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原鶴粗略地翻了幾頁這本《追憶似水年華》,微微吃了一驚,竟然還是英文版本。


    “怎麽樣,是不是還可以練英文?”藤井樹吃了一大口蕎麥麵,眼裏充滿了狡黠的笑意。


    “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野原鶴感歎一聲,隨即把那本書塞進了書包,準備把它帶回家慢慢啃, 將近叁百萬字的大部頭,大段大段的意識流描寫……可不是那麽容易看得下去的。


    隻是,在他把書放進包裏時,他並沒有發現這本書的重量有了一絲輕微的改變。


    也沒有發現,藤井樹在看到這一幕後默默低下頭吃麵,亮黑的發絲掩蓋了她臉上的落寞。


    吃過能帶來好運的蕎麥麵,藤井樹把野原鶴和藤井奶奶的福袋也一並打開。


    又是兩個兔子玩偶。


    “好敷衍的福袋……”藤井樹撇撇嘴, 心想那個賣福袋的老板果然是個利益至上的商人, 不知道從哪批發來了一大袋兔子玩偶然後包裝成福袋, 竟然連給兔子換個顏色都做不到。


    野原鶴則打開了藤井奶奶給的年玉,裏麵是一張嶄新的一萬日圓紙幣,上麵印著日本的著名教育家福澤諭吉。


    在他印象裏,近五年來,幾乎每年的除夕他都會和藤井樹還有奶奶一起過。而每年的這個日子,藤井奶奶都會給兩個小輩準備好年玉,以此作為來年的祝福。


    夜在不知不覺中降臨,上次被雪壓壞的路燈已經有人來修過,柔和且清晰的光芒照得屋子周圍很是亮堂。


    平時寂靜的街道也少不了熱鬧,大人們穿戴整齊,紛紛走向寺廟,準備聆聽新年的鍾聲。


    不知從哪遊來的孩子們在街道上放起煙火來,在這樣特殊的節日裏,很少會有人去責怪他們的吵鬧。


    於是,笑聲、喊聲、奔跑聲、煙火的劈裏啪啦聲和被煙火驚擾的狗吠聲,一齊在這個夜晚奏響, 奏響這首名為“希望和快樂”的曲子。


    野原鶴用手撐著下巴,下身縮進暖爐桌,盯著電視裏的紅白歌會有些意興闌珊,心想奇怪,選擇的獎勵怎麽還沒到賬。


    藤井樹則閉上眼睛仔細聽外麵的熱鬧,她似乎很享受這一刻,就連吵鬧也變得爛漫。


    ……


    “星野,來喝酒啊……嗝~”


    青山高中教學樓的樓頂,由女校長牽頭,全校幾乎所有的老師都聚集在這裏,美其名曰慶祝新年的到來,其實就是坐在冷風裏看紅白歌會。


    夏川裏美在布置精美的舞台上唱著那首《淚光閃閃》,婉轉又柔和的聲音在冬日裏隨風飄蕩。


    “翻著發黃的舊照冊”


    “嘴裏哩喃著謝謝”


    “在我的心中總是鼓勵我”


    “給我力量的人呀”


    “不管是晴天還是雨天”


    “你的笑臉總是浮現在我的腦海”


    ……


    叁味線的獨特音色總能讓星野微想起自己的家鄉衝繩,爸爸媽媽也會在家鄉的老宅子裏看紅白歌會吃蕎麥麵吧?


    可惜今年收不到壓歲錢,也不能在一大早接受來自他們的祝福了……


    星野微趴在欄杆上,回頭望著那些臉頰通紅的同事們,露出標準化的笑容,搖搖頭,說:“你們喝吧,我有點暈……”


    她搖了搖手裏的啤酒, 半罐子晃蕩的聲音讓她有些迷茫, 她裹緊被風吹亂的圍巾,想不明白校長為什麽非要挑這麽個時間來教學樓樓頂開party,還特意搬了個大電視來看紅白歌會……


    遙遠處的大廈通體發亮,上麵的數字廣告牌盡是和新年有關的祝福,彩色的霓虹燈光照亮了半邊天,人們信步走在寬闊的街道上慶祝新年,這一夜,他們暫時從汗水和螺絲釘變成了有感情的人。


    星野微把手裏那小半罐酒一飲而盡,對著沸反盈天的夜微微失神。


    ……


    臨近九點,白鷺神社的鳥居旁已經聚集了一大批周圍的民眾,和聽聞熱鬧而趕來的遊客們。


    再過幾分鍾,一場盛大的焰火表演就會在這裏舉行,而距這幾條街之外,就是繁華的新宿街頭。


    神社的鍾聲敲響,悠長而渾厚的聲音在這片小小的山林間回蕩,這代表著焰火表演即將開始。


    圍在鳥居的人群開始沿向上的石板路穿過十幾道鳥居,之後就將到達神社前的大片空地,焰火表演將在那舉行。


    長澤千葉小心找準位置,始終和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留出一定距離,像個遊離在塵世之外的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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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張不施粉黛的臉在鳥居前的柔和燈光下顯得倔強又可愛,可愛是因為強行表現得倔強,表現得這麽倔強則是因為她今天晚上其實是孤身一人。


    長澤翎毫無意外地呆在公司加一晚上的班,據說又和任天堂談好了一個新項目……即使他在幾天前還當著長澤千葉的麵信誓旦旦地說要好好在家過個除夕。


    大木勇則作為貼身司機隨時恭候在長澤翎身邊。


    而呆在偌大的家裏太過無聊,即使把家裏上上下下所有房間裏的燈都開上,她還是會有些害怕。一個人在除夕玩著遊戲又會顯得太不合時宜,手機上也隻有野原鶴和星野微兩個好友,而他們肯定有各自的安排……


    於是她幹脆一個人跑出來看焰火表演。


    沒有別的想法,長澤千葉一步步踏上石階,那裏會有一場盛大的演出等著她,而在煙火燃盡之後的來年,一定充滿好運。


    ……


    野原鶴看完了紅白歌會的上半場,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他本來就對這些歌曲不怎麽熟悉。


    藤井樹在幫奶奶刷完碗後,興衝衝地抱著一大袋便攜的安全環保型煙花,在說完“奶奶我們出門了之後”,便拉著野原鶴出了門。


    而在兩人離家不過十來分鍾後,門外便嘟嘟嘟地響起了敲門聲。


    奶奶正在電視前看得津津有味,聽到敲門聲,先是疑惑,而後笑著站起身,心想這倆孩子是不是又忘記了什麽東西。


    “來了來了……”藤井奶奶走到門前,一把拉開正門,“是不是忘了拿……”


    老人臉上的笑容忽然凝滯,看著來人,陷入莫名的激動和茫然中,彷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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