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天蓋地的泥漿落下,站在甲板上的阮華凱幾乎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淹沒。


    他的口鼻裏全是泥水,已經握在手裏的槍連扣下扳機的機會都沒有,就不知道被衝到哪裏去了。


    視線一片模糊,夾雜在泥水中的岩石碎片如同一顆顆炮彈,重重地砸在他的頭上、肩膀上。


    他連爬都爬不起來,甚至逐漸被壓到了甲板的地麵上。


    頭上鮮血直流,這一刻,他的心裏隻有絕望。


    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那艘船的泥水泵,能噴那麽遠?!


    海燕號的泥水吹揚距離,也才不過是區區50米而已。


    而對方那艘船,他們泥水噴射的麵積,顯然已經超過一百米!


    不,這還不是它的極限。


    之所以隻噴那麽遠,是因為海燕號距離他們隻有那麽遠罷了


    如果有必要的話,也許它可以把泥水吹到兩百米、三百米、甚至數百米之外。


    這艘船.真的跟自己想的不一樣!


    不僅僅是它的體型——這一點,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時,自己就已經發現了。


    更重要的,還有它那一看就經過了精心設計的結構、散發著冷冽的金屬光澤的龐大支架、以及足足有海燕號兩倍那麽粗的定位樁


    跟它相比,自己引以為傲的海燕號,其實早就已經落了下風。


    隻不過,自己一時還不願意接受、不願意承認罷了。


    但現在,石頭都砸在自己的臉上了,泥沙都已經在甲板上堆成山了,自己馬上就要被埋進去窒息了,哪怕是再艱難,阮華凱都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


    他無比後悔,自己到底為什麽要主動跳出來跟華夏人作對。


    明明憑借著父輩的優勢,哪怕自己什麽都不做,安安穩穩地去求學,去晉升,最終也能達到自己想要的高度,可偏偏,因為自己的急於求成,居然挑上了這麽一個對手!


    一敗塗地。


    自己的國家因此損失了重大的利益,但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命,也許還要加上自己父親的命,都要丟下了


    他的眼前逐漸陷入黑暗,但就在他即將因為窒息而失去意識時,一雙手伸進了泥裏,將他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出來。


    他來不及看拉他出來的是誰,隻顧著跟著他不斷地向前爬行。


    終於,在被碎石再次擊中好幾次之後,他終於爬進了駕駛艙裏。


    駕駛艙的玻璃早就已經碎裂,但因為有牆體阻擋,他終於獲得了短暫的喘息。


    “快,快倒車!離開這裏!”


    阮華凱驚魂未定地叫道。


    “走不了了!輪機室已經炸了,現在我們根本沒辦法操作!”


    船長同樣滿臉是血。


    泥水傾斜而下的時候,他同樣站在甲板上迎接了第一波衝擊,情況比阮華凱好不到哪裏去。


    “其他船呢?我們的其他船呢?”


    “都走了”


    船長指著窗外,阮華凱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些原本停泊在海燕號附近的工程船隻已經紛紛起錨,遠遠地避了開去。


    見到這一幕,阮華凱幾乎因為怒氣攻心而暈厥過去。


    這些叛徒!


    國家給了他們那麽多好處,可在危機發生的時候,他們居然就這樣拋下自己的旗艦走了!


    甚至連救援的嚐試都不願意去做!


    “這是叛國!這是叛國!”


    阮華凱歇斯底裏地叫道。


    “別管叛國不叛國了!再不想辦法,我們就要死在這裏了!”


    “船體已經開始傾斜了!左側的定位樁斷掉了!”


    “這都是因為你!因為你的決定!”


    “這艘船在製造的時候就是粗製濫造,它的材料根本就不過關!”


    “我們沒希望了.”


    聽到船長絕望的話語,阮華凱突然清醒過來。


    是的,如果再不想辦法,自己就真的要死在這裏了。


    可是,現在還有什麽辦法可以想呢?


    泥水還在傾泄,對方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己方甚至連最基本的脫困的能力都沒有


    是自己錯了。


    阮華凱長歎了一口氣,開口說道:


    “是我錯了.”


