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義背著那個人一直往西山趕路,大約淩晨三點時,終於到了那幾間茅草屋前。


    還沒等方義叫門,小寶就從門前的一棵樹上迅速地跳了下來,驚喜地跑過來抱住了方義的腿。方義摸了摸它的頭,然後示意它去叫門。聰明伶俐的小寶立刻轉身跑去撓門。很快,屋裏的燈亮了,穆野先生起來開了門。


    “你一出門就是好幾天,我還以為你……”穆野先生打開門見到方義時,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原來方義還背了一個人回來,“你身上背的……是誰?快到那邊屋裏去!”說著,就匆忙往東邊的一間房走去,那是他的藥房研發基地,同時也是診療室。


    一生行醫的穆野先生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讓方義將那人放到床上後,便開始診斷治療。也就是在這時,在微亮的煤油燈下,他和方義才驚訝地發現,原來這個人就是金禪寺的和尚覺文。


    “覺文師叔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方義不禁失聲驚叫起來,他無法相信,那個曾經長相似彌勒佛的胖和尚覺文竟然變成了眼前這般瘦骨嶙峋的模樣。


    “他生病了,病得很厲害,”穆野先生診斷完畢後,長歎了一口氣,“幸好你及時把他救回來,要是今夜在山道上待上一夜,那也就隻能天亮去給他收屍了。”


    方義怔怔地站在一旁,在金禪寺的那段時光頓時浮現眼前……


    夜深人靜,穆野先生神色凝重地替覺文治病,穆奶奶和方義在一旁隨時幫忙。直到窗戶紙發白時,大家才鬆了一口氣。


    早飯以後,當方義再次來看望時,覺文已經醒了,睜著一雙枯槁的眼睛靜靜地打量著方義,似乎是驚喜萬分,卻隻能露出一點點散漫在嘴角的笑意。


    “師叔,你放心吧,已經沒事了。穆野先生說你隻要靜靜療養身體,慢慢地就會好起來的。”方義的嗓子有些嘶啞,他極力控製自己內心的情緒,不讓它們在瞬間崩潰。


    而此刻的覺文,內心早已思潮泛濫。他最大的困惑是,方義居然還活著!


    沒想到在今天,他居然又見到了方義和穆野先生夫婦,一切恍如做夢一般。他仔細想想昨天離開金禪寺的情景,冥冥中感覺這是法新方丈在給他指引明路……於是,他暗自下決心,等養好了身體之後,踏破鐵鞋也要去尋找法新方丈。他堅信,法新方丈還活在這個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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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覺文在西山靜心養病,眼看一天天地好起來。


    這一天,穆野先生陪著覺文坐在門前曬太陽。方義特意為覺文製作了一張很特別的藤椅,讓他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麵。


    穆奶奶笑著為他們端上了沏好的茶水。冬日的陽光格外溫暖,小寶和翔哥在門前嬉戲。


    穆野先生指著翔哥對覺文說:“你啊,得感謝徐健給你灌的那頓鴿子湯,讓你免走一趟鬼門關。”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覺文不禁合起雙掌在胸前,麵帶愧色說:“罪過!罪過!出家人不該開動葷腥啊!”


    穆野先生連忙衝覺文擺手,“不對!不對!要是連命都沒有了,還怎麽參禪拜佛呢?所以啊,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緊。即便是佛祖知道了,也一定會原諒你的。”


    自從覺文來了以後,穆野先生多了一個可以隨時說話的人,心中高興,說的話也變得比從前多了些。


    穆奶奶在一旁隻是笑,同時在幫方義縫補一件舊衣服。她見方義坐在柴堆前發呆,便問方義在想什麽。方義起身來到穆奶奶身旁坐下,笑著說:“沒想什麽。”


    穆奶奶搖搖頭,又和藹地笑了笑,說:“方義啊,你可得跟奶奶說實話,不要瞞我。是不是想去清洲村看看他們了?”


