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跳到水裏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到了,火來得突如其然,根本不是意外,至於說放火,他從不曾得罪過別人,何來如此狠辣,而且火勢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大了起來,分明是要置他於死地,不給任何逃脫的機會。


    他來這裏是梨落的授意,除了她誰還能預先設下埋伏,隻有梨落,隻有這個口口聲聲要與他遠走高飛的女子可以做到!


    正因為如此,所以他在水中遲遲不曾浮上來,恨不能是自己想錯了,恨不能就此死了,如此就可以不用麵對生不如死的折磨。


    他雖然隻是一個戲子,但並不代表就沒有骨氣,就會貪生怕死!


    為了梨落,縱是刀山火海他也願去,絕不皺一下眉頭,否則就不會冒著危險答應帶她離開。


    可是,原來一切都是他一廂情願,什麽愛什麽情,都是花言巧語,為的就是送他上黃泉。


    是啊,區區一個戲子所許諾的一生,即便再美好也無法與雍王府錦衣玉食的生活相提並論,可恨他蠢笨無知,竟然會相信她的話,相信她隨口編織的謊言!


    好痛,心真得好痛,如萬箭戳心;這一刻,他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至少不需要再這種痛苦的折磨。


    李衛一直在旁邊靜靜地看著,直到他停下了笑聲方才拍拍他的肩膀同情地道:“走吧,不要再為這種狠毒女子傷心,我帶你離開這裏。”


    傅從之木然地盯著他,不想剛走了幾步就被地上凸出的石頭絆了一個踉蹌,之後又接而連三被絆倒,短短一段路竟然絆了六七次。


    “傅相公,你怎麽了?”李衛瞧出不對來,這地上盡管不平整,亂草雜石,但也不至於如此頻頻絆倒。


    傅從之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盯著自己被燒得發黑的手掌,此時天上星月高懸,不遠處荒廟又正燒得利害,不說亮如白晝卻也差不多了,可他居然看不清自己手掌,隻能模模糊糊看到一個大概。


    “我的眼睛……”適才隻顧著傷心,如今才感覺到除了體表的灼痛外,連眼睛也是痛的,又曾笑得流了淚,鹹澀的淚水一刺激痛意更深。


    “眼睛怎麽了?”李衛緊張地問。


    傅從之用力眨了眨眼,可任憑他怎麽做,眼前都是朦朧一片,縱是不遠處被大火吞噬的荒廟也不過能看到一團亮光,“看不清,我什麽都看不清。”


    李衛仔細看了看他的眼睛,發現眼白的地方紅得嚇人,曉得他必是被煙火弄傷了眼,忙安慰道:“傅相公莫怕,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到了那裏自然會有人替你治眼睛,不會有事的。”


    如此,李衛牽著傅從之的手跌跌撞撞走去,此處是京郊,地廣人稀,再說又是在皇家禦園範圍內,根本不會百姓有人居住。他們一直往東走了數裏,方才出了皇家範圍,李衛極盡目力,終於在黑暗處看到了人影以及停在身邊的馬車,忙出聲示意。


    人影看到他們兩人忙不迭跑過來,待得走近了方才發現那人竟是毛二,他一見到李衛兩人的慘相,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顧不得多問,扶著兩人上了馬車,一路疾馳而去。


    淩若得知佟佳氏召傅從之去月地雲居,而傅從之又拿了一包東西走,隱約覺著可能會出事,所以除了命李衛隨時盯著傅從之以外,還讓人傳話給毛二,讓他駕馬車在圓明園東邊等候,萬一真有事也好接應。


    本是為了以防萬一的做法,不曾想竟真派上了用場,否則李衛他們縱然走到天亮也到不了毛二他們所在的地方。


    “籲!”馬車在疾馳了半個時辰後停了下來,毛二一收疆繩跳下車,跑到前麵一處小小的四合院裏敲門,開門的是毛大,他一直等在裏頭。


    “大哥快過來扶一把,李哥出事了。”其實不用毛二說,提著風燈出來的毛大已經從掀開的簾子中看到了李衛兩人的慘狀,趕緊一人一個扶了他們進去。


    一路上李衛不知倒吸了幾口涼氣,實在是疼的不得了,毛二是好心扶他,可碰到被燒傷的地方那就是一個鑽心的疼。


    毛氏兄弟現在就住在這個小小的院子裏,雖然回京後日子較以前好過了許多,淩若更是常讓李衛帶些銀子出來,不過兩人除了拿小部分做些生意維持生計外,其餘的都拿去交際應酬攀人情了,否則也不能在短短時間內,樹立起那些人脈關係。


    安頓好他們之後,毛二又去找大夫,這大半夜的硬是將大夫從被窩中拖了起來,跟著他到這裏替李衛還有傅從之包紮傷口。


    至於傅從之的眼睛,果然是因為起火時被煙火薰傷了,那名大夫看過後連連搖頭,說這病他治不了,最後毛氏兄弟好說歹說,才勉強開了幾服敷眼的藥,不過他也說了,效果不大,能否保住視力要看他自己造化,最壞的結果就是雙目失明。


    李衛摸著手上纏了一層又一層的紗布對一言不發的傅從之道:“傅相公莫要擔心,就算這個大夫治不好,天底下還有那麽多大夫呢,總有一個可以醫好你的眼睛。”


    傅從之掃了李衛一眼,聲音冷冰地道:“你是誰,為什麽要救我?有什麽目的?”


    起火的時候,李衛不顧危險衝進火海將他救了出來,之後帶他到這裏療傷,又口口聲聲稱他為傅相公,分明是認識他,可是他對這個聲音並沒有印象。


    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命都不要的去救他,若非至親至愛,隻有一個可能――他需要自己活著,活著去做什麽事。


    見他對自己的身份起了疑,李衛也不隱瞞,斟酌了一下言詞後道:“不瞞傅相公,我是侍候淩福晉的奴才,名叫李衛。主子看了傅相公的戲後很喜歡,本想讓奴才請傅相公到萬方和安說幾句話的,不想恰好看到傅相公從月地雲居出來,還拿了什麽東西。主子知道佟福晉這人詭計多端,為怕傅相公著了佟福晉的當,所以讓奴才暗中跟著傅相公,不曾想竟真的出了大事。”說到這裏他放緩了聲音,小心地問道:“傅相公,佟福晉為什麽要殺你滅口,你們到底是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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