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宅。


    次日。


    一輛車子停在門口,玄鐵快速下車,拉開了另一扇門,“老夫人,請。”


    戚淑芬戰戰兢兢地從車子裏出來,看到眼前的建築,目光閃了閃。


    “請吧。”


    玄鐵再次出聲,為她指路,她這才邁步朝裏走去。這裏是兒子的居所,她卻極少來。漠成風給她配了住所,條件雖然比不上這裏,但也吃穿不愁,環境優雅。


    “成風……把我接過來,到底是……”她躊躇著,輕問。漠成風從來沒有虧待過她,卻也從不親近她。一直把她送得遠遠的,除非他派人接,她不得與他見麵。這麽些年來,她隻在漠成風舉行婚禮、還有上次以及這次,能到這裏來,數來,不過三次。


    “大哥隻是想接老夫人您敘敘親。”玄鐵極為官方地回答,雖然冷著臉,但該有的禮節都做到了位。


    戚淑芬有些激動,“真的嗎?”問出這話來時,眼睛泛起了紅。她默默地抹了眼淚,是自己虧了漠成風,如今他這樣冷淡,也是她的報應。


    玄鐵把她帶進了廳裏,正逢著秦藍煙從樓上下來。


    “喲,媽。”秦藍煙愣了一下,顯然並不知道戚淑芬會來。戚淑芬的名聲不好,秦藍煙是看不上她的,加之沒有往來,更談不上感情。但上次自己和漠成風打結婚證,她能來,秦藍煙內心裏的揪結多少淡了一些。加上要討好漠成風,自然不能怠慢了戚淑芬,在表麵功夫上,她還是做得很到位。


    即刻,便讓傭人端來了上好的茶,牽著老人的手往沙發上去,“媽要過來怎麽都不事先告訴我一聲?也好讓我親自去接您。”


    “是我讓她過來的。”漠成風正好從樓上下來,看到戚淑芬時,目光淡然,仿佛看到的隻是路人甲。


    戚淑芬本就出身貧寒,完全不能和優雅高貴的秦藍煙融成一片,此時看到漠成風,有如看到救星,出聲叫著。漠成風的冷淡並沒有打掉她對兒子的那份思念,笑得格外真誠。


    漠成風忽略掉她那幾乎討好的笑,“您坐吧。”戚淑芬本是想摸摸漠成風的手的,他這麽冷淡,且她伸手時他借著攤手給她指位直接錯過,她沒敢再去觸他,轉身聽話地坐到了沙發上。兩隻手合著夾在腿間,擺明了不自然。


    “我讓媽來住兩天。”漠成風跟著坐到了戚淑芬的對麵,這話是對秦藍煙說的。秦藍煙自然綻唇微笑,“好啊,媽媽難得來一回,這次,兒媳一定帶您到處走走。”


    “謝謝啊。”戚淑芬拉過秦藍煙的手,感激地摸了摸。秦藍煙的熱情讓她看到了和自己兒子和好的希望。


    “上去看看妞妞吧。”漠成風提議。


    戚淑芬急急站起,“好,好,好。”


    妞妞是她的孫女,心頭肉,早就想看了。她隨著漠成風上了樓,秦藍煙在戚淑芬的臂上握了一把,“媽,今天兒媳親自下廚,給您做飯吃。”


    “不用,不用。”戚淑芬擺著手,腳步緊隨了漠成風,對於兒媳做飯,她更期盼的是能見到孫女。


    漠成風並沒有把她帶向妞妞房間,而是拐了道彎停在大陽台上。玄鐵上樓,把在了必經之路。


    戚淑芬看這架式,知道是要談機密事情,疑惑地看向漠成風,“成風,這……”


    “這次讓您來,是要再做一次dna測定。”他並不隱瞞。


    戚淑芬的眼前忽然一亮,像是給插了兩顆星星,“是不是……她回來了?”


    “時間定在明天上午,為了安全起見,隻用您的頭發就可以了。明天測完後您就回去。”漠成風沒有回答她的話,隻吩咐。說完這話,轉身朝外走。戚淑芬卻一把握上了他的臂,“成風,告訴我,她是不是回來了?現在到底在哪裏?”


    漠成風低頭,看著那雙死牽著自己的手,眼眸突然脹了脹。他記得,曾經的自己也曾這樣牽著她,祈求她不要離開,不要丟下父親和他。


    他淡漠地將她的手移開,沒有給她任何答案。


    “成風!”戚淑芬在背後無力地呼喚,“我知道我錯了,可不管怎麽說,她都是我的骨肉啊,求你讓我見一麵,就一麵可以嗎?”


    人已走遠,徒留餘音。


    玄鐵走過來,“老夫人把頭發給我吧,這些事,希望您能保密。”


    戚淑芬流著淚扯下自己的頭發遞給玄鐵,帶著哭腔點頭。漠成風是她的兒子,他不讓自己說出去的事,她都不會說。


    在玄鐵拿著東西要走時,她握上了玄鐵的手,“能不能幫我說說好話,讓成風帶她來見見我?”


