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單膝跪地,一把握住了鳳司寒的手腕,語氣裏甚至還帶著一絲懇求。


    在自己麵前的是他的雙親,他怎麽可能把他們留在這種地方?


    鳳司寒緩緩的抬頭,臉上的表情雖然依舊淡然,可是眼中的淒涼卻無法掩飾。


    他伸手輕輕拍了拍鳳驚羽的肩膀,聲音變得飄忽不定:


    “上半輩子,我為東陵百姓而活。這下半輩子,我隻想交給你母妃。”


    說著這話,鳳司寒那絕望的眸子裏麵似乎浮起了水霧。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那隻是未到傷心處罷了!


    此時此刻,鳳司寒低頭垂眸,用指尖輕輕勾勒著沐涼的臉:


    “如今你母妃已經不在了,我也沒有再活下去的意義。你們走吧,讓我單獨跟她再呆一會兒。”


    “父皇!”


    鳳驚羽能夠體會鳳司寒此刻的心情。


    就如同他當初得知洛雲溪,可能已經出事的時候,那種歇斯底裏的絕望。


    “父皇,若是你不離開,那兒臣也不走了!”


    鳳驚羽的話落在鳳司寒的耳中。


    可是此時此刻的他早已經心如死灰。


    他目光呆滯的看著懷裏的沐涼,神情恍惚,思緒早已飄遠……


    那時年少,猶記得他與沐涼初見的時候,她一襲白衣勝雪,衣袂飄飄,宛若仙子下凡……


    “爺……爺爺……”


    一道稚嫩而清脆的聲線響起,同時也將鳳司寒飄遠的思緒拽了回來。


    他眸光微閃,低頭便看到鳳寶貝搖搖晃晃的朝著自己這邊爬了過來。


    她還隻有一歲多,走路並不是很穩,所以跌跌撞撞的還沒走兩步,就直接撲倒在了鳳司寒的懷中。


    還不等他回過神來,鳳寶寶貝已經哼哧哼哧的爬到了他的懷中。


    她抬起頭,瞪著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著鳳司寒。


    “寶貝……”


    鳳司寒的聲線有些幹澀,目光裏卻帶著一絲寵溺。


    他握住了鳳寶貝柔嫩的小手,輕輕地摩挲著:


    “爺爺沒用,救不了你的奶奶。


    可是我已經讓她孤苦伶仃的呆了十幾年,我真的不忍心再讓她一個人孤單下去了……


    她最怕黑,也最怕冷,我得去陪著她……”


    鳳寶貝咕噥了一聲,順著鳳司寒的眼神,目光也落在了沐涼的身上。


    她歪著腦袋,幹脆手腳並用,直接爬進了沐涼的懷中。


    踩著沐涼柔軟的前胸,鳳寶貝好像是找到了最舒適的所在,幹脆趴在她胸口躺下了。


    但凡是誰伸手想要將她抱出來,鳳寶貝便會毫不猶豫的嚎啕大哭。


    一旁的鳳驚羽看到鳳寶貝這個樣子,心中突然受到了震動。


    他幹脆也撩起衣擺,徑直坐在了鳳司寒的身邊:


    “父皇,你若是不願意離開,那兒臣便在這裏陪著你。”


    洛雲溪看到鳳驚羽這番舉動,甚至沒有一絲猶豫,拎起裙擺,席地而坐。


    她伸手握住了鳳驚羽的胳膊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容:“相公,你不走我也不走,我們全家都留下來。”


    陸璐兒和霓飛飛他們似乎也受到了觸動,跟著洛雲溪的動作席地而坐:


    “小溪溪,既然你們全家都不走,我們也留下來陪你們。”


    鳳司寒錯愕的看著麵前這群年輕人,一時語塞:“……”


    曾幾何時,他也有這樣的熱血。


    隻不過在時間的蹉跎下,他的這份熱血已經被磨幹淨了。


    更何況如今沐涼已死,他早已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


    與其讓這群孩子陪葬,倒不如帶沐涼先離開這裏。


    想到這裏,鳳司寒無奈的輕歎一聲,他躬身將沐涼打橫抱了起來,語氣裏帶著一絲無奈:


    “好,我隨你們出去。”


    見這個時候,鳳司寒終於改變了主意,那群年輕人也紛紛站了起來。


    如今這塊地方已經搖搖欲墜,隨時都會垮塌,再耽誤下去,恐怕他們將難以走出去。


    洛雲溪再一次將體內的四大神器召喚了出來。


    她嘴裏不知道默念著什麽,那四大神器開始飛速的在空中盤旋著。


    緊接著,那四道顏色各異的亮光,糾結成一團朝著牆上的某個角落飛躍而去!


