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月十八這天,天空陰雲密布,竟淅淅瀝瀝地下起了新年的第一場雨。雪嶺上的積雪尚未融化,又添新雨,愈加助長了料峭春寒。


    方義一大清早就從禪房出來,精神抖擻地直奔香積廚,準備像往常一樣去碧波泉挑水,然而卻被胖和尚覺文給攔住了。


    覺文笑嗬嗬地對方義說:“今天你不用幹活兒了。”


    方義吃了一驚,忙問:“覺文師父,這是為什麽呢?難道是因為下雨了嗎?風吹雨打,我從來都不怕的。”


    覺文笑著搖了搖頭,“你難道忘了?子修師父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了嘛,今天要在大佛殿正式拜見法新方丈!”


    方義這才恍然大悟。天天忙碌,竟把這件頭等重要的大事給忘記了。“那我該準備些什麽呢?覺文師父,你快點告訴我!”


    覺文眯縫著一雙小眼睛,笑眯眯地說:“你什麽都不用準備。回房去打坐,弄明白你的心,就可以了。”說完,他便手撚佛珠轉身朝大佛殿緩緩走去。


    “弄明白我的心?”方義仔細琢磨這句話,可琢磨了半天,也沒有弄明白,“我的心一直都很明明白白的啊。我知道每天要做哪些事情,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我也知道我來寺院是為了修行,不被凡塵瑣事所左右,讓自己變得更強大……”


    無奈之下,他隻好按照覺文所說,回到禪房靜靜地打坐。這次,他沒有閉眼,而是一邊打坐一邊睜著眼睛看對麵牆壁上的那幅禪畫《南台靜坐一爐香》,希望能從畫中得到啟發。


    其實,並非是法新方丈要求方義在今天正式行參拜大禮,而是覺文的主意。


    覺文是金禪寺的客堂知客,專門負責進寺香客的迎送及各項交際活動。盡管子修是寺裏的監院,掌管庫房,位高權重,但要是論起輩分,覺文是子修的長輩。法新方丈一向秉持嚴謹寺規,不論職權大小,晚輩必須尊重長輩,並適時聽取長輩的合理意見和建議。


    覺文慈眉善目,性格溫和,心地善良,且做事有理有節有度,因此在寺裏的人緣特別好,大小和尚們都對他非常尊敬,有什麽難言之隱也都願意向他傾訴。


    自從方義入寺以後,香積廚的火頭僧們曾不止一次偷偷告訴覺文,說子修未免對方義管束得太緊了些,畢竟方義還隻是一個孩子,而且還是鍾老板親自寫信舉薦來寺裏修行的,何必如此折磨?


    對於這件事,其實覺文也早有發覺。以往寺裏也來過不少半路入寺修行的人,方丈也曾交托給子修照顧,可是都沒有出現過類似方義的這種情況。子修簡直是在故意針對方義,作為一個出家人,冷酷無情到如此地步是不可取的。


    覺文在一天晚上走進了法新方丈的法堂,與方丈促膝談心直至大半夜。方丈理解了覺文的心思,並點頭答應為方義舉行正式參拜大禮,日子定在正月十八,並親口告訴了子修。子修不得已,這才轉告了方義。


    上午九點鍾,參拜大禮正式開始。大佛殿裏香煙繚繞。


    行禮之後,方義跪在蒲團上,認真地聆聽法新方丈的句句教誨,不住地點頭一一答應下來。


    法新看著方義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思忖了半晌後,忽然向方義發問:“你願意在此刻讓我幫你剃掉頭發嗎?”


    方義原本一直低頭聆聽,可忽然聽見方丈這話,慌忙抬起頭,連聲說:“不行!不行!方丈,寺裏不也有幾個帶發修行的和尚嗎?我也要帶發修行,我不能沒有頭發,那樣太奇怪了!”說著,他猛地舉起雙手,緊緊地抱住了頭。


    站在一旁的覺文和其他和尚,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法新方丈搖搖頭,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然後又說:“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不過,你可要記住,這三千煩惱絲留在頭上,終究不是一件好事。你要好自為之!”


