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最後一次擁抱


    鄧遠波時至今日才知道有種人,生來就是他不可望其項背的。明明他們兩個才剛來軍隊不久,但是對戰局的把控卻比他還要好上很多。他自認為是精通兵法,可是每次他認為十分漂亮的計謀在臨天的嘴裏都變得不值一提。他總有更好的。


    鄧遠波十分有挫敗感。他難道不也是王之印記認定的人嗎?可是為什麽,既生瑜,何生亮?如果沒有臨天這尊大佛,他一定是這一代最耀眼的星。


    可是沒過一個月,他這種想法就被啪啪打臉了。因為沒有臨天,還有一個江山。他本以為,一個女子是不足為懼的,可是她身上的鎮定果敢,他所不及。她和臨天站在一個水平線上,卻是不爭風華,隻是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宛若出世之人。此番臨天領兵出征,她處理內務,全軍叫好聲一片。


    鄧遠波內心複雜。這個江山,不是聲名狼藉嗎?怎麽會有這般出彩的能力?但是他又突然想通了,原來,做英雄或者做禍水,都要有出人的本事的。


    江山抱著小暖爐,縮在臨天的懷裏看雪。這是北原的雪,呼嘯而熱烈。紛紛揚揚的,以冰涼的柔軟擁抱大地。臨天一手攬著江山,他能感受到她微微的顫抖。於是他調笑道:“都已經到宗師了,還怕冷啊?”也許是天性習慣了吧,江山聽他這麽說,才愕然一愣,全身放鬆開來。是啊,感覺不到冷了,可是一看到雪,她就想瑟縮發抖。


    就像一看到臨天,她的身體就先大腦一步做出愚蠢的反應。江山伸出手,在他的腰上擰了一把,臨天誇張的嘶了一口。江山抬眸白了他一眼,轉移話題到:“這場仗,就快要打完了吧,這一戰,可是揚名立萬。”


    臨天恢複了正色,悶悶地嗯了一聲,問道:“你想去哪兒?我陪你去。”江山把頭拱在他的懷裏,“就去北冰河轉一圈吧,陪我走一遭,看一看這北國的千裏冰封。”臨天呼出的白氣在一片冰藍的世界裏像一片雲霧:“你說去哪就去哪。”


    就那樣靜坐著,雪落了滿頭,像是兩個雪人一般。江山涼涼的開口,“我們算不算是到白頭了?”臨天眉毛突然一皺,心頭驀然一痛,聲音卻是如常:“路還很長,若這就算是到白頭,那萬一到了真正白頭的那天呢?”


    他這一句話,勾出了江山許多美好的期望。她開始想象以後的日子,兩人行將就木之時仍舊相濡以沫。江山嘴角勾起彎彎的笑意,說著那些肉麻的話無比自然:“臨天,有你真好。我好慶幸自己當時遇見了你。”


    臨天的嘴角也掛著淺笑:“我也是。你的眼睛,真美。”最先吸引他的,也是這雙宛若星辰的眼睛。江山眉眼彎彎,十分受用,但是嘴上仍舊是刁難:“哦——原來你隻是看上了我的眼睛啊?”


    臨天也知道她這是在撒嬌,把她圈到自己的懷裏,讓她可以聽到他的心跳:“當然不是了。隻要是你,我都喜歡。”但是江山仍是覺得不夠滿意,繼續刁難:“哦?那我有一天千夫所指呢?”


    臨天一愣都不愣,直接開口道:“我不會讓那一天發生的。”


    這一個答案,比江山想到的所有答案都要暖心。她做小雞仔兒狀,把頭埋在臨天的懷裏,不願意出來。就像任何一個嬌羞的女孩子對待自己喜歡的人。


    北冰河附近有萬仞高山。在九州的其他地方,能遠遠地望到它們的虛影,如今一見,隻覺得高聳入雲。江山有一種錯覺,她覺得這裏比雲京更接近天。


    “我們比比,誰先到山頂。”江山俏皮地說完,還不等臨天動作,便抽出那把劍,心中一動,禦劍而上。臨天笑著搖搖頭,卻也是隨後而上。越靠上,空氣就越冷。天宮應該是極寒的吧?江山的腦海裏倏忽飄過這個念頭,便被臨天給反超了。他還真是一點都不讓讓江山。


    江山見那黑色的人影從她的耳邊掠過響起呼嘯風聲,也不再走神,一加靈力,又領先了。


    江山和臨天攜手站在山巔。北麵,是猿人大軍雲集。南麵,是靈師雄赳赳氣昂昂。是兩軍交戰的前夕,主帥卻不務正業地登高遠望。從這山巔望去,那些黑壓壓的腦袋就像是螞蟻一般。眾生如螻蟻。再看那些猿人,毛色雜亂,就像是沙礫拚盤。


