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輝所說的那地方,大概在我們現在的東南方向,請注意,是“大概”,陳輝也不確定那地方具體在哪兒。


    沿著小路一直朝東走,走到快晌午的時候,也沒見著一個村子,主要我們走的不是大路,都是那種似路非路的小路,具體走到了哪兒,誰也不知道,四下裏看著倒是一馬平川,就是感覺荒無人煙。


    這時候陳輝招呼我們幾個停下,這都晌午了,吃點東西歇會兒再走。


    我們身上所帶的食物,還是來劉叔家之前的那些,從劉叔家裏拿過來的食物並不多,因為我們還有食物,就沒讓劉叔給我們準備,這時候,剩下的食物裏麵煮雞蛋居多,這還是之前那個村子裏的村民給的,一直都沒舍得吃,因為這個存放的時間長,再加上現在是冬天,十天半月都壞不了,就眼下我們所帶的這些食物,應該夠我們吃上四五天的了。


    幾個人找個背風的土溝坐下,本想一邊吃雞蛋一邊喝水,誰知道,水壺裏的水都凍住了,整個兒硬邦邦的,跟塊石頭疙瘩似的,沒辦法,四個人弄了點枯草樹枝,點著以後,一邊取暖,一邊把水壺放在火跟前熏烤,由於水壺受熱不均勻,加上水壺的口較小,裏麵的冰被烤化以後,熱蒸汽出不來,就在水壺裏憋著,憋的久了,猛然“噗”地一下,熱氣從水壺口裏噴出來,嚇我們幾個一跳,我們先是一愣,跟著都笑了,隨後學乖了,反過來調過去的熏烤,讓水壺裏麵的水均勻受熱。


    也就是在這時期,我把煮雞蛋給吃“傷”了,直到現在,看見煮雞蛋就反胃。試想,那種煮熟的涼雞蛋,又已經存放了好幾天,加上天冷,吃到肚子裏根本就不消化,後來吃兩個都能惡心一整天。


    吃過雞蛋、喝過水,四個人休息了一會兒,接著繼續往前走,又走出去大概能有幾裏地吧,前麵出現了一條南北走向的大路。


    來到大路上,陳輝領著我們又朝南走,反正我們走的是糊裏糊塗,陳輝叫往哪兒走,就跟著往哪兒走。


    順著大路走了沒幾裏地,路兩旁的村子逐漸多了起來,看樣子,這一帶是村子的聚集地,人口還挺稠密的,期間,我們還順著大路經過了一個挺熱鬧的小鎮子,或許是快過年了吧,看著挺熱鬧的,不過我們並沒有停下。


    一直順著路走到天色擦黑兒,路旁又出現一個村子,四個人鑽進村子裏。在村子裏找了條沒人的死胡同,胡同裏還算幹淨,幾個人把鋪蓋鋪到了胡同裏。


    第一年的大年二十四,就是這麽過去的。


    第二天起來,大年二十五,不再順著路朝南走了,改朝東走,又開始走那些鄉間小路。這一天,也不知道走出去多遠,具體的我都記不大清楚了,就記得當天晚上,我們是在草窩裏睡的覺,深夜的時候還刮起了東北風,冷風呼嘯、鬼哭狼嚎。記得強順當時還問了我一句,強順問,不是越往南越暖和麽,咋還這麽冷呢。我對說他,咱才走了多遠呀,走這兩天的路,最多就是從咱家走到鄭州。


    大年二十六,我們朝南又走了一天,那天夜裏,我記得好像是在一個鎮子上過的夜,第二天起來,這就是大年二十七了,這一天我還稍微有點兒印象。


    因為二十六晚上天很冷,而且,大半夜的還有一些調皮孩子在路上放鞭炮,吵得我們很晚才睡。


    二十七早上,起來的有點兒晚了,等我們收拾收拾,到他們鎮子上一看,整條街都是擺攤賣東西、賣年貨的,街上熙熙攘攘人頭攢動,非常的熱鬧。


    強順一見這陣勢,就跟我說,他們這裏咋跟咱們村一樣咧,咱們村二十七也有集。不錯,我們村大年二十七也有集市,賣年貨的也特別多,不過,我們村裏的集市跟人家這鎮上的根本沒法兒比。


    這時候呢,我們的食物差不多已經吃完了,陳輝就打算在集市上買些吃的。過年這幾天,飯店、地攤啥的,都關門歇業了,要是沒有儲備的食物,我們大過年的還得餓肚子。


    在集市上轉悠了一圈兒,居然沒找見直接能吃的東西,那些攤位上不是過年用的幹貨,就是蔬菜跟生肉,最後,陳輝居然轉到一個幫人寫春聯的攤位上不走了,擺攤的是個六十來歲的小老頭兒,老頭兒不但幫人寫春聯,還賣日曆、萬年曆,還附帶著賣書,書都是那種看上去不怎麽新的二手書,整個攤位看上去,還算是有幾分文墨氣息吧。陳輝停在那裏,朝那些書打量起來。