    “我一開始以為,他們能做到的事情,我們也能做到。”


    “但實際上,根本不是這樣的。”


    “我們跟他們的差距太大了。”


    “也許,從表麵上看,也就是一件裝備、一種武器的差距,可實際上,無論是底蘊,還是基礎,我們跟他們都天差地別。”


    “還有,我們的人”


    “當時在金銀島的時候,他們明明就是劣勢,但他們卻從未退縮過”


    “這才是真正的差距。”


    說著,阮華凱的神情漸漸低落下來。


    他緊緊握住拳頭,隨即又鬆開。


    如此反複許多次之後,他才如同放下了什麽沉重的負擔一般開口說道:


    “投降吧。”


    “打開無線電,發送緊急求救信號,向他們投降。”


    另一邊,重任1號駁船上。


    馮平眼睜睜地看著巨量的泥水向海燕號湧去,在短短幾分鍾的時間裏,這艘船幾乎被徹底淹沒。


    大量泥沙堆積在海燕號的甲板上,而他周圍的海域,也逐漸被填平。


    於是,在這片海上,一種千年難得一見的奇觀出現了:


    一艘明明還在運轉中的重型船舶,居然漸漸擱淺了


    泥沙已經侵入了它的螺旋槳,巨大的阻力之下,輪機第一個爆炸。


    隨後,原本借助浮力分擔了一部分船體自重的定位樁也跟著斷裂,整個船身開始向一側傾斜。


    最後,這艘挖泥船後方的鋼架結構完全坍塌,把它重重地壓在了海麵上。


    如果繼續這麽下去,相信要不了多久,這艘船就會徹底被泥沙掩埋,在海麵上築起一座墳塚


    “真他娘的解氣啊”


    馮平忍不住感歎道。


    這幾個月以來的怒火,似乎就隨著那些泥水,全部傾泄到了這艘“海燕號”上,讓他的心情前所未有地暢快。


    一旁的馮如更是興奮。


    如果不是還沒到飯點,他估計連酒都要拿出來了。


    “哈哈哈哈哈,這些猴子完犢子了!”


    “老爹,你看他們的旁邊那些小船,連靠近都不敢靠近,一個個全跑了!”


    “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啊,就這樣,也配叫軍人?”


    馮平搖了搖頭,回答道:


    “他們本來就不配。”


    “在我們麵前,配得上這兩個字的,其實也不多.”


    說話間,天鯨號運轉的聲音突然漸漸低了下去,泵口噴出的泥水也越來越少,直到最後,刀片組完全停止了運轉。


    “怎麽停了?”


    馮如不解地問道。


    “喏,他們投降了。”


    馮平指著海燕號上升起的白旗說道。


    “再說了,就算不投降,我們也不能真把他們埋了啊.教訓教訓就得了。”


    “倒也是啊”


    馮如心領神會地說道。


    “接下來,該我們去救援他們了吧?”


    “鄰居有麻煩,我們不能看著不管啊.”


    不久之後,金銀島。


    這是阮華凱第一次登上這座島嶼。


    雖然圍繞著這座島嶼,他已經做出了數次謀劃,甚至在沙盤推演的過程中,連這座島上的每一處水下水麵的地形都已經記得清清楚楚了,可當他登上島時,卻悲哀的發現,自己剛剛掌握的那些信息,已經徹底失去了作用。


    原因很簡單:


    這座島,已經徹底變了。


    原本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島礁,之後因為對方造島項目的開展,這裏逐漸形成了麵積數千平方米地麵,而到了現在,那“數千平米”,已經變成了數萬,甚至十數萬平。


    橫縱麵積都至少超過了三百米,中間的深港上活躍著各種工程船隻,一眼看去,幾乎看不到島的另一邊。


    最離譜的是,這座島上,居然有了一座山。


    一座海底泥沙和岩石堆積而成的山。


    這就是他們三天之內的成果嗎?


    這就是那艘天鯨號的傑作嗎?


    看來,自己仍然是太過小看對方了。


    在福祿礁,他們隻是略微出手罷了。


    要是真的全力以赴,自己可能連投降的機會都沒有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歎了口氣。


    他轉向一旁的“護送”他的工作人員,用蹩腳的英語開口問道:


    “伱們什麽時候才會放我們走?”


    “放你們走?”


    聽到經過翻譯的阮華凱的話,馮如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們又沒有抓你,為什麽要放你走?”


