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佟佳氏強咽下堵在喉嚨中的怒意語氣生硬地道:“好,我答應你,不過三日不夠,五日!五日後我會將鄭春華帶到後門。”


    “好,就依福晉的話,五日後等福晉的好消息。”王末並不怕佟佳氏食言,傅從之就是他們手裏的一張王牌,隻要佟佳氏不想失去眼前的榮華富貴,就必然要受他們擺布,而這就是胤禩當年一手促成此事的目的所在。


    隻要有心思,不論什麽地方,總是能尋到破綻的,縱是號稱油鹽不進,銅牆鐵壁的雍王府也不例外。


    鄭春華――胤禩誌在必得!


    在王末走後,佟佳氏臉色鐵青地將一整盤葡萄掃落在地,任由那些千裏迢迢從西域運來的葡萄咕碌碌灑落一地,也將正走進來的畫眉嚇了一大跳,小心翼翼走到佟佳氏麵前討好地道:“主子何事發這麽大的脾氣?莫不是那姓王的說話不中聽惹惱了主子?”


    佟佳氏眸光微掃,蘊藏在眼眸中的冷意令畫眉打了個寒顫不自覺低下了頭,也正是這一低頭,讓她看到佟佳氏的花盆底鞋在葡萄上無聲但卻狠獰地輾過,瞧著被輾得稀爛不成形的葡萄,畫眉頭皮一陣陣發麻,再不敢出聲。


    不知過了多久,畫眉頭頂傳來佟佳氏的聲音,“你之前說鄭氏住在哪裏?”


    畫眉雖不曉得自家主子何以突然問起這個,不敢多問,趕緊道:“回福晉的話,王爺開了東院的東菱閣給鄭氏住,就在淨思居的旁側。”


    “淨思居……”佟佳氏喃喃重複著這三個字,唇邊漸漸浮起一抹冷笑,既然被迫要做這件事,那何不做的對自己有利些呢?!


    何況……鈕祜祿淩若真的很礙眼!


    想到這裏,佟佳氏心情好了些許,撥一撥耳下的紅翡翠滴珠墜子揚眉道:“去取幾串浸過井水的葡萄來,咱們去東菱閣。”


    畫眉很快就將蘭馨館僅有的幾串葡萄皆給取了過來,盛在一個放有碎冰的食盒中,隨後扶了佟佳氏施施然放東菱閣行去。


    一路上驕陽似火,縱撐了傘依然走得香汗淋漓,還沒到東菱閣就已遠遠看到許多腰間佩刀侍衛模樣的人在東菱閣四周巡邏,警惕的目光不時掃向各處。


    這一幕瞧得佟佳氏心中發沉,那些侍衛當中有幾個她都曾見過,皆是胤禛的貼身侍從,人數不多,但每一個皆精通武藝,而且隻忠於胤禛一人,除卻胤禛之外沒有人可以命令他們,包括康熙!


    看來胤禛對這個鄭春華的重視比她所想得更甚,竟在王府之中還特意抽調侍從侍衛此處,顯然也是怕有意外。想在這種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帶走鄭春華,根本不可能。


    這個念頭還沒轉完,就有一名侍衛上前不苟言笑地阻止她們再靠近東菱閣,“王爺有令,未得王爺命令者任何人不得接近此處,福晉請回!”


    早在瞧見此處森嚴的戒備時,佟佳氏就曉得自己今日難以接近鄭春華,當即點點頭,和顏悅色地拿過畫眉提在手中的食盒道:“我聽說鄭姐姐來了這裏,所以特意帶了些新鮮的葡萄前來探望,既然不方便進去,那麽能否麻煩你替我將這些葡萄交給鄭姐姐,怎麽說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在侍衛接過食盒後,她當即離去,待走到侍衛瞧不見的地方才低聲對一直跟在身邊的畫眉道:“叫蕭兒過來仔細盯著東菱閣,小心些莫讓人發現。”


    那廂,佟佳氏在東菱閣前的一幕盡皆落入恰好也來此處的淩若眼中。她原是疑心鄭氏身份,所以想來此處探探虛實,不曾想會瞧見佟佳氏,想來她也是對鄭氏身份有所好奇。


    隻是東菱閣侍衛重重,想進去卻是不可能了,如此想著,正待離開,忽地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將她嚇了好大一跳,循目望去卻見胤祥一臉笑意的站在自己身後,也不知何時來的,她與墨玉竟是一點也沒察覺。


    胤祥軒一軒眉毛問道:“小嫂子來看那鄭氏嗎?”


