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歡?”醇厚的聲音傳來,低低的,就在耳邊。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迅速退回去,搖頭,“怎麽會?隻是想看得更仔細些,卻覺得怎麽看都醜,不看了。”


    她關閉了視頻。


    另一頭,漠成風盯著暗掉的屏幕,唇上慢慢彎起了笑意。盈束算得是他一手養大的,怎麽可能看不出她對妞妞的喜愛?這就是血緣關係的作用。


    第二天早上,漠成風帶著妞妞依然出現在劇場。他戴著一副墨鏡,把一雙眼鏡遮掉,少了那份銳利和霸氣卻多了幾份神秘。他就在車旁,那裏設了一張椅子,他坐在椅子裏,眸色不知落在何方。


    妞妞從車裏伸出個小腦袋來,四處張望著,小臉又粉又嫩。


    他們周邊圍了個圈子,將外界的人事隔開好遠。圈子是個禁區,除了妞妞和他,誰都不能進來。


    盈束走來時,剛好看到這一幕。漠成風的臉轉過來,對著她,因為隔了墨鏡而無法窺探他的目光是否落在她身上,她的心髒還是狠狠躍了一下。


    即使經曆了這麽多傷害,都無法擺脫漠成風對她的影響力。她在心裏說,沒關係的,時間可以解決一切。遲早,她可以坦然地坐在他對麵,叫他一聲“漠先生”,雲淡風輕。


    她迅速轉眼,投向妞妞。妞妞也看到了她,朝她揮手,“怕寶寶阿姨,怕寶寶阿姨。”


    盈束狠狠窘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漠成風站起,迎著他走出那個圈子。到達她麵前時摘下了眼鏡,回複了那一身的帝王臨朝的霸氣。


    他微低頭,似在俯視她。這種看人方式,讓她的心髒再次拎起,無端緊張。


    他隨意地擦著鏡片,“妞妞等下要去做檢查,呆不了多久。”


    “既然要做檢查還帶過來做什麽?”她不認為妞妞做檢查跟自己有什麽關係,也為漠成風這沒有意義的提示感到無聊。


    這是他們的家事,為什麽說給她聽?


    他沒有再說什麽,轉身走向別處,獨留給她一道背影。眼前的漠成風,越發讓人看不透了。


    妞妞還在叫她,她撇去了漠成風,快步走到車前,“妞妞要去做檢查了?怕不怕?”


    妞妞伸出兩隻手來,要她抱。盈束接過去,將她從車窗裏抱了出來。小家夥把兩隻手圈在她的脖子上,“我才不怕呢!”


    嘴上喊著不怕,小身子卻是抖個不停。


    盈束沒有揭穿她這點小把戲,點頭,“嗯,不怕才對,勇敢的孩子是不會被任何事情打倒的。”


    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竟然會鼓勵她。按正常來講,到了這個時候,她應該多說一些嚇孩子的話才對。這樣,才能報複漠成風啊。


    “是……嗎?”遲疑的聲腔響起,露出那麽明顯的疑惑。妞妞的大眼睛閃著熠熠光輝,此時才是孩子的樣子。


    原來,她是這麽地害怕。


    知道她的內心,盈束的心莫名其妙地狠狠一抽,恨不能代替她承受所有的苦難。她一定是瘋了。


    “是啊。”她點頭,唇輕輕啄了啄妞妞的小臉,果然如想象的一般,q彈十足。她從昨天晚上起就想試試了。


    “越害怕就會越糟糕,隻有不害怕才能完成任務。阿姨相信妞妞,今天一定能完成檢查任務。哦,對了,隻有讓醫生檢查過,妞妞才能真真正正地康複。”


    “康複了以後,是不是可以像別的小朋友那樣,到處跑,到處跳,是不是就算去遊泳,小心髒也不會歇菜了?”


    小小家夥,竟然用“歇菜”這麽有喜感的詞,盈束給惹得笑起來,應和著點頭,“對,就算去爬山,去潛海都不怕了。對了,還可以去遊樂園,坐過山車,飛輪,還有跳樓機。”


    妞妞睜大了眼睛:“那些都好玩嗎?”


    因為心髒病,她從來沒有涉足過這些地方,記憶最深刻的就是病房和醫生,能做的也隻有靜坐,躺著,就連散步都要被嚴格控製時間。


    “好玩,很多小朋友都去玩,迪斯尼樂園,長隆水上世界,都是小朋友去的地方,那裏有好多好多可以玩的東西。”


    “我也想去。”


    妞妞扁起了小嘴巴,一臉的向往。前段時間醫院門口就貼了迪斯尼的宣傳海報,她看到好多孩子都扯著大人說要去看。那些大人都說:“等病好了就去看。”可媽媽卻告訴她,“這種地方不是你該去的,去了你會生病。”


    那時,她是帶著羨慕和恐懼離開的。


    “如果檢查了,再去那裏就不會生病了嗎?”秦藍煙是她的母親,講的話自然極有影響力,她想向眼前的阿姨求證。


    “當然。醫生叔叔會告訴你結果,然後確定你能去哪裏不能去哪裏,但是相信阿姨,你一定可以去這些地方的。”


    太好了。


    這會兒,她不再害怕檢查,甚至想早點去問問醫生伯伯,是不是可以去迪斯尼了。


    小家夥不知道長隆是個什麽地方,小腦子裏卻滿滿地裝著迪斯尼樂園裏那些可愛的小動物的形象,喜歡得不得了。


    忽然,她抬手,摸了摸盈束的頭頂,“怕寶寶阿姨,你也要去檢查哦,隻有檢查了才不會怕寶寶。”


    她這懂事的行為讓盈束心頭一暖,差點流出眼淚來。這是怎樣的孽緣,讓她對這個仇人的孩子升起如此的感情?


