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卷起來的毛巾攤開在手掌裏,許榮榮輕輕地握住毛巾,然後彎腰輕輕地為白晟擦拭臉頰。


    而白一就那麽怔怔的看著許榮榮為白晟擦拭,直到許榮榮推了推他。


    “怎麽了,白一?”許榮榮輕聲問他。


    “沒事兒。”白一搖搖頭,隻說了這三個字,就緊緊的抿起了嘴,不再說話。


    許榮榮知道他一時間心情肯定波蕩起伏,所以也沒有為難他,隻是將手裏的毛巾洗了洗之後,又為白晟擦了脖頸,這才去倒掉水,並且洗幹淨毛巾晾曬起來。


    因為洗手間大多數都是關著的,所以房間裏的溫度並沒有平衡了洗手間的溫度,這直接導致許榮榮在洗手間裏洗了一個毛巾的時間,竟然打了兩個噴嚏。


    她咬牙加快速度,將毛巾清洗幹淨掛在了架子上,然後揉了揉眉心,出了洗手間,回到了室內溫暖的環境,忽然就想起來,這一夜戰熠陽肯定沒有給房間換氣,想到這裏,她快速的打開了半扇窗戶,然後加大了空調的溫度。


    這樣兩兩中和,溫度應該不會降低太多,同時還能達到換氣的功效。


    旁邊的閔世言和戰亦琳等人都在輕聲的交談著什麽,不時的看向許榮榮。


    許榮榮也沒有管他們,反而來到了床沿,看著一直低頭發怔的白一,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白一,你哥哥如今陷入了昏迷,你不想喚醒他麽。”許榮榮輕聲的問他。


    前兩天許榮榮悄悄地跟主治醫生說了話,醫生說,雖然白晟身體裏的血量並沒有達到最正常地量,但是已經足夠生活了,隻是接下來一段時間虛弱了一些而已,並且他身體上的傷口在這個一個星期內已經開始結痂了,這證明白晟的身體機能正在逐漸轉好。


    但是,病人大約自以為必死無疑了,所以一直沒有任何求生的想法,或許在他的腦海裏,他更希望自己死了,而不是活著,所以導致病人沒有求生欲望,身體便醒不過來。


    如果病人一直這樣躺著,半年之內必然會身體衰竭而亡,所以在這半年之內,一定要想辦法喚醒他,喚醒他的求生欲望,喚醒他求生的想法。


    於是,許榮榮通知了a市,讓他們把白一帶過來,白一是白晟辛辛苦苦尋找了半輩子才找到的血緣弟弟,如果說這個世界上誰喚醒白晟的可能性最大,那麽非白一莫屬了。


    如今,站在床沿邊,許榮榮拉著白一的手,將醫生的話原原本本的轉告給了白一,並十分鄭重的囑托他,一定要救醒白晟。


    白一的麵色逐漸的由平靜變成掙紮,他用牙齒咬著下唇,心情似乎十分糾結,又十分痛苦。


    許榮榮不解的看向他,明明救自己的哥哥應該是件不痛苦的事情,為什麽白一會難過糾結呢?


    抱著這樣的想法,許榮榮開口了,“白一啊,怎麽回事,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告訴媽媽好嗎?”


    白一皺眉看向許榮榮,忽而又扭開頭,又忽而扭回來頭,一雙看向許榮榮的美麗眸子裏充斥的,波浪陣陣的痛苦,讓許榮榮都跟著心疼了起來。


    她上前一步,抱住已經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少年,將自己的頭擱置在他的肩膀上,然後柔聲問他,“兒子,怎麽了,告訴媽媽好嗎,不要讓媽媽擔心,好嗎?”


    那麽溫柔的媽媽,柔聲的關心自己……白一的心潮開始翻動,沉默了大概十幾分鍾之後,他嘶啞著聲音說道,“媽媽,剛開始我挺想念他的,想見到他,可是聽完你說的之後,我突然就恨他了。”


    這個“他”,自然就是指的白晟。


    “恨他?”許榮榮十分驚訝的站直身體,看向白一,“為什麽呢,他是你的親哥哥啊,你為什麽,要恨他?”


    難道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嗎,許榮榮不安的想到。


    白一沉默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似乎是在否定許榮榮腦海中的那個想法,“媽媽,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我的親生哥哥,和我身上留著相同血液的哥哥,居然一心求死,不管我,不顧我,隻求自己早登極樂。”


    說到這裏,他發出兩聲冷笑,“嗬嗬,他倒是想的挺好,有媽媽你照顧我,他就可以放心了,可見他從來沒有把我放在心裏的,他並不愛我,更沒有因為放不下我而堅強的活下去。”


