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淪落到當年的那個地步?當年深傾怎麽了?”秦思柔捕捉到了伊一話裏的一個關鍵。


    “你到現在還在跟我裝嗎?別告訴我你當真一點都不知情。”伊一神情嘲諷。


    “當年深傾到底怎麽了?你知道一些什麽?”秦思柔眸光微沉,語氣定定。


    哼……


    伊一冷哼一聲,抬頭掃了一眼秦思柔:“你不是很厲害嗎?這麽一點事情你都調查不到嗎?說到底,你還是不夠關心深傾,可憐他還這麽一心一意的為你。”


    “你給我說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秦思柔的語氣已經染上了一絲寒冽。


    見她是真的一點都不知情,伊一的神情變得有些複雜,遲疑了半響,幽幽開口。


    “其實具體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我隻知道,我見到深傾的時候是在販賣人口的遊輪上。他身上穿的很好,但是卻渾身是傷,我以前一直懷疑他是哪家的小少爺貪玩,一個人出來被人販子盯上,才和我們一起被賣到國外。”


    “販賣人口?你是說當年深傾是被人販子拐走的?”秦思柔的語氣充滿了詫異。


    “不是,我記得他跟我說過,他是被人趕出來。”


    “被人趕出去?這不可能,秦家的人怎麽可能會趕他出去?”秦思柔一口否決。


    “那這些事情就要問你自己。”伊一絲毫都沒有在意秦思柔的話。


    “我們被關在昏暗無光的船艙裏,裏麵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小孩,深傾在裏麵絕對不算是體格強魄的,而且他還受了傷。但是他的求生意誌卻讓我很驚訝,我從來沒有見過有哪個人像他那樣渴望活著,他捍衛食物的樣子就好像是拿自己的命在鬥。”


    “我們在海上漂了很久,身邊的同伴一個個死去,原本最弱小的深傾卻意外地活了下來,而且還活得很好。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跟在他身邊。”


    “我們被賣到很偏遠的礦場,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卻隻能分到一塊麵包,我們還得防止有其他的人覬覦我們的食物。可深傾就算是麵對比我們大幾個塊頭的大人都毫不示弱,就算被打到遍體鱗傷,他也絕不把手上的食物讓給別人。因為在那種地方,你少吃一頓飯,第二天早上你可能就醒不來了。”


    秦思柔站在原地,聽著伊一的話,隻覺得靈魂都有點抽離了。


    她完全沒有想過,深傾在離開他以後過的是這樣的生活。


    “我以為我們遲早會死在那種暗無天日的礦道裏,可是深傾再一次救了我,他居然偷偷的藏了炸礦道的炸藥。因為炸藥的用量每天都會有記錄,所以深傾每次都隻能拿一點點,就這樣,他攢了兩年。後麵他炸了礦場,帶著我跑了出來。從那個時候起我就下定決心,這輩子隻跟他。”


    “我們出來後身無分文,又沒有任何證件,再加上是偷渡者,根本就不敢去正規的地方。我們做過這個世界上你所能想到任何工作,我們乞討過,也去餐廳做小時工,洗那些堆成山的盤子。我們想盡一切辦法存活下去,那個時候我不知道深傾他是從哪裏來的那麽大的毅力,我隻知道,有他在,我就能咬牙堅持下去。”


    “後麵深傾被一個星探發現,我們被招攬進去做了練習生,但是訓練營有上千號人,最後能熬到出道的可能就隻有那麽一個人。雖然日子很苦,但是終歸是有希望的。深傾很出色,一出道就一炮而紅,我們告別了過去那種風餐露宿的日子,我們開始漸漸的像一個人一樣去生活,我以為我們會這樣一直相伴到老,但是深傾卻突然要回來。”


    “其實這些年我知道,他的心裏一直有一個人,那是他信念的來源,那是他堅持下去的動力。但是我不在乎,我覺得我跟他經曆了那麽多,他遲早有一天會忘記的。可是我發現我錯了,很多事情你晚了一步,可能就是一生。”


    秦思柔垂在身側的手不由的握成了拳頭,拐賣,受傷,曠工,乞討,她根本就沒有辦法想象那些日子深傾到底是怎麽熬過來的。


    她隻看到了深傾現在的風光,完全沒有想過,他現在的生活是用什麽換來的。


    “你沒有錯,深傾也沒有錯,錯的是心,是無法跨越的時間。”伊一喃喃自語。


    秦思柔覺得眼睛幹澀的難受,有什麽東西拚命的想要湧出來,可是卻隻有一片荒蕪。


    原來難受到極點,當真會哭不出來。


    “秦思柔,你要是不討厭深傾的話,你就……試著和他在一起吧,他是真的不能沒有你。”伊一的聲音哽咽。


    她現在的神情和昨天晚上深傾懇求她的時候,一模一樣。


    秦思柔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現在的心口就好像是被什麽利器刺過一樣,鮮血淋漓,痛入骨髓。