    “天下真大。”江山感慨。登高遠望,才發現這大陸大的讓她望不見盡頭,雖然站在這萬仞高山,卻仍舊是那般渺小。臨天目光如炬,看的卻不是風景,是她。他深情如舊:“不及你。”如果有如果,他寧願用這紅塵萬丈換與她共度餘生的機會。如果有如果,他在這一切發生之前就該帶著她遠走高飛。


    可惜沒有。世事無常。他總是會許諾一些他後悔不已的諾言。他突然握緊了江山的手,江山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他。臨天這才恢複了正常些,“這萬裏江山,遠不如我眼前的江山美好。”江山笑著罵他油嘴滑舌。臨天非但沒有否認,而且還更進一步,手指描摹著他眉毛的形狀,深情款款:“江山如畫,隻應如此。”


    江山星眸搖動,裏麵的光點像是星屑一般,晃得臨天心頭一窒。


    這場戰鬥,當然是以靈師的壓倒性勝利結束的,沒有什麽幺蛾子,一切順利地有些反常。雖然贏了,但是江山還是提了十二分的膽子,總怕是出什麽變故。畢竟當年魚妖的事情,讓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臨天一躍成為最炙手可熱地帝位候選人了。


    在雲京。


    楚朝歌身邊的小丫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小姐啊,你看看,臨天少爺都快被那狐媚子給勾走了!你怎麽也不出來說句話呀。這到後來,別人隻知他們是神仙眷侶,誰還管咱這官配正室呢?”


    楚朝歌卻是苦笑:“你以為我不想麽?我與她,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那小丫鬟有些鄂愣,不太明白到底是臨天的那個他,還是江山的那個她,傻傻地問道:“誰?”楚朝歌卻懶得解釋了,她手絹掩著咳嗽了兩聲。入冬之後,她的病情更重了,但是她的精神頭兒卻很好,因為她一定要撐到撥開雲霧見青天的那一天。


    她見過江山,真是一個十分優秀的女子,她自認為不及她百分之一。若她隻是一個妄想著攀龍附鳳趨炎附勢的女子也罷,那她還有理由出來對付一下。如果她是一個心思單純什麽不懂的小女孩兒也罷,她也有一萬種方法讓她離開臨天。


    但是江山不是。她的眸子裏透出的果敢堅毅,一看便是聰明的女子,而且又靈力出眾,又是江家支持的人,再怎麽說,也有與臨天站在一起的本錢。倒是她,楚家亡了,到頭來卻是高攀了他們臨家了。


    楚朝歌搖頭苦笑。她現在隻憑著他書與她的已經紙頁發黃的那個歸字在撐。臨天說過的話,就一定會做到。


    第二年春,荼靡花還未開敗,四海已平,臨天大將軍聲名鵲起,威震四海,八方來朝。那些自認為有實力競爭個帝位的人,無一不像個霜打的茄子,一個個悶著臉。就算是如今結果還沒出來,他們也知道,自己是無望了。


    臨天與他們,根本不在一個位麵上。聽說他最近已經入了玄師之境,那是大陸上隻有寥寥幾人才走進過的境界啊。他在這個境界裏,算得上是小年輕了。他一直沒回雲京,在從西北到東海兜兜轉轉了一圈,為了江山,哄她開心。


    漫天流螢的東海。明日,便要回雲京了。月色朦朧,螢火蟲的光卻很亮。江山眼神晶亮地看著麵前似有心事的臨天,隻當是他為了明日的評選事情憂心。


    她微勾起唇角:“臨天大人,就提前祝你登基成功咯~”臨天卻是帶著勉強的笑意,握住她帶著些涼意的手:“明天,無論我要求什麽,你都接受,好嗎?”


    江山心花怒放,她的眼睛完成了兩個笑月亮,卻含著璀璨的笑意:“好。”臨天卻覺得不夠,他說:“你對天起誓。”江山有些大驚小怪地看著他。這樣的事情還需要起誓嗎?但仍然是照做了。她四指並攏,對天發誓:“我江山,對無上發誓,無論明天臨天說什麽,我都接受。”


    臨天這才放鬆,卻是有些失控地一把把她擁入懷中,吻上她的唇。熱烈而溫柔。江山的大腦突然當機,隻覺得這個吻來得好突然,又沒由來地有些傷感。


    她閉上眼睛,長睫毛的陰影打在眼瞼上,留下濃重的陰影,也錯過了臨天眼中的深情與依依不舍。


    對不起,江山,這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負你。我已經陪著你,做了最幸福最浪漫的事情,用盡了我此生的深情與浪漫,所以到最後,我必須要肩負起我的責任來了。江山,對不起。我能和你說的,隻剩下對不起了。他擁進了江山,兩滾熱淚滴到江山的衣服上,有些微涼的真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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