    “我對他算什麽呢?弟弟?不過是以前的一個,同姓的弟弟罷了。我從來沒有什麽哥哥,而他突然就冒出來說是我的哥哥,也罷,我就認了這個哥哥,剛開始他對我很好,我也激動過,開心過,為我終於有一個血親而興奮。可是他倒好,小時候沒有養過我,我最艱難的時候他不在我身邊,隻是後來出現關心了我幾年,然後就不管我,撒開我的手,一心求死。他是個自私的男人,他隻為自己而活,他從來沒喲考慮過我——他的弟弟,雖然沒了他我不會死,可是我會難過會傷心,心底會空了一塊,這些,他從來沒想過。”


    “這樣自私的男人,我為什麽要承認他是我的哥哥,我沒有哥哥,從來都沒有。”白一強忍著眼淚,一字一頓的說出這些話之後,整個空間仿佛都凝結了。


    戰亦琳和穀憶璿的竊竊私語不見了,許榮榮因為擔心白一的急促呼吸不見了,整個房間裏回蕩著白一一字一句的,帶著血淚的控訴的聲音。


    許榮榮顫抖著雙手,她從來沒想到過,她的孩子心裏藏著這樣一番話,她真的心疼了,心髒無比的疼痛,為了白一,也是對白晟的憤怒。


    白一說對,白晟就是個自私的人,明明可以醒了,他卻求死般不想醒來,拋棄弟弟和一群朋友,要永遠的離開他們。


    這樣,不是自私是什麽。


    看著白一大眼睛裏晶瑩剔透的水珠,隨著長睫毛的眨動而滾落了下來,落在唇畔,滴進了嘴裏。


    許榮榮用食指輕輕地為白一擦去淚痕,然後將他攬進了懷裏,並心疼的說,“兒子,不要難過,就算你沒有了哥哥,但是你還有媽媽,還有一群叔叔阿姨,還有弟弟妹妹,你不會孤單的,不會孤單的。”


    白一微笑,但是看在眾人眼裏更像是慘笑,“是的,但是我永遠沒有哥哥了。”


    他這句話一出來,原本就沉重的房間裏愈發的沉重了起來,房間裏的空氣仿佛粘稠了起來,讓眾人不僅難以呼吸,更仿佛難以動彈了。


    每個人都心疼的看向白一,那個即將成年的小男生,就那樣脆弱的站在那裏,渾身沒有了貴氣和淩然,剩下的隻有失去哥哥的脆弱,和孤獨。


    “白一……”許榮榮顫抖著聲音呢喃,她有心勸慰白一,卻始終不知道說什麽好,許多的話在舌尖轉悠了一圈,到底還是吞進了肚子裏。


    “白一……”葉子安也忍不住出聲了,和其他人想比,葉子安跟白一相處的時間是最長的,感情也是比較好的,因為白一和天寧求學的一年就住在葉子安家裏,葉子安真心把他當兒子看待的。


    如今看到白一這樣,葉子安也不由得怒從心來,她站起身走到病床的另外一邊,雙手抱胸居高臨下的看著病床上一動不動的白晟,怒斥道,“白晟,你怎麽就那麽執迷不悟呢,你真的要自私的拋棄你的弟弟了嗎?我跟白一在一起那麽久就沒見過他這麽脆弱過,都是拜你這個哥哥所賜,你對你弟弟還真夠好啊,真是讓我開了眼界。”


    病床上的人始終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雙手被許榮榮十分嚴謹的擺放在了兩側,身上更是一絲不苟的蓋著白的的薄被褥,整個人安靜而蒼白,就像皮質的洋娃娃,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葉子安怒罵了一陣子,可始終沒有人回應她,她憤怒的跺了跺腳,猛然看向白一,聲音裏有一種為其不值的感覺,“白一啊白一,這個人都拋棄你了,你幹嘛還要為他流眼淚,什麽哥哥弟弟,什麽疼愛,他要是真的在乎你,怎麽舍得讓他這個你唯一的血親也離開你呢。”


    話愈來愈重,每句都那麽誅心,許榮榮把目光放在白晟身上,她多麽希望床上的那個人能聽到這些話,然後突然不舍得白一,不舍得離開、


    許榮榮淚眼朦朧的看著白晟,心裏不停地默念醒來,忽然,她心中的默念戛然而止,整個人也頓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白一感受到了許榮榮的僵硬,他抬起頭,有些哽咽的問她,“怎麽了,媽媽。”


    許榮榮愣愣的盯著病床了一分鍾,忽然就尖叫了起來,“啊啊啊啊,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你看見什麽了?”葉子安皺著眉頭看向許榮榮,她了解許榮榮自然知道這是她激動到極致的時候的表現,可是她不明白,到底是什麽事情能讓許榮榮激動到這個地步。


    “我看見了。”許榮榮盯著葉子安,一字一字的說道,“白晟的小拇指,動彈了。”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包括剛進來的戰熠陽和紀凡逸,也全部愣在當場。


    隻有病床的某人,在這個萬眾矚目的時候,又輕輕地動了動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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