    看到這一幕,洛雲溪眼睛一亮:“出口在那!”


    剛剛說完這話,洛雲溪就領著他們一行人飛快的跑到了那個角落。


    戚風伸手一番試探之後,果然在牆角處摸到了一處柔軟的位置。


    他往後退了幾步,用內力將擋在前麵的巨石挪開。


    霎那間,藏在牆壁裏麵的密道顯現了出來。


    洛雲溪他們一行人在四大神器的亮光指引之下,用了大約兩三個時辰,終於走到了出口。


    一行人匆匆走出洞口,明媚的陽光照耀著大地,春色漸濃。


    入目之處有泥土的芬芳,耳邊是鳥語花香。


    放眼望去,在不遠的地方,成片成片的粉紅色桃林綻放在眼前,別樣的浪漫奪目。


    洛雲溪在看到這一幕之後,臉上露出了無比驚訝的表情:


    “天哪,這不是景陽城外的桃花坡嗎?”


    洛雲溪的話音剛剛落下,周圍的人似乎也反應了過來。


    霓飛飛更是驚恐的捂臉,不敢置信的大叫:“還真是景陽城外的桃花坡!”


    一時間,鳳驚羽的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


    他沒有想到,那所謂的地下冥城竟然就在東陵景陽的下方!


    難怪當初厲天對景陽城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幸好今日厲天已死,否則就憑著這密道,已經足夠顛覆整座景陽城了。


    鳳驚羽開口:“戚風!”


    “屬下在!”


    “明日起,你率領一萬精兵,將這密道徹底封死,絕對不允許任何人進出。”


    “是!”


    鳳驚羽這番話才剛剛說完,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警惕的呼聲:“什麽人?”


    眾人紛紛扭過頭去,隻見七八個手持長刀的東陵侍衛正怒目相向,一臉防備的看著他們。


    霓飛飛走上前去,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麽,卻見鳳驚羽快他一步,直接從腰間摘下一枚白玉令牌。


    那些侍衛一看到,那白玉令牌上名晃晃的“九”字,立馬臉色大變,紛紛跪倒在地上:


    “九王爺千歲千千歲!”


    “起吧!”


    鳳驚羽淡淡開口,“馬上準備三輛馬車,我們要回景陽。”


    “是!”


    看到那幾個士兵屁顛屁顛的下山去忙活,霓飛飛一臉的不樂意:“王爺,我好歹也是大將軍了,你就不能讓我出出風頭嗎?”


    鳳驚羽上上下下的將霓飛飛打量了一遍,不屑的撇嘴:


    “有穿的像你這麽寒磣的大將軍嗎?”


    鳳驚羽這一席話,倒是提醒了霓飛飛。


    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長袍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粘上了厲天的血汙,早已經變得殘破不堪,還散發著陣陣惡臭。


    原本就有些潔癖的霓飛飛一聞到這個味道,胃裏麵便開始翻滾起來,差點沒把胃酸都給吐出來!


    很快,馬車就被準備好了,一行人坐上馬車,徑直前往景陽城。


    因為沐涼的死,即便是這一場戰爭大獲全勝,馬車裏的氣氛還是死氣沉沉。


    鳳驚羽他們與鳳司寒同乘一輛馬車,車廂裏麵氣氛十分壓抑。


    從剛上馬車開始,鳳司寒就一直抱著沐涼,未曾鬆手。


    那張依舊俊朗的臉上死氣沉沉,沒有任何表情。


    鳳寶貝依舊趴在沐涼的懷中,睡得十分香甜。


    彼時,馬車突然一個顛簸,正在發愣的鳳司寒雙手一晃,懷中的沐涼徑直撞到了馬車的車壁之上。


    他懷裏的鳳寶貝也因為這份震動而清醒過來,開始哭鬧。


    洛雲溪臉色微變,連忙將鳳寶貝抱了出來,輕聲安撫著。


    原本沉悶的馬車裏麵,因為鳳寶貝哭鬧的聲音而變得稍稍熱鬧了一些。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鳳寶貝吸引而去,卻沒人注意到,躺在鳳司寒懷中的沐涼,指尖竟在這個時候輕輕動了動……


    馬車約莫行進了大半個時辰,這才姍姍來遲的出現在了攝政王府的門口。


    在西韓和北晉的這場戰役中,大獲全勝的柳將軍領著平安公主提前得到了消息,便早早的在攝政王府的門口等候著。


    他們焦灼不安的等待了小半個時辰,柳將軍開始有些不耐煩的在門口轉動。


    “相公,他們回來了!”


