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不花覺得這個主意甚好, 豎起大拇指指著沈秋戟對謝印雪驚喜道?:“這孩子?打小就聰明。”


    謝印雪:“……”


    他不明白這是?哪門子?的聰明。


    偏偏柳不花采納了這個建議,舉起手?機將前置攝像頭對準自己“哢嚓哢嚓”一頓亂拍。


    謝印雪揉著額角,抬眸開啟陰陽眼環視四周, 再?垂目開口說?:“不用拍了,這裏沒有鬼。”


    沈秋戟和他同時出聲:“師父,我找到那座墳了。”


    柳不花順著沈秋戟的方向?望過去,立馬瞧見了一座十分嶄新?的灰石墓碑,它似乎才剛立不久, 沒有任何積灰,上麵用朱漆寫成一排碑文, 並?且這些暗紅色的碑字好像還?未幹透,被手?機屏幕一照, 就折射出一種類似水跡的濕潤光澤。


    “任聆鳳與其子?段文騫之?墓……”柳不花走到墳前, 彎腰念出上麵的文字,“咦, 阿戟,段文騫不是?你的同學嗎?誰給?他在這立了個墓碑?”


    “還?有這些——”


    柳不花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沾了點朱漆伸到鼻尖前嗅聞,睜大眼睛道?:“這不是?紅漆,是?血啊。”


    聞言, 沈秋戟臉上的神情登時更凝重了幾分:這個墓碑, 他們周五在這吃飯合影時還?沒有立下, 如今陡然出現不說?, 碑文還?那麽詭異——那天?秋遊時沈秋戟就聽段文騫說?了,他媽媽姓段,生父姓楊,無論段文騫跟誰姓, 都?不會姓“任”,那這個叫做“任聆鳳”的人又?是?誰?


    沈秋戟移動目光,最終在墓碑中央上方由兩張照片拚接而成,一半黑白一半彩色的遺照中找到知曉了答案:任聆鳳就是?跟在段文騫身邊的那個血裙女鬼。


    不過她的遺照,卻是?彩色那部分的。


    照片上的她嘴角噙著淺淺的笑容,看上去文靜又?溫柔,另一半邊上的段文騫雖然也在笑,可因?為照片是?黑白色調的緣故,在黑夜中乍一瞧,反倒比任聆鳳那張真正的遺照更叫人覺得驚悚。


    “這是?你們那天?秋遊時拍的合影吧?”


    謝印雪抬手?,指尖撫著照片裁剪的痕跡,稍一屈指用力,就將嵌在墓碑上段文騫的半邊照片撕了下來,在沈秋戟麵前晃晃:“人家?把你裁了。”


    沈秋戟冷冷地說?:“那我還?得謝謝他,沒把我那部分也褪色成跟段文騫一樣的黑白照。”


    柳不花縱然沒學過奇門法術,但在謝印雪身邊待得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他也懂了很多,覺得能做出這種事的人簡直喪心病狂:“到底是?誰幹的呀?這麽歹毒要咒死一個小孩?你們那張拍進?了墳和鬼的合影本來就有點邪,這人還?要褪成黑白色當遺照,拿去立塊墳碑,再?用血寫墓文,真是?嫌人死得不夠快!”


    小孩子?本就容易撞邪,更何況這麽一通操作下來就算是?個成年人,倘若八字不夠硬也夠嗆。而且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段文騫已經被遺照上的女鬼纏住了。


    “不止,這裏的泥土有被翻過的痕跡,挖開說?不定能找到段文騫穿過的衣物。”謝印雪扯了扯唇角,“這下咒之?墓選的也很有講究,背後必有高人指點過。”


    柳不花問他:“什麽講究?”


    謝印雪目光垂落,凝著彩色遺照上神情溫和的女人道?:“這墓碑上沒有生卒年詳情,不過我之?前看任女士的衣著,她應該是?在近二十年內死去的。且死亡原因?,是?墮胎、或是?流產、難產,血崩不止而死,這類女子?死後往往怨氣深厚,易化為厲鬼在人間徘徊。”


    “而她死後無人為其立碑,卻又?有人知曉她埋葬於何處,姓甚名誰,應該是?生前所在家?族應該較為保守,覺得因?為難產、流產、墮胎死去的女子?不祥,不肯為其立碑。”


    沈秋戟不禁皺眉:“難怪她的裙子?有一半都?被血染紅了。”


    柳不花聽著謝印雪前半段話還?覺得這女鬼定是?厲鬼必要除之?,聽到後半截時又?忍不住開始憐香惜玉:“我怎麽覺得……她好像有點可憐?”


    “可憐嗎?”沈秋戟反問柳不花,“現在段文騫的名字和照片都?在她的墓碑上,又?有舊衣合葬,她會把段文騫當做自己未出世就淒慘死去的孩子?,終日纏在段文騫身邊,殺了他來陪伴自己。”


    謝印雪插了一句:“有可能,但此處怨氣不重,她未必有這個意思?。”


    這一看法沈秋戟無法苟同,在他看來,邪祟都?是?害人的東西,無論怨氣輕重與否,陰魂在活人身邊長期徘徊,終究會損人陽壽。


    每個人修的道?心不一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沈秋戟比謝印雪更加冷漠,所以他說?:“即使她沒有這個意思?,可從她出現在段文騫身邊那一刻起,她就是?在害段文騫。”


    一旁柳不花猶豫了片刻,忽然驚道?:“哎呀,幹爹你剛剛說?你沒在這看到鬼,那豈不是?說?,任聆鳳此刻就跟在段文騫身邊?”