    “這麽說來,這個鄭氏果然就是鄭春華。”胤祥的問話令她更加肯定心中的懷疑。


    “除了她誰還能當得起這麽大陣仗。”胤祥朝東菱閣努努嘴道:“除了咱們之外,八哥他們也在找這個女人呢。小嫂子還記得上次在午門附近我與胤禟對峙那回嗎?就是因為他發現鄭春華死得蹊蹺,所以咬著文英不肯放,虧得被我攔住了,否則鄭春華此刻指不定就在八哥府裏了。”


    雖然胤禛與胤禩都想借鄭春華之事逼康熙二廢太子,但是彼此之間依然有著不可調和的利益衝突,若胤禩得鄭華春,必會以此為契點,將太子與胤禛他們一網打盡,不留半分餘地。這一點胤禛與胤祥都明白,所以當時胤祥不惜與胤禟刀劍相向也不讓他去追文英一行人,而胤禛更在此派侍衛駐守,以防萬一。


    說話間,胤祥已來到東菱閣前,侍衛看到他行了一個禮後皆退至一邊,不再如適才佟佳氏來時那般阻攔,顯然早得了胤禛的吩咐。


    胤祥並未急著進去,而是對駐足不前的淩若道:“小嫂子不是想見她嗎,一道進去吧。”


    淩若還沒答話,其中一名侍衛已經站出來道:“十三爺,四爺交待下來可以出入東菱閣的隻您一人,並不包括這位福晉。您這樣做,若四爺問起來,屬下們很為難。”


    胤祥不在意地揮手道:“無妨,四哥問起的話你們照實回答就是,現在都給我讓開。”


    見他將話說到這份上,那名侍衛無奈隻得放行,任他與淩若進去,在東菱閣,淩若第一次見到了這位曾與石秋瓷在宮中平分秋色的鄭貴人。


    能入得後宮的女子,無一不是千挑百選,擁有如花美貌,淩若難以相像眼前這個蒼白中甚至帶著幾許蒼老的女子曾經盛寵於後宮。


    “十三爺。”瞥見胤祥進來,鄭春華起身淡淡行了個禮,盡管自胤祥去過辛者庫後,鄭春華已經不必再從事那些粗重的活,但過度勞作而虧空的身子並不是這短短時日能養回來的,始終是回不到從前的韶華風采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監視


    胤祥打量了她一眼道:“如何,在這裏住得還習慣嗎?”


    “很好。”鄭春華抬起頭盯著胤祥道:“不過我更想知道何時才能離開這裏。”雖然此處衣食無缺亦有人伺候,但於行動上卻是半點自由也沒有,等同於軟禁。


    “貴人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安頓下來,當好好將養身子才是,何必急於離開,再說普天之下除卻紫禁城,又卻哪裏尋一個比雍王府更安全的地方呢。”胤祥臉上掛著幾分笑意,招呼淩若一道坐下。


    鄭春華這時才注意到除卻胤祥之外還有人進來,目光在漫過淩若精致秀美的臉龐時有所停頓,但也隻是片刻罷了,那些事已不是今時今日的她所該在意的。


    “無需說得這麽好聽,你與四阿哥救我不過是為了利用我對付太子罷了。你們究竟什麽時候才肯放我離開?”鄭春華並不領其好意,她是死過一次的人,盡管是假死,然那三個時辰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的經曆足夠她看穿很多事,也不願一直受製於人,至於太子……他不仁在先,怨不得她不義!


    見鄭春華一再追問,胤祥不好再避隻得道:“對付太子一事關係重大,需從長計議,不是這一時半會兒便能去做的,還請貴人稍稍忍耐數日。再而言之,貴人當日假死時,神智尚且清醒,就當知道,除卻我們之外,八哥那夥人也在找尋貴人蹤跡,隻怕貴人一旦踏出這裏,他們就會出手將貴人擄去,到時貴人平安與否我可就難以保證了。”


    鄭春華淒然一笑,所謂身不由已,指的就是她這樣吧;其實何止現在,從前在宮裏時也是一般,哭笑皆為討得君王歡,何曾有過半點屬於自己的自由;原以為太子是可以給自己歡悅的人,哪知……


    直到從東菱閣出來,鄭春華那淒然絕望的笑容依然深深印在淩若腦海中,那種絕望她曾經親身體會過,不過她比鄭春華幸運,胤禛待她有情,所以今日她才可以站在這裏!