    身邊平安公主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柳將軍抬眼望去,果然瞧見不遠處幾輛馬車正朝著這邊而來。


    而正在最前麵那輛馬車橫梁之上的,不是戚風又是誰?


    一看到戚風,柳將軍兩口子瞬間喜上眉梢,飛快的迎了上去。


    想著戚風後麵還跟著兩輛馬車,約摸是事情都辦妥了,大夥兒都平安無事的回來了。


    “如何?”


    柳將軍興奮的看向戚風。


    話音落下,他明顯的發現戚風的臉色有些不對勁。


    身後馬車的大門被緩緩打開,鳳驚羽和洛雲溪率先走了下來。


    隻不過大獲全勝之後的喜悅沒有出現在他們臉上,整個馬車裏麵都彌散著壓抑哀傷的氣氛。


    柳將軍和平安公主兩個人詫異的對視了一眼,最後才將目光挪到了第一輛馬車裏麵。


    關於鳳司寒的傳奇經曆,早在柳將軍出兵攻打西韓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所以柳將軍十分清楚:


    鳳驚羽他們這一趟前往地下冥城,為的就是找尋先皇太後。


    如今鳳司寒倒是平安無事的回來了,可他懷裏抱著的那位絕色美人,卻是氣息全無。


    柳將軍和平安公主對視了一眼,突然就明白了什麽。


    今日柳將軍之所以會在攝政王府的門口等這麽久,為的就是等鳳驚羽回來之後跟他商量登基的事情。


    可是如今大夥的臉上上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這事情叫他如何才能開口?


    柳將軍左右看了一眼,發現人群之中少了沈慕白的身影。


    於是他壓低了聲音,詢問戚風:“怎麽沒瞧見北晉太子?他先前不是與你們一並前去地下冥城嗎”


    這會兒鳳司寒直接抱起沐涼下了馬車,徑直朝著王府後院走了過去。


    而鳳驚羽和洛雲溪他們也是一臉戚戚,隻有戚風上前小聲回應:


    “半個月前,北晉那邊傳來消息,太子妃即將臨盆,所以沈慕白提前回去了。”


    柳將軍看著這死氣沉沉的氣氛,鬱悶的撓了撓後腦勺,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隻能將新皇登基這事再放一放。


    自從鳳驚羽他們一行人回來之後,鳳司寒就一直陪著沐涼待在攝政王府後院的小築裏麵。


    當初他還是太子的時候,這間精致的小築就是特意為沐涼準備的。


    如今鳳司寒再次回到這個地方,鳳驚羽便將這件小築騰了出來。


    鳳司寒睹物思人,這些日子一直守在沐涼的床頭,滴水未進。


    這期間,鳳司寒和洛雲溪他們都來看過他,也勸過他。


    沐涼老是這麽放著也不是個辦法,倒不如趕緊讓她入土為安的好。


    就連漫天也以自己的性命懇求,可鳳司寒還是沒有一點反應。


    他就這麽靠在床頭,緊緊的握著沐涼的雙手,看著她安詳的睡顏,連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


    每每有人過來勸他要叫沐涼下葬,他都會變得有些歇斯底裏:


    沐涼的身體根本還沒有僵硬,而且她僅僅隻像是睡著了似的。


    皮膚光潔細膩,有彈性,完全就不像是死了多日之人。


    就因為這最後一絲期盼,鳳司寒固執的認為,沐涼僅僅是昏睡過去,她隨時都會醒來。


    如果她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身邊的人不是自己,她該有多傷心啊?


    所以不管旁人怎麽勸,他都從未動過要離開的念頭。


    於是乎,鳳司寒就這樣滴水未進的守了整整7日。


    終於,他還是沒能熬住,暈在了沐涼的床頭。


    鳳驚羽長歎了一聲,和洛雲溪兩個人親自將鳳司寒扶回客房休息。


    臨出門的時候,鳳驚羽扭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沐涼:


    “皇宮的禦醫都說母妃已經沒救了,與其這樣躺著,倒不如盡早下葬。”


    洛雲溪的表情也有些糾結,“可我們若是趁著父皇昏迷之際,強行將母妃下葬的話,等父皇清醒過來,一定會大發雷霆。”


    鳳驚羽也是一聲長歎,“他們分隔的時間太久了,倒不如趁著這個時候,再讓他們多陪陪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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