    從深傾回來以後,他就一直是那個笑容燦爛的陽光少年,他會任性,會耍小孩子脾氣,但是她始終覺得,能夠擁有那樣笑容的人,內心一定是溫暖的。


    可是,她真的沒有想到,他的過去會是這樣兵荒馬亂,屍橫遍野。


    秦思柔身體的溫度一點點散去,想起過往的種種,隻覺得寒冽入骨。


    突然,抓著她的手緊了緊,一股熟悉的暖意傳了過來。


    秦思柔抬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的宮辰玨,他的眼底滿是擔心。


    秦思柔的心瞬間有上了一股暖流,冰冷的身體開始一點點回溫。


    秦思柔垂著眸子看著麵前的伊一,聲音嘶啞:“感情不是施舍,這樣對所有的人都不公平,這幾天你好好照顧深傾,我會再找時間過來看他。”


    走之前,秦思柔在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深傾,他雙眸緊閉,一張俊逸的臉慘白如紙。


    秦思柔心揪了一下,卻還是什麽都沒有說,轉身拉著宮辰玨就出去了。


    當秦思柔坐上車的時候,她一直緊繃的情緒傾刻崩盤了,她卷縮著身子,抬起手捂住臉。


    若不是她那微微聳動的肩膀,你大概看不出她現在是在哭。


    宮辰玨坐在他身側,看著這樣子隱忍的秦思柔,心裏堵的難受。


    他輕歎了口氣,伸出手將她顫抖的身子攬進了懷裏。


    “想哭就哭出來。”他的聲音就好像是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秦思柔。


    秦思柔雙手緊緊地揪住了他的衣服,原本過於壓抑的哭聲頓時放了出來。


    一時間,密閉的車內全是她洪亮的哭聲。


    宮辰玨全程都沒有說話,隻是緊緊地將她護在懷裏,他不知道要怎麽去安慰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實際行動告訴她。


    他一直都在。


    秦思柔哭了很久,一直到嗓子都啞了才停下來。


    她慢慢從宮辰玨的懷裏退了出來,經過剛才的發泄,她的情緒已經穩定了不少,隻是那雙眸子卻紅腫的厲害。


    宮辰玨一臉心疼,抬起手慢慢的擦拭掉她眼角的淚痕:“好一點了嗎?”


    “嗯。”秦思柔點點頭。


    “那我們先回家。”宮辰玨緩聲。


    “不,我還要去另外一個地方。”秦思柔卻直接拒絕了。


    宮辰玨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沒有拒絕。


    h市郊外的一家精神病醫院。


    秦思柔和宮辰玨有醫護人員帶領著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她現在的情況還算穩定,沒有出現其他的症狀。”醫護人員一邊走,一邊說。


    秦思柔站在病房門口,看著房間裏那個坐在梳妝台前的身影,眸色深了些。


    “給我開門。”秦思柔沉聲道。


    醫護人員隨即拿出鑰匙給她開了門。


    腳步聲並沒有把梳妝台前的人的注意力給吸引過來,她照舊對著鏡子慢條斯理地梳理著自己的頭發。


    “蔣新蘭。”秦思柔站在她身後,沉聲喊了一句。


    接過蔣新蘭卻好像是完全沒有聽見一樣,自顧自的做著自己的事情。


    秦思柔神色一斂,上前直接一把掀翻了那架梳妝台。


    劇烈的響聲在狹小的房間裏顯得特別的嘈雜,那玻璃破碎的聲音聽得人心口一顫。


    “怎麽?下一個要砸的是不是我?”這時,蔣新蘭終於是抬頭看了她一眼。


    “蔣新蘭,當年你對秦深做了什麽?他是不是你送走的?”秦思柔努力壓製住自己的情緒。


    之前伊一說的時候,她還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上車後,她突然就想了起來,在秦家她和秦正國是不可能趕走秦深的,那麽唯一剩下的就隻有蔣新蘭了。


    “秦深?那是誰啊?我不認識。”蔣新蘭蹙眉想了一下,隨後漫不經心的開口。


    “你不要給我裝傻!”秦思柔上前一把就揪住了她的衣領,然後一用力就將她丟掉身後那堆破碎的玻璃上。


    蔣新蘭的手無意外的撐在了上麵,鋒利的口子將她的手掌劃出一道道淋漓的傷口。


    “火氣這麽大啊?可是怎麽辦呢?你越想知道我就是越不想說。”蔣新蘭卻好像一點都不知道疼一樣,反而是抬起手湊到嘴邊,一點點將上麵的血跡給添幹淨了。


    “蔣新蘭,你最好不要給我玩花樣,你知道我有一百種辦法讓可以你開口。”秦思柔胸口一起一伏,她現在情緒很不穩,指不定就會做出什麽出乎意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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