    正當淩若準備回淨思居的時候,墨玉突然扯一扯淩若的衣袖小聲道:“主子,那不是佟福晉的侍女蕭兒嗎,怎麽她也在這裏?”


    順著墨玉的目光瞧去,果然在一棵樟樹後發現了探頭探腦神色詭異的蕭兒,她發現淩若一行人朝這個方向望過來時,趕緊藏身在樹後,隔了好一會兒又探出頭來,發現她們已經移開目光瞧向另一處開得正好的美人蕉時,方才微微鬆了口氣。


    殊不知她這一切行徑皆被看似在瞧花的淩若收入眼底,黛眉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心裏升起幾分奇怪,觀蕭兒模樣,分明是在暗中監視東菱閣,縱然佟佳氏對鄭氏身份再好奇,也不至於要派人監視才對啊,莫非其中另有什麽隱情?


    那廂尚未離去的胤祥也聽到了墨玉的話,嘿嘿一笑壓低了聲道:“要不要我將她揪出來問個明白?”他對佟佳氏可沒什麽好感,當年要不是她那個誤會,小嫂子也不會在別院受那麽些苦。


    淩若走到美人蕉旁邊,從中折了一朵開得正好的花別在墨玉衣襟上,悄聲道:“暫時不要打草驚蛇了,靜觀其變。”


    之後幾日,淩若命李衛暗中查探,發現蕭兒與另一名侍女柳兒一直輪流藏在暗中監視東菱閣的一舉一動,有時候還拿出紙筆記錄著什麽,李衛發現每次她們記錄的時候,差不多都是侍衛換班或送飯的時候。


    事情變得越發撲朔迷離,這已不是“在意”二字能解釋的了,淩若隱隱感覺佟佳氏另有所圖,但一時之間猜之不透,唯有命李衛仔細盯著,莫要漏過任何線索。


    胤祥初時並不是太過在意,直至聽得佟佳氏一連數日都派人盯著東菱閣時,方才認真起來,除了讓心腹小廝祥子留在雍王府隨時傳遞消息之外,他自己亦在外麵開始了層層布置,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畢竟鄭春華這個人太過重要,容不得一點差池大意。


    不過在弄清楚佟佳氏真正用意之前,他們盡皆選擇了緘默,沒有將此事告之胤禛,畢竟以今時今日佟佳氏的地位,僅憑些許猜測是不足以動搖她,反而容易被反咬一口。


    要麽不做,要做就一定要做到一舉成擒。


    如此一連過了五日,這日晨起,淩若從含元居請安回來,趁著天尚未熱起來,執了一個木勺子仔細地給園中花草澆上水,神色寧靜專注,直至小路子興衝衝地奔進來,懷裏還捧著一個大瓷缸子,一邊跑一邊不停地從裏麵灑出水來,將衣裳弄濕了一大片。


    “你捧著一缸子水來做什麽啊?”墨玉一邊問著一邊招呼水秀幾人合力將小路子捧了一路的瓷缸子放到地上。


    水月剛要直起身,忽地瞥見瓷缸中有一抹令人目眩的金色掠過,旋即又有金紅之色,定睛望去,隻見幾條色彩絢麗的魚兒,正在裏麵悠哉悠哉的遊著。


    錦鯉水月見得多了,蒹葭池中就有不少,但顏色這般好看的卻是還是頭一回見,讓她移不開目光,“小路子,這些魚你從哪裏找來的,好漂亮啊。”


    小路子憨憨一笑摸著腦袋道:“我可沒那麽大的本事,剛才去領月錢的時候,恰好碰到內務府送來一批新錦鯉,很是好看,我當時隨口說了一句主子喜歡賞魚,高管家便讓我拿幾條來養在淨思居中,好讓主子不用出門就……就可賞到魚遊之姿。”


    他頓一頓對走到近前的淩若道:“主子,您瞧這些魚養在哪裏合適?”


    手指在溫涼的水中劃過,淩若朝四周瞧了一眼,最後指了簷下一個足有兩人合抱大小的水壇道:“就種在那裏吧。”


    水壇是用來種植睡蓮的,如今正是花開之期,幾株香睡蓮與黃睡蓮浮於碧水之上,花姿楚楚,猶如娉婷而立的少女。


    睡蓮固然美,卻過於安靜,如今這錦鯉一放進去,水壇中頓時多了幾分生氣,而且直至倒水時,幾人方才發現,原來在其中還有一條極為少見的暗藍色錦鋰,在一片金紅之中份外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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