    “好。”她輕輕應一聲,喉間哽咽。


    十幾分鍾後,漠成風披著一身晨光走來。他從盈束手裏將妞妞接過,走向自己的車子。


    “漠成風,沒想到你做盡壞事,卻能生出這麽可愛的孩子來,真是奇跡啊。”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又拋出了刻薄的話來。他對妞妞的寵反襯出來的是自己孩子的悲,她忍不了,即使知道惹惱了漠成風不會有好結果也不想忍。


    漠成風卻沒有生氣,反而彎起了唇角,一副受用的樣子,甚至在妞妞的臉上吻了吻。


    看著他們上車離開,盈束才了然般歎口氣。是他,他生氣什麽?懷裏的孩子已經成功換心,從此以後再也不用擔心遭報應了,開心還來不及呢。


    “看不出來,漠成風的孩子會跟你這麽親。”


    candy本來是跟她一起來的,卻被攔在圈外,這會兒才有時間發表感慨。


    盈束沒有回應,這話,亦無從回應。


    “隻是這個漠成風,為什麽堅持要帶自己的女兒來看你?”


    “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會不會是想跟我炫耀一下他的幸福?”她半開玩笑。遲早要走出來,不若將這一切看成一場玩笑。


    不當真,心才不會痛。


    candy聳了聳肩,“隻有女人喜歡炫耀這個吧。”


    是啊,該來炫耀的也應該是秦藍煙,他漠成風到底想做什麽?


    “盈束小姐,您好。”


    還沒想出個理所當然來,橫刺裏伸過一個話筒,一名記者探頭過來,朝她露出職業化的笑容。


    “可以采訪一下您嗎?”


    “抱歉。”candy最先走出去,攔了下來,“馬上就要開始拍攝了,沒辦法接受采訪。”


    對於媒體,candy向來溫和。這些人能捧高你也能抹黑你,不好惹。這就是所謂的小鬼難纏吧。


    那名記者卻並不死心,“我隻是想問一個小小問題,您在專訪中曾說過,您有過一個孩子。請問,那個孩子在哪兒?”


    這話像是一記悶棍擊在了她的肩頭,步子一凝,她整個兒僵在了那裏。


    記者以為她願意接受采訪了,追了過來,“你一直沒有隱瞞自己生過孩子的事實,這一點,大家都很佩服。自從《金色耳環》播出後,大家就更關心您了,可以透露一下嗎?”


    她突然回頭,扯過記者的話筒狠狠摔了出去,最後推倒了攝像師的設備。她舉動驚壞了candy,忙跑過去拉她。她激紅了一雙眸子,眼裏像染了一層血,看記者時,甚至殺氣騰騰。


    記者沒敢再問什麽,灰溜溜地逃走。


    “束束。”


    盈束軟在candy的懷裏,任由她怎麽叫都無法抽身。臉色更是灰白,甚至連身上的血液都是凝固的,身體冰得可怕。


    “束束,你別嚇我!”


    好久,她才推一把candy,“我沒事。”


    這聲音,又啞又顫,哪裏像沒事?而她的臉上,更是淚流滿滿,全是悲傷。即使沒答,candy也大體知道了孩子的結局,疼痛地再次將她擁住,“沒事了,人都走了,沒事了。”她的手輕拍在盈束的背上,給她安慰。


    盈束卻像被人抽掉了筋,怎麽都無法支撐起自己,又滑了下去。若不是candy抱著,怕早就跌倒。她閉了眼,這一刻再也無法偽裝,任由眼淚橫流。心,一片絞痛!


    她被後到的季雨軒抱回了家。


    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整個人都陷入恍惚中,眼前總會不斷地閃出孩子死後鮮血淋漓,在她懷裏耷拉下腦袋的樣子。


    好可怕!


    季雨軒親手熬了碗安神湯給她,遞過來時,眼底染了濃濃的擔憂。


    她接過,大口大口地喝下去,隻半秒就將那碗湯喝盡。


    “休息一會兒。”季雨軒心疼地撫著她的發。


    她點點頭,蒼白依舊,“對不起,耽誤你時間了。”


    “我們之間,不需要說這些。”季雨軒給盡了她寵。她亦知道,隻要點頭,就能進入他的懷抱,從此免她驚免她苦,免她顛沛流離。


    可是,季雨軒值得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愛他。這些年裏,她的靈魂早死,剩下的隻有軀殼。


    季雨軒細心地扶她躺下,為她壓好被子,眸底的溫柔不曾離過。她閉上了眼,隻想好好睡一覺,盡早離開夢魘一般的日子。


    新生活,她也期盼。


    知道自己在這裏,她一定不會好好睡,季雨軒隻留了句,“有事叫,我就在門外。”便起身離去。


    她沒有點頭,亦沒有任何反應,仿佛真的睡過去。不過,他的話,她全聽見。


    或是安神湯起了作用,她迷迷糊糊地沉入了夢裏,不再做那些可怖的夢。突兀的手機鈴聲響起,就在耳邊。


    她被驚醒,猛然彈了起來。手機,就放在床頭櫃,她什麽也沒想,直接放在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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