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麽?”胤禛的聲音帶上幾分無法抗拒的威嚴,令弘曆身子一顫,但還是堅持道:“年常在雖犯下大錯,但其終歸是三哥生母,她與三哥都互相惦念對方,皇阿瑪何必非要將他們分開呢,既然連別人的孩子都可以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為何對親生兒子卻要這般嚴苛。”


    胤禛臉色已然陰沉了一下,盯著弘曆道:“這番話都是誰教你說的?”他不相信弘曆會無緣無故跑來說這些,必定是有人指使,淩若嗎?


    “沒有人指使兒臣,是兒臣的意思。”弘曆努力讓自己迎著胤禛審視的目光不躲閃,“皇阿瑪,兒臣這些天親眼看到三哥的難過,他真的很思念年常在。”


    “思念與否是他的事,宮規擺在那裏,何況你別忘了,當初年常在要陷害的可是你額娘,你不恨她嗎?還有弘晟,他以前這樣欺負你。”


    弘曆沉默不語,好一會兒才道:“兒臣恨她,可恨不是所有,額娘教過兒臣一話: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所以兒臣也可憐她;至於三哥……”弘曆低一低頭,說了一句話,“不管他做什麽,始終都是兒臣的兄弟手足,既是兄弟,便不該恨,記得皇阿瑪曾教導過兒臣,兄弟之間一定要和睦友愛。”


    弘曆這番略有些直白卻處處透著自己想法的話,令胤禛大為驚奇,同時也肯定了確實沒有人教弘曆,否則他不會說得這麽直白。


    “皇阿瑪,求您開恩,讓三哥回翊坤宮吧。”弘曆再一次請求。


    胤禛沒有責罵他,也沒有生氣,隻是淡淡地道:“讓弘晟回翊坤宮隻需要朕一句話即可了,但你有沒有想過,今日朕為弘晟破了規矩,那下次別人是否也可以這樣來求朕,到時候每一個人都皆將宮規還有朕說過的話當成空氣,那朕還有何威信可言,又該如何去治理國家。”


    這句話說得弘曆啞口無言,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來,“可也有句話叫:律法不外乎人情。”


    他話音還沒落,胤禛就立刻接了上來,“那朕也提醒你一句: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今日同情一個弘晟,明日是否該去同情死囚,讓朕也放了他們,甚至一並取消死罪?到時候,這大清還樣子嗎?惡人燒殺擄拐,奸、淫、婦、女,官兵卻坐視不理!”


    “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兒臣隻是想……”弘曆被胤禛一番猶如疾風暴雨的話給嚇慌了神,連忙想要辯解,胤禛卻不給他這個機會,打斷了話道:“就是這個意思,朕並不是嚇你,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治理好這個國家,不是你以為的這麽容易。”


    聽到此處,弘曆明白,三哥一點機會也沒有了,當下低頭道:“兒臣知錯了,請皇阿瑪責罰。”


    胤禛冷哼一聲道:“念在你年紀尚小,朕姑且饒過,下一次再想說什麽事,先思慮周全了再說。”其實弘曆小小年紀能有這份仁心,實在是難能可貴的事,然胤禛對弘曆寄予了不同於其他幾個兒子的厚望,是以對他特別嚴格,不允許他犯一點小錯。寬仁固然好,但婦人之仁卻易壞事。


    “好了,你出去吧。至於弘晟……”胤禛聲音一頓,隨即道:“讓他好生在承乾宮待著,一切等將來再說。”


    胤禛最後那句意思隱晦的話令弘曆燃起一點希望,皇阿瑪說將後再說,就是說將來興許會有還轉的餘地。


    “是,兒臣告退。”弘曆在磕了個頭後退出了養心殿,看著重新關起的朱紅宮門,胤禛卻突然有些想笑。


    看來,以後在手足兄弟的問題上,弘曆會比他這個阿瑪做得更好。


    當弘曆將胤禛的話原封不動轉告弘晟時,弘晟失望不已,但總算沒有絕望。而在弘曆的努力下,弘晟對承乾宮的抗拒心理也在慢慢消退,雖然還不怠見淩若,但至少不會像以前那樣頑劣,有時還會回答幾句。


    七月十七,淩若將弘晟放出佛堂,並且允他繼續去上書房聽朱師傅講課,每次下了課,他都要去翊坤宮看一下,弘曆會陪著他一道去,看他與年氏隔著一道宮門說話。


    七月二十六日,年羹堯抵京,命軍隊駐紮在京郊,在本朝,沒有聖旨,軍隊是絕對不允許入京城九門,否則等同於造反,步兵營、驍騎營、豐台大營,隨時可勤王護駕,將其格殺。


    得知年羹堯抵京,胤禛很是高興,命百官迎接,當中包括奉旨赴京集會迎年羹堯得勝歸來的各省大員,這些官員在各省之中都是屬於數一數二的大員,平常跺一腳省府的地都會抖三抖,卻被勒令來迎接一個武將,心中的不滿可想而知。


    當中又以負責這次迎接的允禟和允?最為窩火,他們可是皇子鳳孫,居然來幹這種事,胤禛擺明了是隨心埋汰他們,偏還不能不辦,實在可恨。


    恨歸恨,該做的事情還是照樣得做,為給予年羹堯最隆重的歸迎,在這樣水貴如油的日子裏,胤禛命人灑水淨街。


    負責灑掃的小吏,每一勺水潑下去都覺得一陣肉痛,他們雖比尋常百姓好一點,但同樣要算計著用水。


    在奏響的迎樂聲中,一臉意氣紛發的年羹堯騎著神駿的高頭大馬自九門而入,在他後麵跟著嶽忠祺及其他將領,最後還跟著一輛囚車,一個人被關在裏麵,除了羅布藏丹津還會有誰。


    今日難得的陰天,偶爾還有幾絲涼風,是以平常在家避熱的百姓都走了出來,爭相觀望打了勝仗的軍將。在騎馬入內後,麵對拱手相賀的百官,年羹堯絲毫沒有下馬的意思,倒是嶽鍾祺走下來朝各人還禮。


    允禟心裏不快,麵上卻帶著笑容,拱手道:“年將軍,恭喜你這次立下不世大功,實在可喜可賀。”


    “九爺客氣了。”年羹堯在馬背上拱拱手,麵對允禟依然神色倨傲,是啊,允禟不過是一個不得信任的阿哥,他卻是皇帝寵臣,兩者孰輕孰重相信是個人都分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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