    “老夫人,還沒有確認。”玄鐵比了比手中的發絲,用這話打發了她。


    某實驗室。兩分沒有署名的標本遞了進去,工作人員接過後開始忙碌起來。


    漠成風候在大廳裏,手邊擺著茶,霧氣舀舀。他將手壓在椅把上,不曾動過那個杯子,顯得慵懶而又隨意。沒有人知道,他的內心此時正波濤洶湧。


    三個小時後,玄鐵急匆匆地從試驗室走出來。


    他的眼眸終於亮起來,伸長了脖子,“怎麽樣?”


    玄鐵搖了搖,默不作聲。


    眸子再次暗淡,完全消散了光芒。漠成風垂頭,看著腳邊,光華奪盡,延伸出來的是無盡的失望。他濃濃的眉頭緊緊地蹙在了一起。


    “即使這樣,也沒有什麽不可以的。”玄鐵看不過去,走過來輕語。


    漠成風依然壓著眉,卻搖了頭,“沒有這麽簡單。”


    “說到底,你們算上不那種關係。”


    是哪種關係,在這裏變成了密語,沒有人敢明說出來。


    “可是在法律意義上,我們是。我無所謂,但她不行!她好不容易才從這些事裏抽身出來,不能再沾染上半點!”


    麵對著漠成風的堅決,玄鐵隻能歎氣。上天弄人,又能怎麽辦?


    漠成風是個狠角,行事從來不顧後果,哪怕被自己用刀指著的人手裏有槍,也正指著他,他也會毫不猶豫地一刀刺入別人的胸膛。麵對這樣的人,怕死者隻能後退,這也就是他能從道上一路走過來,混到今天的原因。


    一個不怕死的人,自然不怕身敗名裂,但卻到底被一個人牽絆著,變得畏首畏尾。


    他抬身,大步朝外走。步伐依然邁得快而大,但細看背影,卻已能體味出一份蒼涼,數分無奈。


    玄鐵悶聲跟著走出去。


    他們去了公司。


    森漠樓下,戚淑芬站在那裏,不時轉著圈子,一雙手搓得通紅,顯然在焦急地等著什麽。看到漠成風走來,迅速跟了過去,“成風,結果怎麽樣?她是的,對不對,對不對?”


    她這一聲聲問,隻會攪得漠成風心煩意亂,抬手抽出了自己袖,“送老夫人回去!”


    “成風,不要這樣!”戚淑芬眼淚都染上眶,“求求你,我想見見她,真的好想見到她。不管怎麽說,她都是我的……”


    “老夫人,走吧,讓人看到不好。”玄鐵截斷了她的話,來扶她。她扳著玄鐵的臂不肯動,還去看漠成風,“我今天是避著藍煙出來的,沒有人知道我到這裏來了。成風,媽知道對不起你,媽該死,可是她終究是無辜的,你就讓我見見她吧。你不能這麽無情啊,她知道一定會怪你的!”


    漠成風猛然刹住了步子,捍著的指頭都繃緊。


    他回頭,用力瞪向戚淑芬,那樣子,簡直要吃人。


    “不要拿她當借口!如果沒有你,她不會經曆那麽多苦痛,會過得更好更幸福!所以,你要做的事隻有,老老實實地回到自己家裏去,一輩子都不要認她!”


    他的眼睛甚至泛起了紅。


    戚淑芬第一次看到他激動成這個樣子,張了張嘴巴卻再也不敢吐出聲來。她知道自己做錯了,但她想彌補啊。剩下的生命,她隻想盡力地彌補虧欠的所有人,可為什麽會這麽難呢?


    “老夫人。”玄鐵輕聲提醒。她這才抹著淚轉身。自己當年做了那麽多不該做的事,如今得到兒子的埋怨也是理所當然的。怪不得誰。


    到了車前,她再次捉住了玄鐵的手。對於那件事,她依然好奇,“你告訴我,是不是確定了?”


    戚淑芬老淚縱橫,一派可憐。終究是自己敬重的兄長的母親,即使對她當年的所為極為不齒,還是要尊重。


    他點頭。


    這是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能透露的最高權限。


    “哦,哦。”戚淑芬點著頭,捂嘴卻無法抑製眼淚,流得更多。“是我造孽,是我造孽,成風早就覺得有這樣的媽丟臉,哪裏還敢讓她蒙羞?我錯了,我錯了。”


    錯了如今才反省,一切已晚。玄鐵隻能默默關閉車門,讓司機將她送了回去。


    這件事辦得極為機密,甚至連檢測中心都沒有留在隻言片語,標本用完後也在玄鐵的眼皮子底下銷毀,無聲無息無痕,沒有任何人知道。


    盈束在家休息了兩天才去劇場。漠成風和妞妞都沒有過來,隻有要和她搭檔的孩子在草地上坐著,由人給化妝。她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candy看著她這匆匆忙忙的樣子,知道她怕,卻也隻能歎氣。


    拍半天的戲,比受了半天的刑還要難受。即使被濃妝掩蓋著,依然無法掩去盈束臉上的慘白。導演喊“卡”的同一時間,她傾在樹杆上,用力喘息,揪緊了自己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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