栽進沙發裏,不醒人事。


    迷迷糊糊間,好像有人在叫她,拍她的臉。她痛苦地擰著眉頭發出低低的嚶嚀,示意對方停手。


    那人不再拍她,而是將她抱了起來,晃動了片刻,背貼上了柔軟的床。她把頭壓在被子裏,很困很累,根本睜不開眼來,她索性繼續睡。


    半夜的時候,盈束突然覺得全身泛寒,仿佛給人拎進了冰天雪地。她低低地喊著冷,不斷縮身子,卻不管怎麽縮,身體就是暖不起來。她全身打顫。


    突然,從背後抱過來一雙臂,將她環住,臂膀有力地環著她的同時有溫暖的東西貼著她的背。那些熱量源源不斷,侵透她的衣服,傳入體內。原本結了冰般的五髒六腑慢慢消融,冷意也被溫暖打敗。


    她依戀地往那裏靠著,夢裏夢到自己窩在舒服的沙發裏,麵前點了暖暖的火爐。外婆正咧牙給她講故事,她笑得沒心沒肺。


    早晨醒來,盈束發現自己落在一具體抱裏。那人的臂依然抱著她,結實的胸膛繃得緊緊的,由著她的後腦倚上去。有氣息噴在發頂,並不溫和,帶了男性的霸道的侵略性。


    她抬頭,看到了一點下巴的輪廓。


    是漠成風。


    她沒想到他會在,而且和自己以這樣的姿勢擁抱著。


    漠成風在她醒來的沒多久就睜了眼,低頭看她,“好些了?”


    他的聲音低沉磁性,透著些微啞。他把她翻了過來,用自己的 額頭去碰她的額頭,碰完後又用手背碰了一次:“燒退了。”


    她發燒了?


    盈束此時才意識到,全身沉甸甸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漠成風爬起來,隻是短暫相對,她還是從他眼裏看到了紅色血絲。他什麽時候睡的,昨晚一直在照顧自己嗎?


    雖然一直睡得迷迷糊糊的,但她還是記得,自己的額頭一直有溫溫的東西壓著,一隻手不停地更換著那溫暖的東西。


    床頭櫃上,正好擺了兩塊毛巾,還有水盆,離得不遠,濺了些水在地上。顯然,昨晚為自己降溫的一直是他。


    “謝……謝啊。”她低聲道,嗓子啞得不像話。


    漠成風沒答,看著她,眸子裏全是不滿。以前,她感冒的時候,總能收到他這樣的目光。


    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她壓下了頭,“對不起啊。”


    漠成風的臉色終於稍稍好轉了些,下床,將被子嚴嚴實實地捂住她的身子,“再躺會兒,今天哪兒都不要去,就呆在家裏。”


    說完,出了門。


    晚上鐵定出過汗,盈束感覺身上粘粘的。她進浴室衝了個涼,全身舒暢,精神卻沒有好轉。她再次一頭栽會床上,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豔陽高照,屋裏的光線極好。漠成風還在,坐在床對麵的椅子裏,看著好的臉發呆。她一睜眼,兩人的目光便相撞。


    “幾點了?”她輕問。


    漠成風沒回答,端起了旁邊的一碗粥,自己嚐了一下,還溫溫的。這才放心地遞向她,“把東西吃了。”


    感覺沒胃口,她搖了搖頭。


    漠成風卻並不把她的拒絕看在眼裏,自己舀一勺直接遞到她唇邊。她想拒絕,他的臉沉得極深,威脅感十足。她最終張了嘴。


    這是漠成風親手做的。


    粥一到嘴裏,盈束就感覺了出來。漠成風做的東西有一種特別的味道,跟別人的與眾不同。他是社會底層成長起來的人,並沒有那麽講究,所以做出來的東西也很粗糙。


    雖然不是很好吃,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他的照顧,盈束受寵若驚,一口一口地吃著他喂的東西。漠成風平日並不十分耐心,就算以前她生病都叫傭人照顧,這會兒卻一點厭倦的意思都沒有,直到把一碗粥吃完才罷休。


    他的眉眼裏有著平日少見的柔軟,一直柔到了盈束心底。她忍不住憶起昨晚的懷抱,寬而溫暖。


    兩人十分有默契,誰都不說話,但流淌在兩人中間的,是那種隻有長年的相處才能形成的和諧。


    盈束是第四天才回的劇組。


    在劇組,她並沒有看到那名新人,而原本屬於新人的位置被另一名專業龍套演員取代。


    中間休息時間,盈束才來得及問這件事。


    “是老板找導演讓換人的。那天你回去後,老板就知道了這件事,他表示如果導演不換人就會結束雙方的合約。導演當然不可能因為一個跑龍套的角色毀了前麵的戲,更不敢冒險換掉你,最後隻能同意了他的要求。”


    “束束,老板對你真的不一般呢,這麽大的公司裏,你看他為誰出過頭?也隻有你了。”candy說這話時,滿眼的羨慕。


    盈束心思複雜著,沒有過多地關注她。既然是季雨軒的意思,她便也不好說什麽,事情算是定了下來。


    下工後,她還是去找了季雨軒。


    “謝謝你能這麽幫我,但每個新人都有一個過程,你這樣做對對方不公平。”


    “我不管公平不公平,隻管我的人會不會受委屈,如果讓我的人受委屈,絕對不答應。”季雨軒少有地果決霸道。


    有某種東西就要躍出來,盈束搖了搖頭,迅速轉移話題,將注意力轉到了季母的病情上。


    “束束。”離開時,季雨軒像下定決心般開口,“漠成風住在你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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