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弘晝沉沉道:“皇上既然相信命數,就該相信天道循環,您殺成百上千條人命來保住十二阿哥的性命,保住這個秘密,但蒼天在看,皇上覺得十二阿哥以後當真會一路順坦,無病無痛嗎?”


    弘曆心中狠狠一跳,麵上則是不動聲色地道:“永璂是未來大清的皇帝,隻要度過死劫,自然會否極泰來,一切安好。”


    “臣弟隻擔心來日十二阿哥會如雲中子真人所言的那般,受天道反噬,落得比如今更慘的下場,到時候,四哥就是害了十二阿哥!”


    弘曆被他說得心中煩燥,厲聲道:“胡言亂語,豈會有這樣的事情。”


    弘晝沉聲歎道:“十二阿哥乖巧聰慧,臣弟何嚐忍心看他出事,但是皇上此舉,實在大為不妥;再者,誰又敢保證,那九十九名男童的心頭血當真可以改十二阿哥命數,救他性命?”見弘曆不語,他跪下道:“懇請四哥三思!”


    弘曆低頭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弘晝,忽地道:“你隨朕來!”


    弘晝不明其意,依言起身隨他一起走出養心殿,這會兒早已入冬,一踏出大殿,便感覺一陣寒意撲麵而來,偏偏今日又沒有太陽,更是冷上加冷,露在衣外的肌膚沒過一會兒就變得冰冷。


    弘曆仰頭望著陰沉沉的天空,徐聲道:“老五,你覺得今日天氣如何?”


    他奇怪的問話令弘晝一怔,過了一會兒方才道:“今日天色陰沉,不見陽光,實在算不得好。”


    弘曆喃喃重複了一句,忽地笑了起來,這是永璂得病後,他第一次笑,“可是朕卻覺得今日天氣很好,你知道為什麽嗎?”


    弘晝搖頭道:“恕臣弟愚鈍,不解皇上之意。”


    弘曆閉目深吸了一口氣,道:“因為此時此刻,朕能與永璂看到同樣的天空,隻要他活著,不管這天色如何陰沉,甚至是狂風暴雪,在朕看來,都是好的;不止朕,皇後亦是如此。”說著,他收回目光,落在弘晝臉上,愴然道:“老五,朕知道這樣做會造下許多殺孽,但你要朕眼睜睜看著永璂死,看著皇後痛不欲生,朕真的做不到!”


    “臣弟明白,可是……”弘晝想要勸,可是望著弘曆流露著濃濃哀傷的目光,嘴邊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是啊,不論弘曆要做什麽,要殺多少人,他的初衷,僅僅隻是想救自己的兒子而已!


    試問天底下,會有哪一個做阿瑪的,會願意眼看著自己心愛的兒子死?


    他覺得弘曆錯了,雲中子與空靜亦覺得弘曆錯了,那麽……坐視永璂在天花的折磨中死去就是對嗎?他回答不出。


    那廂,弘曆望著天空再次道:“朕願承受一切殺人的孽報,隻求皇後與永璂可以平平安安,不再有任何若惱。”


    默然許久,弘晝再次跪了下來,不等他言語,弘曆已是搖頭道:“沒有用的,不論你說什麽,朕都不會改變心意。”


    “臣弟知道四哥將十二阿哥視若性命,斷然不會放棄救治十二阿哥的機會,臣弟隻想請皇上再多寬限一天。”


    “一天……”弘曆垂目道:“你覺得多一天,事情就會有所改變嗎?”


    弘晝抬起頭道:“一天時間雖然不長,但或許會有奇跡發生也說不定,若到時候,真的不得不行秘法補全十二阿哥命數……”他狠狠一咬牙,道:“臣弟絕不再阻止!”


    弘曆默默望著他,許久,他點頭道:“好,朕答應你,再多寬限一日,後日日落之前,若是雲中子還不肯施法,朕就滅他道統,一個不留!”


    “多謝皇上!”一日時間,已是弘晝所能求得的最大寬限,希望後日日落之前,永璂病情能夠有所好轉,否則……將會有無數人為之喪命!


    且說雲中子二人分別回到紫雲觀與萬壽寺後,便閉門謝絕任何香客,他們帶領所有門人弟子,齊集大殿,日夜誦經祈福。


    魏秀妍就在紫雲觀中出家,雲中子雖然沒有傳她一同祈福,但這麽大的動靜豈有不知之理,她自行來到殿內,悄悄坐在一名正在誦經的弟子身邊,她四下看了一眼後,悄聲道:“師兄,你們在做什麽?”


    那名弟子被她打斷了誦經,有些不悅地睜開眼,“我們自然是在隨掌教一起祈福。”


    魏秀妍心中一動,想起當時入宮,弘曆命她去養心殿祈福之事,追問道:“不知掌教讓諸位師兄為何人祈福?”


    那名弟子搖頭道:“雖然這些年來,每過一段日子,掌教就會帶人祈福,但從未提及是為何人祈福。”


    魏秀妍挑眉道:“師兄是說,這樣的祈福已經有好幾年了?”待得那人點頭後,她又道:“師兄可還記得具體是從哪一年開始的?”


    “好像是……”那人話說到一半,突然警惕地看著魏秀妍,“你問這個做什麽?”


    魏秀妍心中一慌,掩飾道:“沒什麽,就是覺得好奇罷了。”


    那人半信半疑地打量了她一眼,詢問道:“是掌教讓你過來的嗎?”


    “我……”魏秀妍很想點頭,但雲中子就在上麵,一旦對質起來,謊言立刻會被揭破,幾經衡量,她道:“掌教沒有傳令,是我自己過來的,想與諸位師兄一起祈福。”


    那人搖頭道:“你才來不久,對於咱們派中的道法研習不深,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用,還是回去吧。”


    魏秀妍原本還想再尋別人打聽一番,但眼見那人一直盯著自己,曉得自己就算留下來也問不出什麽,隻得起身離去,等以後再問。


    在他們徹底不斷的祈福中,永璂的病情卻在不斷惡化,當天夜裏,原先被壓下去的體溫再次竄了上來,整個人燙如火爐,原先那些小小的疹子開始遍布身周,且變得極癢,若非宮人按著,永璂早已忍不住去抓。


    徐容遠已經入宮,正在為永璂診脈,瑕月焦灼地等在一旁,看到他收手,迫不及待地道:“徐太醫,永璂怎麽樣了,要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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