    我跟強順這時候,對書一點兒都不感興趣,都快餓肚子了,還看書幹啥呀,一拉傻牛,三個人到旁邊攤位上,看活魚去了。


    我們那時候,家裏過年從沒吃過魚,幾乎一年到頭見不到一次魚,就小時候,在野坑裏抓過寸把長的小魚,那都是玩兒的,像集市上這種一尺來長、活蹦亂跳的大魚,對我們來說,算是稀罕玩意兒,毫不誇張的說,那感覺就像山溝裏的人出來看見汽車一樣。


    看了一會兒魚,陳輝不知道在那寫春聯的地攤上買了點兒啥,隨後招呼我們再到別處轉轉。


    四個人又轉了一圈,來到了一個賣蘋果的攤位跟前,眼下真是沒辦法了,別看集市上的賣的東西不少,能直接當幹糧吃的東西並不多,都是讓人買回家煎炒烹炸的,我們啥玩意兒都沒有,買這些東西,隻能幹瞪眼看著。倒是有賣點心的,不過陳輝也舍不得買呀,就陳輝身上那點兒錢,還是從盧公哪裏借來的,回我們家的時候,花掉一部分,這時候,可能還有個二三百,要是不省著點兒花,過不了幾天我們就得餓肚子。


    陳輝在蘋果攤上,買了二十多斤蘋果,那時候蘋果不怎麽貴,具體多少錢我忘了,最後讓傻牛把蘋果扛肩上了。打算離開的時候,陳輝可能覺得買蘋果當幹糧,大過年的也不是個心思,一狠心,又買了幾斤豬頭肉,這個是熟的,可以直接吃,說讓我們等到年三十跟初一時候再吃,算是過年給我們改善改善夥食。這把我們三個高興壞了,看著豬頭肉隻咽口水。之後,再沒啥可買的了,這大過年的,也沒有個賣燒餅饅頭的。


    我們離開鎮子的時候,已經快晌午了,四個人繼續往南走,餓了就吃蘋果,我這時候才發現蘋果的好處,能當饅頭吃,能當水喝,又頂饑又解渴,不過,我們還是想吃豬頭肉,但是,陳輝總是一臉正色跟我們說,留著過年再吃!


    臘月二十八這天,我們又來到一個鎮子上,這個鎮子不大,不過,年味兒挺足的,到處張燈結彩。晚上,四個人吃了幾個蘋果,這蘋果雖然又頂饑又解渴,但它畢竟不是糧食,維持的並不長久,吃一個,最多頂一個小時,二十斤多蘋果,從昨天中午到這時候,不到兩天的功夫,隻剩下三四個了。


    我們還是想吃豬頭肉,但是還沒到過年的時候,陳輝不讓,我們三個這時候,就像小時候盼過年一樣,眼巴巴盼著年三十的來到,那一年沒有三十,過了二十八,二十九就是大年三十。


    當天夜裏,也就是大年二十八這天夜裏,我們在一棵老樹底下睡覺,當時也沒覺得啥,夢裏我還夢見幾個人,開開心心的一起吃豬頭肉,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誰知道,第二天早晨起來,收拾行李的時候,這才發現,奶奶的,豬頭肉不見了,幾個人來回一找,發現我們的鋪蓋附近,有一片雜亂的狗蹄子印,幾個人都挺上火,尤其是我跟強順,好不容易忍到大年三十,眼看就能吃了,居然讓狗叼去了。奶奶的,誰家的狗幹的好事兒,非殺了它不可!


    這時候,隻能眼巴巴的去啃冰涼冰涼的蘋果了,吃到肚子裏,把心都涼透了。蘋果也就是隻剩下三四個,分吃完了以後,還是很餓,沒辦法,這大過年的,每人拿出自己的洋瓷碗跟筷子,挨家挨戶,又要起了飯。


    所幸這時候,家家都有吃的,尤其不缺饅頭跟菜包子,我們要到幾碗大米粥、幾個蘿卜餡的菜包子,算是把早上這頓飯給打發過去了,隻是,我跟強順、傻牛,情緒都很低落,豬頭肉沒咧呀!


    中午的時候,我們並沒有離開鎮子,這都沒東西吃了,離開了還不得餓肚子。


    第一年的大年三十呀,我們四個蹲在他們鎮子上一個角落裏,聞著從凜冽寒風中飄來的各種香味兒,這心裏邊兒呀,要多酸楚有多酸楚。在家的時候,打死我都不相信,有朝一日,大年三十我能這麽過……


    我跟強順想拿上碗去挨家挨戶要飯吃,這時候人人家裏都是好飯,我們去了應該能要上點兒好吃的,但是,陳輝把我們攔了下來,陳輝說,等過了晌午再去,這時候過去,大過年的,人家看見要飯的站人家家門口,都會覺得晦氣。


    聽陳輝這麽說,我們隻好作罷,幾個人蜷縮在寒風中忍著餓,一直等、一直等……終於,晌午過去了,陳輝從地上站起身,招呼我們三個,都拿上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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