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之驚疑不定地看著冷瀾之,懷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事實上,這種感覺並不是第一次出現。


    他這次回京常住之後就發現,公主不如以前粘著自己了。


    一開始他還樂得清閑。


    畢竟他對她從來都沒有男女之情,隻是礙於她公主的身份而不得不與她虛以為蛇,又因為不想讓世人評價他吃軟飯,所以當年故意設計了一出英雄救美,之後便一直對公主若即若離,將她的心吊的死死的。


    後來,他如願成了駙馬,世人卻也知道他是被皇帝逼婚的,因此沒有嚼舌根說他吃軟飯。


    他對自己的手段頗為自得,為了維持人設,加上幾年前和他的嬌兒愛的難舍難分,便在大婚當日求皇帝派他出征了。


    按理說如此折辱女兒的事情,皇帝本不該答應,但皇帝當初是利用了“威逼利誘”的手段才讓他同意賜婚的。


    之後,他故意在公主的麵前表現出一副痛苦的模樣,公主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他利用公主的愛和愧疚,趁機提出了要求。


    公主蒼白著臉同意了。


    “我已如你所願地和你成親了,可男子漢大丈夫,生於天地間就該建功立業。在我靠著自己的本事功成名就之前,希望公主不要逼我。我不希望世人提起沈逸之,隻記得他是伽羅公主的駙馬。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記住‘沈逸之’這個名字。


    望公主,成全。”


    恰好當時邊境發生了動亂,皇帝原本就打算著等最寵愛的女兒大婚之後便派大軍出征,他便利用公主的愧疚,得到了這個機會。


    本以為這次回來,公主會一如往常般的溫柔愛憐,想方設法地乞求他的愛憐,萬沒想到,公主非但沒有再主動靠近過他,甚至都不讓他在靠近錦繡苑。


    沈逸之向來自負,尤其是在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伽羅公主的麵前,他更是從來不會把她當成一個正常的人來平等看待。


    這些時日她的那些異常的舉動,他都隻當成了是對方故意想要引起自己的注意力的手段。


    可今日,他不確定了。


    如今正是八月,天氣還很炎熱,今日又陽光正好,沈逸之卻覺得冷。


    一旦嬌兒的身份被曝光出來,平南侯府就完了!


    冷瀾之饒有興趣地看著沈逸之俊臉慘白的模樣,心口的那一口惡氣並未出盡,反而越發洶湧了起來。


    害怕嗎?


    害怕就對了。


    忽然,一道柔弱好聽的女聲響起:“公主,都是民女的錯!求公主不要怪罪駙馬和安兒……”


    沈逸之一聽這聲音,腳下便是一軟,險些跪了。


    嬌兒想幹什麽?


    莫不是想承認他們之間的關係?


    冷瀾之終於將目光移向了女賓席位前方的女子。


    女子的確與她有三分相像。


    前世冷瀾之見到俞婉兒的時候,她本人已經被瘋藥折磨的不成人形,整個人神誌不清不說,外貌也因為無人打理而亂七八糟的,說不出的狼狽。


    逃出平南公府的那一天,她無意間路過了一片小水池,低頭看見了水中的倒影。


    隻見女子衣衫襤褸,頭發因為長久不熟悉而打了結。


    往日裏高高在上的貴女,卻落魄的與街邊乞丐無異!


    而俞婉兒呢……


    她穿著秀衣坊最新款的裙子,戴著珍寶閣最美麗的釵環,珠光寶氣,貴氣逼人。


    仿佛她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冷瀾之卻是池塘地的淤泥。


    越想,冷瀾之胸腔裏的瘋狂便越發肆無忌憚。


    有一道聲音不停地在腦海中蠱惑她……


    弄死那個賤人!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弄死一個賤民不過是動動口而已。


    天下文人的口誅筆伐又算什麽?


    言語再鋒利,一時半會兒也紮不到她的身上。


    她手中的權利卻能讓那些酸掉牙的腐儒下地獄!


    她盯著俞婉兒的時間太長了。


    席間的人看不出她眸底的瘋狂和殺意,沈逸之卻看到了,他忍不住心驚:“公主,她隻是……”


    與此同時,玉石般清冽好聽的聲音響起:“俞婉兒,六年前出現在邊境的柳城,深居簡出,有一幼子,隻是兩年前不知為何,幼子突然不見了……


    一個半月前,俞氏進京,一直住在南街的沈宅,宅中有丫鬟仆婦和家丁三十人。”


    沈逸之心中大驚。


    這個顧湛!


    不愧是朝中大臣最厭惡也最忌憚的瘋狗,竟然將一個無辜婦人的身份調查的如此清楚?


    他想幹什麽?


    是存了什麽齷齪的心思,還是……


    他忍不住看向了冷瀾之。


    隻見那坐於主位上的女子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原本瘋狂的眼神卻漸漸平靜了下來。


    她依舊是那麽的高貴美麗,如同天上的神女。


    仿佛世間沒有什麽值得她在意的東西一樣。


    不該是這樣的!


    沈逸之不知怎麽的,明明應該驚慌失措地去思考對策的時刻,他的腦海中卻隻蹦出來了這麽一個想法。


    冷瀾之發現,顧湛那玉石般的聲音對壓製她的情緒有奇效。


    除了那日晚間撫琴時的失控之外,旁的幾次失控,都是在聽到他的聲音之後冷靜下來的。


    或許……是他的嗓音治愈了她。


    不過眼下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她輕眨睫毛,淡淡看向俞婉兒:“沈宅呐……”


    俞婉兒被壓在地上,隻能遙遙的仰望那女子,好不狼狽。


    她早就知道公主的存在了。


    早在沈逸之要成為駙馬之前,她便認識了沈逸之,也知道沈逸之很討厭高高在上的公主,反而喜歡溫柔可人的自己。


    得知沈逸之要跟公主成親的時候,她是崩潰的!


    可那是皇帝賜婚,她再怎麽不願也無濟於事。


    何況她當時的身份太過尷尬,不過是個上不得台麵的私生女罷了,平南侯夫人根本不會同意讓她進門。


    好在沈逸之告訴她,他對公主並無愛慕之情,就算娶了公主也不會碰她,將來還會想辦法與公主和離,再名正言順地和自己在一起。


    於是她便沉淪了,甘心當了他的外室,給他生兒育女,在邊關照顧他的起居飲食,像一個正經的妻子一樣。


    若非此次回京,她都忘記了他在京中還有一個名正言順的公主正妻。


    對於要回京的事情,她一開始是拒絕的。


    可,若不回京,沈逸之這輩子就沒有辦法加官進爵。


    在邊關雖自由,她卻也不想再過風餐露宿的日子。


    她想著,回京就回京吧,反正他的心在她身上,也不會跟公主圓房,她這個外室當得比正室還要逍遙自在。


    隻等沈逸之功成名就之後,自己就可以成為平南侯府的少夫人。


    公主再高貴又如何?


    得不到男人的心的女人,最是可憐。


    然而此時,她卻不得不跪在那個她看不起的女人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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