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見麵


    見嗎?


    還是不見?


    其實從始至終,她都沒有選擇。


    他跟在楚雲婓的身後去了他的府邸。


    府中花草尤多,一路走過去,便可見花木扶疏,聽水聲重重。


    薑卿淺沒在房中,她臨著欄杆而戰,手中端著魚餌,身後跟著陸子安,似乎在和她說著什麽話。


    不過薑卿淺的臉色不怎麽好,似乎有些不想理人。


    陸子安的將姿態擺的極低。


    楚雲婓站在薑曦禾的身邊,略微推了一把:“怎麽了?見著妹妹和曾經的情郎不高興?”


    “胡說什麽,哪有什麽情郎。”薑曦禾眼眉有些冷淡。


    其實薑卿淺生的真的與她一般無二致。


    唯一可以區分的是,淺淺比她明豔些,無論何時她都能像朝陽一樣,笑容卻不曾落下。


    她極少看見她沉悶的模樣。


    一如此刻般。


    薑曦禾低著頭,也不知是在想什麽,她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這才走了過去。


    聽見腳步聲,薑卿淺頭也不回的開了口:“我說了都下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陸子安轉了身,他看著來人,有些驚愕的睜了眼。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薑曦禾。


    可是那種感覺,卻要比薑卿淺所帶給他的更為強烈。


    他也不知道,原來這世上竟然有人,能生的這般相似。


    陸子安想要開口,卻被楚雲婓先一步給帶了下去。


    薑曦禾走到了薑卿淺的身邊,甜膩的熏香,一下子就盈滿了口鼻,這是她所熟悉的問道,也是她所能接受的一個味道。


    似乎是察覺到了不對勁,薑卿淺一下子就轉了頭,眼眸倏然睜開:“姐姐?”


    她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這麽快就見著人。


    薑曦禾笑著,伸手將人抱進了懷中:“瘦了。”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一下子就讓薑卿淺的鼻頭,有些酸澀。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這兩個日子能帶給她這般的強烈的情緒。


    以前在大楚,整個皇宮中,或者說是放眼天下,能帶給她這般安心感覺的,從來都隻有姐姐一人,也隻有她,會一直無條件的護著自己,縱容自己,她想要什麽,姐姐就給他什麽,不管她所提的要求,有多麽的不合情理。


    “姐姐。”薑卿淺委委屈屈的抱著她,一下子就哭出了聲。


    這些日子的流離顛沛,她早就受夠了。


    她隻想在呆在有姐姐的地方,讓她可以肆意的做自己。


    好像,她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姐姐了。


    從上輩子她嫁去燕朝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最後見著,還是在她臨死的時候,她什麽委屈都來不及說,就去了。


    她常常在想,如果當年,姐姐能和她一起嫁過來,或許那十多年,她也不會過得這麽辛酸,被人欺淩至此。


    好像,沒了姐姐,她這一生就注定了一事無成。


    “姐姐。”她蹭著她,慢慢的都是依賴。


    薑曦禾眼睛也有些酸脹。


    她用力將人抱住。


    她活了十六年,在這十六年中,她唯一想要傾盡全力保護的,隻有她懷中的這個同胞妹妹。


    天下蒼生,社稷山河,都與她有什麽關係。


    隻要她好,便足夠了。


    可是無端的……一張清雋的臉,突然極閃進了她的腦海中。


    耳邊似乎還有那人的低吟輕喚,他說:“寶寶。”


    就在那一瞬間,薑曦禾將身子繃的僵直。


    薑卿淺似乎有所感應,立馬就抬了頭,將她放開:“姐姐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想你了。”薑曦禾拉住了她的頭,低著頭,一點一點的摸著她的手,“這些日子,受苦了吧?”


    薑卿淺拚命地點頭。


    看著妹妹淚眼婆娑的樣子,薑曦禾不由得伸手,將她的眼淚給擦掉:“你本就是金枝玉葉的公主,打小就被嬌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陸子安則是從陸府出來的,向來秉承著,君子遠庖廚的想法,你們兩人,這次不管不顧的私奔,什麽都沒有這一路顛沛,你怎麽受得了。”


    薑卿淺彎腰,像小時候,一樣將臉埋在了她的掌心中:“姐姐,我好怕!”