    “我給?了段文騫我畫的辟邪符,他今晚應該沒事,我明天?去學校後想辦法去他家?一趟,這些東西肯定全是?他那繼父搞出的名堂,他媽必須得知道?情況嚴重。”沈秋戟從口袋裏掏出一支黑筆,扒到墓碑前道?,“我先把段文騫的名字從這墓碑上劃去。”


    “這麽麻煩?”柳不花小聲嘀咕,“直接把墓碑拔了不就行了?”


    沈秋戟轉身瞪眼,揚高聲音質問道?:“她好不容易有塊墓碑,你不給?她上柱香就算了,還?要拔她的墓碑?”


    柳不花笑他:“你剛剛一副要把她殺了才解恨的語氣,我還?以為你想這麽幹呢。”


    “我是?覺得她做錯了,可我又?不是?閻王判官,她有罪無罪,我說?的不算。”沈秋戟埋頭奮力與碑字鬥爭,“我不過是?拿了段文騫五百塊,替他消災罷了。”


    隻可惜那些碑字不僅僅是?寫上去的那麽簡單,劃去了血跡,它還?留有刻痕。


    最終還?是?謝印雪出手?拂去了段文騫的名字——真的是?“拂”,青年就抬袖那麽輕輕一揮,墓碑上原先被深深刻下的“段文騫”三個字,就如同飄停在台階上的柳絮,隨著人們行走時衣袂翻飛帶起的微風離開,消散的幹幹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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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秋戟看完,默默把自己的筆揣回兜裏,假裝無事發生過。


    下山途中,柳不花繼續和沈秋戟聊道?:“剛才忘記問了,阿戟你怎麽就能斷定,這些事是?你同學繼父幹的呢?”


    “這個飯店是?他帶我們來的,拍照的位置是?他選的,合影也是?他拍的。”沈秋戟直接道?出三條疑點,“除了他,我想不到第二個人。至於他為什麽這麽幹,那就是?段文騫的家?事了,我不清楚。”


    “我明天?和你一塊去他家?,找他媽媽談一下這件事吧。”柳不花則決定好人當到底,“畢竟你太小了,沒什麽說?服力。”


    哪怕沈秋戟說?話做事老道?成熟,完全不像個六歲的小孩,可在大部分大人看來,他就是?個還?沒上小學的崽,誰會信他說?的話啊?


    沈秋戟也深知這點,因?此他沒有否決柳不花的提議。


    但是?誰也沒有料到,第二天?段文騫根本沒來上課。


    沈秋戟等到上課鈴響,見段文騫的座位還?是?空蕩蕩的,他就暗罵一聲,捂著肚子?裝作不舒服,讓老師給?他家?長——名義上的親哥柳不花打電話,讓家?長來接他回家?。


    而柳不花為了方便放學跟沈秋戟一塊去段文騫家?裏,他送沈秋戟到學校後都?沒走遠,就把車停在附近,於是?一接到老師電話,他就馬上進?學校把沈秋戟帶出來了。


    謝印雪不放心他們,今天?也沒留守明月崖,就在車後座坐著等沈秋戟放學。


    結果小徒弟進?學校沒半個小時,班主任就給?柳不花打了電話。


    謝印雪見沈秋戟弓的背低頭耷肩被柳不花攙扶著過來,還?以為小徒弟是?真的身體不舒服,待人進?車後就去探他額頭:“怎麽了?方才還?好好的呀。”


    “我沒病,我裝的。”沈秋戟上車後立刻拋開偽裝,直起身體道?,“不然沒法逃課。”


    謝印雪聽他這麽說?,不等他解釋便明白了,也蹙眉問:“段文騫出事了?”


    “目前還?不知道?。”沈秋戟搖頭,“我問了老師,老師說?他家?長沒給?他請假,可能是?遲到了,他平時也經常遲到,說?再?等一會兒如果他還?不來上課,她就給?段文騫的媽媽打電話問問。”


    說?完沈秋戟頓了幾秒話音,才往下說?:“可我感覺,他今天?不是?遲到。”


    “問題是?我們昨晚已經把他的遺照,還?有墓碑上的名字都?弄掉了啊。”柳不花搞不懂,“不重新?添上名字和遺照的話,任聆鳳很難在一夜之?間殺了他。”


    任聆鳳如果怨氣強烈到那種地步,鬼差絕對會有所察覺,不會放任她為禍人間。


    沈秋戟也不明白,然而他知道?不能再?耽誤下去了:“我覺得我們現在就得去他家?一趟。”


    柳不花附和:“是?啊幹爹,再?不去就要吃席了。”


    謝印雪沒他們倆那麽焦灼,沈秋戟和柳不花你一言我一語交談間,謝印雪都?是?斜倚在靠墊上,靜靜聽著他們說?,等兩人將目光都?轉向?自己時,他才啟唇:“去他家??”


    “你們知道?他家?在哪嗎?”


    “知道?他媽媽或是?父親、繼父的電話嗎?”


    青年的每一句問,沈秋戟都?回答不上來,他也是?聽完才發現自己年輕又?天?真,不待他反思?結束,謝印雪又?將一個新?的質疑,重重砸向?他的腦袋:“最重要的是?——”


    “阿戟,你確定撞邪的人是?段文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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