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成竹在胸的道明老祖,臉上終於有了片刻錯愕。


    道源使用秘法燃燒神魂、氣血在先,被他冰封身體,引動殘念供給怨恨之氣在後,身體與神魂早就殘破不堪。


    等到陣法大成,龍珠徹底變黑之時,便是他身隕的時刻。按理說,絕不可能再恢複意識。


    可偏偏,道源卻在這時清醒過來!


    一切計劃都被打亂,饒是道明老祖再滿腹計謀,一時也黔驢技窮。


    畢竟就在剛剛不久之前,他才說過道源身在此處,是為與他共同守護修真界安危……


    如今道源的話,徹底顛覆了他的說法。


    就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他這張滿是褶皺的老臉上。


    今日之事,他怕是難以得到一個圓滿的結果。


    不過無論世人如何看待,此時此刻,被困入山河萬象盤內的人,都是他的階下囚。如他先前所想,隻要能夠飛升上界,世人如何看他又有什麽關係?


    而若無法飛升,他的壽元已然將近,沒剩幾年活頭。


    以他的修為,無論找個什麽地方,都能安然度過餘生。


    如今最後一搏,他豁出去了!


    短短一個瞬息,道明老祖心中千回百轉。


    目光森然冷漠地瞥過在場每一個人,臉色陰沉,隻丟下最後一句,“爾等既已投靠魔道,多說無益。”


    之後便閉口不言,再也不為自己辯解。


    鏡石鏡陣前的人們,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眼。


    “剛剛開口說話的……是道源老祖?”


    “道源老祖醒過來了!”


    “道源老祖親口駁斥了道明老祖的話!”


    一時間圍觀鏡石、鏡陣中畫麵的人們有些迷茫,他們到底該信誰的?


    一邊是在修真界地位超然,名望最盛的道明老祖。


    一邊是消失三百年,被道明老祖親口承認付諸生命守護修真界的道源老祖。


    絕大多數人心中的天平已經倒向道源老祖與魔道、妖獸。


    隻有少數人還在掙紮,口稱這是魔道的計謀,一切都是魔道故意展現給他們看,試圖瓦解中洲、北洲勢力的陰險詭計。


    “可道源老祖這三百年一直置身無相海,這是道明老祖親口說的啊。”


    “就算道源老祖當真投靠了魔道……可他這三百年都在無相海,與道明老祖待在一處,這總是真的。”


    “所以說,道明老祖真的囚禁了道源老祖?”


    得出這一結論並不困難。


    哪怕是聽著道明老祖傳說長大的正道弟子,此時也說不出一句為道明老祖辯駁的話。


    正魔立場相對,魔道之士在正道修士眼中十惡不赦。


    可殘害同門,囚禁同門師弟難道就沒問題嗎?


    怕是魔修,都沒有這麽不顧同門之情……


    這就是被世人敬仰的道明老祖所為!


    一時間,原本還以老祖為傲的淩霄宗弟子,忍不住紛紛羞愧地低下了頭。


    淩霄宗議事大殿內,此時的氣氛更加微妙。


    殿內這些長老並非都與忘塵峰一脈交好,也有不少年少時受到過道源老祖指點,曾經與麓霞峰關係頗好的。


    乍一得知道源老祖“隕落”,麓霞峰日漸凋零的真相,心中不禁為道源老祖與麓霞峰一脈抱屈。


    宗門雖一貫以利益為重。


    各靈峰間的情誼遠不如外界看來那般深厚,可到底都是同門。


    道明老祖連自己嫡親的師弟都能下得去手,悉知日後,他們不會是被舍棄的那個?


    德宏宗主此時就像是被架在熱鍋上的螞蟻。


    他能坐上宗主之位,在宗內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自然與他的師承脫不了幹係。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若是師尊背負罵名,他日後的日子,隻怕也不好過。


    他在心底不禁暗暗責怪師尊,做事竟如此不仔細,讓魔道抓到把柄,還在世人麵前將這些展開……


    但哪怕心底再如何責怪,麵上他卻不能顯出半分,隻得繼續維護師尊的臉麵。


    “咳……”


    德宏宗主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本座派去的人已經查明,鏡石、鏡陣皆是魔道鼓搗出來的玩意,此中一切,怕是做不得真。”


    “諸位放心,倘若道源師叔當真在世,宗門定會將他老人家接回,查明真相,還以公道!”


    德宏宗主給了眾人一句保證。


    隨後發布兩條指令。


    一則是命出雲峰洛長老帶隊,親自趕往大陸東岸,尋找道源老祖下落,若能找到,便將人恭迎回宗門。


    二則是命賞罰殿長老帶領弟子,收繳鏡石,並聯絡各宗摧毀鏡陣。


    與此同時,虞曦計算著時間。


    躲避山河萬象盤內的攻擊,閃身來到道源老祖身邊,向其身上渡入一道圓珠內的力量。


    臉色灰白的道源老祖,口中吐出一口濁血,勉強打起精神,三兩句話,將自己當年被道明老祖引入圈套,囚困於深海當中的事說明。


    海上那些黑氣,最初就是道明借使他本命靈獸之死,引動他產生的恨意所生。


    沾染上這些黑氣的妖獸,心誌不堅,便會被其同化。


    這股力量,定不單單隻能作用於妖獸。


    若是傳至陸地……無數修士都會受其影響,淪落為失守心神,渾渾噩噩的“活死人”。


    沒人質疑這件事的嚴重性。畢竟渾獸的樣子,陸地上的修士們已經通過鏡石鏡陣親眼看見。想想“黑氣”傳至大陸,他們也會變成這樣渾渾噩噩的東西,便不寒而栗。


    虞曦動用圓珠內的力量,讓道源老祖將這些話說完。


    隨後一揚手中長鞭,直指道明。


    “道明此舉,愧對天下生靈!”


    “淩霄宗包庇此人,亦愧自稱正道魁首!”


    鏡石中的聲音戛然而止,畫麵閃動不停,緊接著便傳來“哢嚓”一聲。


    鏡石竟自己碎裂開來。


    淩霄大殿內,剛剛下達完指令的德宏宗主麵色一僵,胸口的傳音玉符散發出滾燙的氣息,他向內注入一道靈力。


    各地來報。


    那些遍布北洲與中洲北部的鏡陣,也已自行毀壞。


    毀壞前的最後一刻,鏡陣中傳出的,正是魔尊那句,“愧對天下生靈,亦愧自稱正道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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