    “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傻話,你怎麽可能會見不到我。”她將人重新拉入了懷中,“你們走後,我一直在派人暗中尋你們。”


    “你若是不想嫁,和姐姐說一聲便是,你又何苦要去糟踐自己。”薑曦禾十分心疼,“如今世道不太平,你一個女子,卻在外奔波,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其實陸子安還是挺疼人,沒讓我吃什麽苦。”薑卿淺說道。


    “到了如今,你還幫著他說話,他若是真心待你,必定不會帶你做出這等有損臉麵的事來,你說私奔算,還什麽都不帶,真以為私奔是過家家。”薑曦禾歎了一口氣,“你清減了許多。”


    “姐姐也清減了好些。”薑卿淺抱著她的腰,用手量了量,“姐姐以前的腰身,就特別細,現在比以前更細了。”


    “是嗎?”薑曦禾低頭看了看,“我怎麽覺得我比在大楚的時候,還胖了一些。”


    “怎麽會?”薑卿淺戳了戳她的腰,細細軟軟的。


    無端的,她就想起了南暄意。


    上輩子,他將姐姐藏在了燕朝的皇宮十多年,每日寵幸,如今陰差陽錯,他必定是歡喜的上天了吧。


    薑卿淺低頭,掩去了眼中的妒意。


    而且她也看得出,南暄意想必一早就臨幸了姐姐吧。


    薑卿淺從薑曦禾的懷中退了出來,站直了身子:“姐姐,你來的這般早,可用早膳了?陪我在吃一些吧。”


    “嗯。”


    兩姐妹去了大堂用膳,又敘了一會兒舊。


    但是對於換回這件事,薑卿淺卻始終是隻字未提。


    到了下午些時候,薑曦禾才回了東宮。


    再出宅子之前,她遇見了陸子安。


    男子秀雅如斯,和當年揚州所見的少年郎,似乎沒有什麽區別。


    還是那般清秀,帶著平和的書卷氣。


    一笑之間,有種可以治愈人心的力量。


    她微斂眉,平靜的從他的身邊走過。


    那些曾經以為還在意的,可在見麵之後,卻變得不值一提。


    “明和公主。”身後,傳來了他幾近溫柔的聲音。


    薑曦禾止住了腳步,回頭看他:“陸公子是有什麽事嗎?”


    “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想問一句。”陸子安往前走了一步,繞到了她的前麵,長身玉立。


    薑曦禾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公子請說。”


    “那年揚州橋頭,與我相遇的,是你吧。”


    薑曦禾抬眸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隻是微微抿了抿唇:“時候不早了,明和先走了。”


    說著,她便提步,越過了他。


    “為什麽?”陸子安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薑曦禾沉默不語。


    “隻因為卿淺是自己的妹妹嗎?所以連自己的未婚夫都可以拱手讓人?”陸子安平緩的聲音在一旁慢慢的響起,“如果她這次,要和你搶燕朝的太子了,你還會讓著她?將你的夫君,拱手相讓嗎?”


    原先還存著僥幸的薑曦禾,聽見他這話,就更加確定了薑卿淺這次的來意。


    “與你無關。”匆匆扔下四個字後,薑曦禾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回到明月樓的時候,婉兒正在煮茶,見著人出來,一下子就興奮地跳了起來:“太子妃,你終於回來了!”


    “可有人來過?”


    “景側妃來找過您一回,但是奴婢說,您已經睡下了。”婉兒笑嘻嘻的邀功,“太子妃一大早的,您去哪兒?”


    “有些事。”薑曦禾不欲多言,“如今是多少日子了?”


    “還有七天左右,太子便回來了。”婉兒掩唇笑道,“太子妃如今和太子正是新婚燕爾之際,您想太子啊,是理所應當的事,太子妃不必害羞的。”


    薑曦禾隻是勉勉強強的一笑,當她將目光轉向了擱在榻上,還未完全縫好的寢衣時,心神突然就亂了。


    她以為,她是不在意的。


    她以為,她是早就有準備的。


    從她帶上鳳冠出嫁的那一天,她就知道自己的遲早會有這麽一天的。


    隻是沒有想過,這一天會來的這般早。


    隻是沒有想到,她竟然會不舍,甚至不願意。


    婉兒已經將茶煮好,端了上來:“太子妃,您嚐嚐。”


    “嗯,你先下去吧,我想要歇息會兒。”薑曦禾麵無表情的接過,喝了一口。


    茶水帶了幾分澀意。


    流淌過舌尖。


    她用力的攥著茶碗,才忍住了讓自己沒有將手中的,身邊的東西全部砸出來,瘋狂的歇斯底裏。


    婉兒似乎也看出了薑曦禾的狀態不太好,沒有多言,將東西全部收拾了之後,就退了下去。


    薑曦禾將手中的茶水喝完,將茶碗隨意的擱置在了一旁,就脫了鞋履上榻,將還未繡好的寢衣的,重新拿起來。


    她如今心思慌亂,焦躁,不安,不過才刺下幾針,可針針卻都戳到了手指頭。


    十指連心。


    有些疼。


    她將衣裳放在一旁,認真的端詳著自己被刺到了指尖,微微的蜷曲,除了有些血印子外,並無其他。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答應,還是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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