    “你們的船隻在海上遇到了事故,嗯,很明顯,是觸礁了。”


    “我們隻是恰好路過,對你們施以援手罷了。”


    “所以,如果想走的話,你們隨時都可以走-——叫你們的同伴來接你們啊。”


    阮華凱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


    “他們不敢來的.大概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返回艦港報告了吧。”


    “你們的實力很強,但你要知道,一個軍官被俘,在我們那裏也不是小事情。”


    “很有可能,他們會出動軍艦、甚至是戰鬥機。”


    “我們誰也不想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我勸你們最好還是-——對不起,我建議你們,還是讓我盡快與總部取得聯係吧。”


    阮華凱的語氣極為客氣。


    他是一個識時務的人,在居於人下時,他倒也不是那麽在意所謂的“尊嚴”。


    馮如點了點頭,不置可否地說道: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不過,我相信你很快能跟‘家裏’取得聯係的。”


    “但在那之前,我們必須先為你處理傷口。”


    “這也是我們把你帶到這裏來的目的。”


    “你確定?難道不是想要以我為籌碼去交換什麽東西,順便再在我們麵前炫耀你們的成果嗎?”


    “那有什麽好炫耀的?”


    馮如翻了個白眼。


    “你大概不懂,這樣的島嶼,以後在這片海上會到處都是。”


    “我們可不像你們一樣目光短淺,一點點成績就沾沾自喜.”


    阮華凱一時語塞,沉默幾秒之後,他才繼續開口道:


    “這已經不重要了,你們確實贏了。”


    “但是,我還是那句話,你們不應該把我帶到這裏來,這會給你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不把你帶過來,才會引發不必要的麻煩。”


    馮如搖了搖頭說道:


    “我雖然並不是什麽大領導,也接觸不到那些機密信息,但我也知道,那些曾經在這座島上給我們幹活的人是怎麽死的。”


    “你們所謂的‘自己人’,下起手來可真是一點都不收著啊。”


    “如果這一次我們不把你帶過來,且不說你的傷勢如何,萬一在回去的路上,你莫名其妙地死了呢?”


    “這個責任,誰來負?”


    “我們可沒那麽傻,不會去冒這樣的風險。”


    阮華凱愣了一愣,隨後無奈地說道:


    “確實是這樣”


    他的表情有些悲哀。


    凝望著遠處已經漸漸亮起的天空,他的眼神突然一亮,隨即卻又暗淡了下去。


    “我們的飛機已經來過了.不過,它們也許是被你們的雷達發現了,被攔在了外麵。”


    “這一次隻是試探,如果我還不能跟他們取得聯係的話,恐怕事情會進一步升級的。”


    “進一步升級?你指的是什麽?”


    “.我不能跟你說,你隻是一個普通的押送人員而已,還達不到跟我談這件事情的等級。”


    “所以,你還是快點把我交給真正能做決策的人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阮華凱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種切實的憂慮,從內心深處講,他真的不希望最壞的結果發生。


    因為他知道,一旦那件事情發生,最後失敗的,一定是自己這邊。


    “先處理傷口,之後有人會見你的。”


    “我沒辦法幫你做別的事情,這就是我收到的命令。”


    馮如回答道。


    看著他堅定的表情,阮華凱不由得在心裏暗罵他愚蠢。


    命令,命令,都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還管什麽命令?


    可突然之間,他的腦中卻又如同有一道電光閃過。


    自己麵前的這些人,他們之所以能戰勝自己,不就是因為“命令”嗎?


    也許,自己錯的,還要更離譜


    想到這裏,他乖乖地跟上了馮如的腳步,兩人路過一片平坦的地麵,向著不遠處臨時搭建的棚屋走去。


    就在離棚屋越來越近時,阮華凱卻突然聽到了來自空中的巨大轟鳴聲。


    他心裏一緊,下意識地抬頭看向西方的海麵。


    來了?


    不應該吧?!


    然而,那裏卻空無一物。


    等等,難道是華夏人自己的飛機?


    他調轉視線,果然看到一架全身漆黑的戰鬥機從空中掠過。


    “你們的飛機?”


    還沒等馮如回答,他便繼續開口道:


    “沒有用的,這裏距離你們的機場太遠了,如果真的發生意外,這飛機也不能”


    他的話還沒說完,驚人的一幕出現了。


    那架飛機以一個驚人的角度開始墜落,隨後又突然拉起。


    幾次機動之後,向前飛行的動力全部消耗殆盡,而這架飛機則是


    懸浮在了空中!


    一架懸浮在空中的戰鬥機!


    阮華凱目瞪口呆。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架戰鬥機在自己看不到的另一邊落了下去。


    他知道那是什麽了。


    j-20b。


    世界上第一款,也是唯一的一款具備了戰鬥能力的,stovl四代機。


    現在,它來到了這裏。


    原來如此。


    阮華凱突然放鬆了下來。


    是的,華夏人不著急,自己也不必著急了。


    當這架飛機在金銀島上降落時,還有誰敢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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