    方義訕笑著說:“沒有很想。現在鄒爺爺和小清定居在清洲村裏,有徐俊哥哥和老村長他們照顧,會過得很好的,我們不用擔心的。”


    “這倒是實話。隻是,上次你不是說過的嘛,”穆奶奶停下手中的針線活,“你臨走前,小蓮讓你不管能不能找到翔哥都要給他們一個回音。這都十來天過去了,你也沒去村裏一趟,他們一定在擔心你呢。我看這樣吧,眼看冬天的雪就要來了,你去鎮上一趟,替你覺文師叔買些過冬的衣服回來,他現在瘦得那麽個樣子,穿你穆爺爺的衣服不太合適,不保暖。等你回來時順道去清洲村走一趟,跟他們報個平安也好,順帶也叫他們寬心,把覺文的情況也說一下。尤其是鄒老爺子,估計他早就知道覺文病了。”


    方義覺得穆奶奶說的完全對。天氣越來越冷,覺文師叔卻連一件合身的衣服都沒有。要是等到大雪封山的時候再去鎮上買,山高路陡,就要艱難多了。


    方義性子急,立刻就要動身出發。穆奶奶隻好隨他,囑咐道:“快去快回,去清洲村的時候,代我們問聲好吧。小清那姑娘挺好的,我可喜歡了,你要……對她好好的。”說完,她忍不住笑了。


    穆奶奶這話,方義聽過很多次了。他心裏明白,穆奶奶是看上鄒小清了,希望鄒小清可以成為他的戀愛對象。然而,現在的他都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也就無暇細思兒女情長了。


    方義告別了西山,帶上翔哥一起趕往烏嶺鎮。這是自他墜崖以後,第一次再回烏嶺鎮。每走一步,往事便一點點湧上心頭。最讓他惦記的是住在鍾家大院裏的姑姑和姑夫。


    路過太倉湖的時候,方義爬上了一座高高的山頭,向湖那邊眺望,隻見有一些人在湖麵上忙碌。“看樣子,他們已經在建橋了。”方義喃喃自語,心中卻有那麽一種說不出的惆悵。


    冬日的白天比較短。當方義到達烏嶺鎮的街頭時,已經是點燈時分,街頭巷尾,處處是點亮的大紅燈籠在冷冷的風裏靜默。


    方義心裏盤算,此時的店鋪大部分都已關門了,即便是有錢也難買到合適的衣服了,還不如去鍾家大院打聽一下情況,要是能見上姑姑和姑夫一麵就更好了。


    當然,他的心裏是有顧慮的。或許他誰都相見,但就是不想再見鍾子恒。跌落懸崖時丟失的那二十萬元現金,他既百口莫辯,也無力償還。


    沿著街道一邊踟躕一邊往前邁步,方義全然沒有感覺到冬夜的寒冷,隻剩滿眼的期待,滿心的無奈。


    到了鍾家大院那熟悉的高牆外,方義停止了腳步,站在一棵樹下靜靜地聽牆裏麵的動靜,隱隱約約地,似乎有爭吵聲飄來耳畔。


    方義側耳傾聽,很想知道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這鍾家大院向來都是靜靜悄悄的,就算住的人再多,也沒有誰敢肆意喧嘩的,怎麽今天……


    在外麵聽得不太真切,於是方義決定翻牆入院一探究竟。借著牆邊的一棵大樹,他一縱身上了牆,然後跳進了院子裏,朝著姑姑姑父的住所摸索而去。


    此刻敢在鍾家大院吵鬧的,並非別人,而是鍾子恒和唐佳玉兩口子。這也的確是一件稀罕事,自結婚到現在,他們一直相敬如賓,沒想到到了兒女成群的時候,居然大肆爭吵了起來。


    而他們爭吵的原因也不複雜,隻為一個人苗天鳳。唐佳玉早有耳聞,外出應酬的鍾子恒常去雅月社聽苗天鳳唱歌唱戲,這倒也沒什麽,但久而久之,便有一些閑言碎語傳進了她的耳朵裏,讓她越聽越生氣,終於,醞釀了許久的一場口角之爭爆發在了今夜。


    對於這件事,盡管鍾子恒也是千防萬防,但終究還是紙包不住火,一點即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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