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周之後,艦港。


    阮勇良站在港口旁,看著船塢裏即將下水的海燕號,臉上掛著如釋重負的笑容。


    他心裏情緒複雜,既有慶幸,又有欣慰,但更多的,還是一種“揚眉吐氣”的自豪感。


    終於,這艘船總算是趕在對方之前下水了。


    至少在這一點上,己方確實是勝過他們了。


    天知道他這幾個月是怎麽過來的!


    在最開始衝突發生的時候,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事情會朝著這個方向發展。


    先是確定了奪島的機會,隨後引入了vostalmg,緊接著,天兵開始介入,己方以為找到了強大的後援,開始嚐試著去跟他們綁定。


    本來無論在什麽情況下,這樣的策略都應該是萬無一失才對。


    但他萬萬沒想到,己方所作出的所有謀劃,居然全部都失敗了。


    ——


    不,不僅是失敗那麽簡單,應該說,是一敗塗地。


    不僅沒有占到便宜,讓他們在金銀島上建立起了上千平方米的陸地,還前後損失了三批海兵。


    更離譜的是,連原本站在己方這邊的老大哥也反目成仇,拋棄了本來唾手可得的利益,拋棄己方而去。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都想不通這到底是為什麽。


    直到前幾天的一個深夜,在跟兒子對坐喝酒時,他突然明白了過來。


    科技,這一切都是科技落後的結果。


    細細地去回憶事情的每一個關鍵節點,實際上,每一次己方被打斷的進展,都是因為對方驟然出現、突飛猛進的技術。


    包括天鯨號,包括蜂群無人機,包括df-1。


    這一係列的技術,讓己方的策略變得束手束腳,最終才導致了失敗的結果。


    想清楚這一點之後,他更佩服自己兒子的遠見。


    要知道,他可是在最開始的時候,就提出了“科技致勝”的觀點,並且還力排眾議,堅決地引進了vostalmg。


    可以說,也正是這個決定,救了自己一命。


    如果不是大型絞吸挖泥船的突破,如果不是這個碩果僅存的計劃給整個戰略留下了希望,恐怕現在這個時候,自己應該不是站在海邊參加慶典,而是站在軍事法庭上接受審判吧。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歎了口氣。


    看來,自己確實是已經老了。


    無論是在思想上,還是在智慧上,都已經趕不上現在的這些年輕人了。


    ——


    不過,這未必是一件壞事。


    這不正說明了,自己後繼有人嗎?


    他無聲地笑了笑,在心裏感歎著自己的幸運。


    無論怎麽樣,至少自己這個兒子是好的。


    等海燕號下水、並且建立起第一座島嶼之後,就到了自己該退下去的時候了。


    到時候,自己一定要給他再送上一份大禮,讓他在這條道路上,能走的更快、更遠.


    一個家庭的傳承,不就是這樣的嗎?


    自己的畢生目標,無非是讓整個家族向著權力中心更進一步,讓自己的族群,能拿到更多的利益罷了.


    想到這裏,他轉向了站在一旁的兒子,開口說道:


    “這次的事情結束之後,我打算把你調到前線去。”


    “你還需要更多的曆練——你明白我的意思。”


    “等伱回來之後,我的位置,就可以順理成章地交給你了。”


    “沒有人能質疑你,也沒有人能動搖你的位置。”


    “當然,前提是,你得要做出一些事情來。”


    聽到他的話,阮華凱鄭重地點了點頭。


    “這也是我的想法,不過.恐怕我們拿不到什麽驚世駭俗的成績了。”


    “海麵上已經逐漸平靜了下來,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們雙方估計都會.維持和平。”


    “我明白。”


    阮勇良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這也正是我想要說的,你並不需要太激進。”


    “你本來就是一個技術型軍官,所以,對‘戰功’的需求是沒有那麽高的。”


    “我所說的做出一些事情,指的是在保證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去爭取一些利益。”


    “比如,你可以造出一個島來。”


    “當然,這座島的名字,是需要考慮的-——如果可以的話,連島的形狀,也要好好規劃。”


    “吳廷揚先生信仰佛教,他有一塊簡單的佛牌,你知道吧?”


    阮華凱給了阮勇良一個了然的眼神,一切盡在不言中。


    而與此同時,海燕號的下水儀式也正式開始。


    阮勇良親自揮舞香檳,酒瓶碎裂,酒液噴湧而出,落在地麵上,又變成了迅速破裂的泡沫。


    隨著長長的汽笛聲響起,這艘巨型絞吸挖泥船順著早就鋪好的軌道,向海中撲去。


    船首撞開水麵,激起了數米高的巨浪,海風將飛濺的水珠帶到了眾人的臉上,這一刻,所有人都歡欣鼓舞。


    “可惜奧古斯特先生提前離開了,這也算是他的傑作,卻沒辦法親眼見證,真是遺憾”


    阮華凱感慨地說道。


    “確實很遺憾,但也沒辦法,他的家人生病了。”


    “家人永遠是第一位的,在這一點上,他跟我一樣。”


    一邊說著,阮勇良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已經下水的海燕號。


    他不由得再次感歎於這頭海上巨獸充滿機械感的力量之美。


    棱角分明的弧線刺破天空,巨大的設備如同吞天的巨口,也許在不久之後,它就要把那艘所謂的“天鯨號”一口吞進肚裏。


    嗬嗬天鯨號。


    也許,此時此刻,它還在船塢裏組裝著他們的甲板吧?