    方義見終於保住了頭發,趕緊連連磕頭拜謝,把八個方向都給拜了一遍。


    參拜大禮結束以後,方義便有了身份,是一名在金禪寺帶發修行的小和尚,方丈還給賜了法號,叫慧生。


    有了身份後,方義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樣整天幹那麽多雜活兒了,他除了繼續按時挑水劈柴外,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念經、抄經和打坐上。方丈見他思維敏捷,聰明靈活,還特意送給他一些書籍,讓他多多學習。


    “方丈真是個好人,比子修師父要好一千倍!”方義坐在大佛殿裏一邊念經一邊不住地拿眼瞟向站在佛殿外的子修,輕聲地說。


    子修向來冷言冷語,麵無表情。金禪寺裏的和尚們都說從沒見過子修開心地笑過一回。不過,讓眾人心服口服的是,子修辦事的能力非常強,任何困難的事情到了子修手中,就像輕輕掐斷一根枯草那樣容易。子修入寺雖然隻有短短的五年,但已為寺裏做了很多大事。


    法新方丈雖然身體各方麵都還康健,但若是沒有子修的大力幫忙,寺裏的一切事務也不會進行得如此順利,香火或許也沒有像現在這樣一年比一年旺盛。


    又過了兩天,天氣晴朗了,太陽出來了,明晃晃地照在雪嶺上,到處都冒出了星星點點的青青山林和翠翠草色。


    這天清晨,香積廚的火頭僧們告訴方義,說柴禾怕是不夠了,問方義能不能上山去打些柴回來,換其他人去碧波泉挑水。眾所周知,方義的力氣大,比別人更會幹砍柴這一類的活兒。


    方義想了想後,答應了。他帶上砍柴刀和玉簫,上山了。


    當然了,他沒有忘記小寶。他想帶著小寶一塊兒上山打柴。小寶是一個非常得力的助手,帶上它一定會事半功倍。


    可讓方義感到奇怪的是,今天早上小寶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守候在山門旁的樹林裏。他心想,既然不在這裏,那就一定是在碧波泉了。於是他朝碧波泉走去,一路上呼喚小寶的名字,希望貪玩的小寶可以盡快聽到他的聲音。


    然而,從山門口一直到碧波泉,方義都沒有發現小寶,這讓他不免揪心了起來。


    方義原本擔心下雨天小寶會在山林裏過得不好,但事實並非如此,小寶在雨天同樣能夠將自己照顧得很好,身上的毛一點兒都沒有被雨淋濕,毛茸茸,幹爽爽。


    “奇怪?昨天早上見到小寶時,它還好好的,不知道有多開心。怎麽今天就不見了?上哪兒去貪玩了?”方義站在碧波泉邊自言自語。


    看看太陽,已經爬得老高了,不能再耽誤時間。方義暫且隻能將尋找小寶這件事丟下,先去山林裏砍柴要緊。


    碧波泉的東邊是西海村,也就是周相宇先生和章堯的三姐姐章秀住的那個村子。


    方義決定朝著西海村的方向走。


    周先生在天晴的時候,每天都是從東邊的那條山嶺上過來的,方義早就對那條山嶺充滿了好奇心,想知道山嶺的那一邊究竟是什麽樣子的,或者說,想知道西海村到底長什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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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很久都沒有翻山越嶺了。方義施展功夫,在崎嶇不平的山嶺間飛快地遊走,很快就登上了山嶺的頂端。


    站在高高的山嶺上,方義終於見到了靜靜臥在山下的西海村。


    果真是:“一山有四季,十裏不同天”。西海村還深深地埋在皚皚白雪之中,仿佛一隻冬眠的動物。不過,這裏的雪景太美了!村前屋後到處都開滿了紅豔豔的梅花。


    方義一時來了興致,站在雪嶺之巔吹起了玉簫。悠揚的簫聲飄飄揚揚,飛向了四方群山。


    忽然,方義發現小寶站在山腰處的一塊大石頭上向他拚命嚎叫,便趕緊不顧一切地朝小寶飛奔而去。


    到了山腰處一看,方義嚇到了,隻見周先生暈厥在雪地上,仿佛已經失去了知覺。那隻木桶滾落在不遠處的山草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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