    但不好意思,我們已經搶先下水了。


    而隻要先下水一天,我們的優勢,就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然而,就在眾人都在為海燕號的下水歡呼時,站在一旁的阮華凱卻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這艘船.似乎有一些傾斜。


    他微微皺起眉頭,快走兩步找到在現場指揮的工程師,開口問道:


    “船體有些傾斜,這是正常的嗎?”


    那個工程師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道:


    “再正常不過了。”


    “船隻才剛剛下水,船艙配重以及各項設備的布局還沒有完全處理好,再加上岸邊的風浪影響,有傾斜是正常的。”


    “不用擔心,它在海上可不是這樣的表現。”


    “等定位樁一放下去,它就會變得像海中的礁石一樣,堅不可摧了.”


    阮華凱點了點頭,隨即又繼續問道:


    “那船身的異響是怎麽回事?這聲音似乎有點不太正常。”


    “很正常啊!”


    工程師疑惑地看著阮華凱,反問道:


    “這不是正常金屬摩擦聲嗎?任何一艘輪船下水都是一樣的。”


    “阮先生,你恐怕是太緊張了吧.”


    是我太緊張了嗎?


    阮華凱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


    他選擇相信眼前這個工程師。


    畢竟,現在奧古斯特不在這裏,而眼前的人,則是越南最出名的船舶工程師之一。


    更何況,他還在奧古斯特身邊寸步不離地學習了好幾個月。


    如果連他都不能相信的話,那自己就真的不知道,還能相信誰了。


    他重新把視線移向海上的海燕號。


    此時,這艘巨輪的發動機已經啟動。


    在四台大功率柴油發動機的驅動下,海燕號劃開波濤,不斷地向前行駛。


    阮華凱在心裏暗暗許願。


    希望這艘海燕,能真正乘風破浪。


    就好像那艘捕鯨船一樣,把敵人的“天鯨”,狠狠地壓製在海底


    幾天之後,上海交大研究所。


    張冠峰已經收到了艦港那邊海燕號下水的消息,但此時此刻,他卻根本就不在意。


    因為,他手裏的天鯨號,也已經快要下水了。


    就在感剛剛,他已經最後一次完成了對天鯨號的檢查。


    所有設備全部安裝完畢,船體完美得幾乎可以用天衣無縫來形容。


    而兩台agt110燃氣輪機,再加上由深藍16項目提供的船舶綜電係統,讓這頭巨獸還未下水,就已經提前鎖定了“世上動力最強的大型絞吸挖泥船”的稱號。


    在這樣的怪獸麵前,小小的“海燕”算得了什麽呢?


    總長180米,船體寬47米,自重達到15000噸,吃水整整7米。


    而它的鉸刀功率,更是達到了驚人的8200kw。


    相比之下,海燕的數據如何?


    雖然不能拿到第一手的精確數據,但根據對方公布的公開信息,那隻不過是一艘總長勉強達到100米,鉸刀功率才區區3000kw的小船罷了。


    就這玩意兒,還想跟天鯨號競爭?


    更不用說,按照前期的情報,海燕號的建造過程極為敷衍,甚至連鋼材都使用的是不符合設計標準的劣質鋼材。


    它在下水時沒有沉沒,都已經出乎自己的預料了。


    ——


    當然,那還是因為vostalmg的技術實力確實過人。


    他們居然在那樣的情況下,還順利地把項目做完,並且大部分工程師都全身而退了.


    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看來,下一次如果要再去建造更大的挖沙船,是可以想辦法跟他們合作的。


    我們有技術,他們有流程,把他們那一套東西學過來,自己才能更好地發展嘛.


    想到這裏,張冠峰的心情越發愉悅。


    他看著對麵還在整理著最後一次全船綜合檢查數據的助手小王,開口問道:


    “數據都查清楚了嗎?有沒有什麽問題?”


    小王點了點頭,回答道:


    “基本上查清楚了,問題是有的,但是不算太大的問題。”


    “甲板連接處有兩處鉚釘周圍應力超標,推測應該是鉚接角度超過容差導致的,這個我會馬上安排人去調整。”


    “另外,鉸刀表麵塗層有不均勻的情況,您看要不要重新調整,影響的話其實沒什麽影響。”


    “還有,泥水泵管道有一點腐蝕,是天氣原因導致的,這個就不需要處理了,等到海上作業幾次,達到壽命極限了,再統一更換就好。”


    “其他的就都沒什麽問題了,基本已經達到了下水條件。”


    聽到助理的回答,張冠峰滿意地點了點頭。


    “幹得不錯啊!這麽短的時間,居然真就把這頭鯨魚給造出來了。”


    “要是擱幾個月以前,這種效率我還真是想都不敢想.”


    “你做的也很不錯,像個合格的項目經理了!”


    聽到張冠峰的誇獎,小王靦腆地笑了笑,回答道:


    “其實我做的事情不多,這個項目之所以進展那麽快,一方麵是技術關卡提前被全部打通了,另一方麵還是因為有天獅號的基礎。”


    “改造總比新建容易,雖然我們改造的程度,跟新建也沒什麽差別了”


    “不用太謙虛!”


    張冠峰拍了拍小王的肩膀,繼續說道:


    “這次項目隻要能取得預期的成績,我會向上級申請,給你一個合適的獎勵的。”


    “但具體的獎勵是什麽,我暫時先不說。”


    “不過,你放心,組織上不會虧待你的.”


    “明白,多謝張總!”


    小王滿臉笑意,對於這樣的結果,他當然是心滿意足的。


    不過其實在內心深處,他還隱約有一種期待。


    他想知道,解決了天鯨號所有技術難關的那個人,或者說那個組織,到底是誰。


    這樣的能力,已經淩駕在他所熟知的所有研究機構之上了。


    如果以後能有機會參與進去、或者哪怕隻是再跟他們共事,對於自己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提升


    不過,這個心思被他壓在了心底,沒有說出來。


    因為他知道,現在的自己還沒有資格去提出這樣的要求。


    隻是不知道,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看到這座神秘的“大山”的真麵目呢?


    他很期待


    兩天之後,上海某港口。


    紅旗招展,鑼鼓喧天,這本來是一句被用爛了的形容詞,但此時此刻,現場的情況的確就是如此。


    所有參與了這個項目的人員悉數到場,整齊地坐在早已準備好的主席台上,準備去見證這意義重大的時刻。


    下水儀式正式開始之前,一個身穿軍裝的中年男人作為代表,為整個下水儀式致辭。


    他的發言很長,但現場的每一個人,卻都全神貫注地聽著,沒有任何人表現出不耐煩。


    因為,他所說的那些東西,確實讓人感慨。


    他說到了麵積不足一平米的海上礁石,說到了沒過大腿的海水,說到了潮濕的海風,說到了酷烈的太陽。


    他還說到了長期浸泡下換上的關節炎,因為嚴重中暑而落下的終身病根,長期暴曬導致的皮膚癌。


    當然,還有時時刻刻都需要提防的來自敵人的威脅,以及遠離故土,舉目無親的孤獨。


    在場的眾人似乎被他帶到了那片海上,親身體會到了在那裏生活的艱難。


    那樣的艱難,在很長時間裏,是看不到盡頭的。


    因為,造島,實在是太難了.


    “其實,我們不是沒有造過島。”


    台上的男人說道。


    “永夏礁,就是一個典型的案例。”


    “那裏人跡罕至,與世隔絕,交通不便,運輸麵臨著很大的困難。”


    “當年造島的時候,我們沒有什麽先進的工具。”


    “從島礁外麵運輸來的材料,起碼有幾千噸,我們當初,是一筐一筐,一擔一擔地,用人力把建材背上永夏礁的。”


    “那時候的我們,每天忍受著惡劣的自然環境,工作十幾個小時的時間,踩著一米多深的海水,幾乎可以說是廢寢忘食。”


    “最終,才算是把那個島建了起來。”


    “真的太難了,難到我現在回想起來,都忍不住想要歎氣。”


    “從那次以後,我們再也沒有組織過大規模的造島行動。”


    “一方麵,是經濟上吃不消。”


    “另一方麵,也真的是我們沒能力。”


    “可是,到底要什麽時候,我們才有能力呢?”


    “這個問題,我們想了很久。”


    “但在今天,答案來了。”


    男人深吸一口氣,把眼神投向了遠處的天鯨號。


    隨後,他繼續說道:


    “這就是我們的答案。”


    “從它下水開始,有礁無島的時代,結束了!”


    “我們的使命,也正式開始了!”


    “從今往後,我們在海上的每一座礁石,都要,變成島嶼!”


    男人的話音落下,天鯨號汽笛響起。


    這頭鋼鐵巨獸以一往無前的姿態衝入了水中,隨後,又如同浮島一般矗立在了海裏。


    紋絲不動。


    而在它這座“島嶼”之後,還將會有更多的島嶼,出現在那片海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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