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溶眼前一黑,心裏急遽地往下墜落。身子一陣一陣地搖晃,幾乎支撐不住,要馬上倒下去。是周五的聲音:“夫人,我等奉大王之命送來小虎頭……”


    原來,秦大王早在出發尋她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小虎頭一送來,便是表明他的離去——他以這種方式,表明了自己的離去。本來,他還懷著最後的一線希望——在花溶多次去找飛將軍的途中,一直殘存著最後的一絲希望,留下小虎頭,或者送走小虎頭。


    所以,早就到了中途的小虎頭,今日,終於被送來了。


    花溶但覺眼前金星亂冒,聲音也是顫抖的:“大王呢?”


    周五還是畢恭畢敬的:“大王早已快馬離開。他隻是吩咐我等將小虎頭送還給夫人。”


    花溶淚如雨下,嘶聲道:“他到哪裏去了?是不是回去了?快,文龍,收拾下,我們馬上走,馬上去追阿爹……”


    小虎頭還在奶聲奶氣的:“媽媽,阿爹去了哪裏?為什麽不等著我?阿爹給我買了什麽好玩意?”


    花溶根本不聽他說什麽,拉了他的手:“走,快走,我們馬上回去……馬上走還追得上阿爹……”


    周五伸手,輕輕攔住了她:“夫人,大王說了,你們不用回長林島了。實不相瞞,小人出來之前,楊三叔已經為大王準備好了親事……三叔說,您是不會回去了!大王也吩咐了小人,說你們不用回去了!夫人,您就不用再去打擾大王了……三叔說,大王年紀這麽大了,的確該有個自己親生的孩子了……夫人,求您成全大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啊……”


    花溶如遭雷擊,身子一陣一陣地搖晃。就連陸文龍也驚呆了,大喝道:“你說什麽?阿爹怎會另外成親?怎會?什麽叫無後?難道我們不是他的兒子?”


    周五卻若有所思地看著花溶,他也很難受,可是,這種男女之間的糾紛,局外之人,誰能多說呢?他隻是道:“夫人,您保重,我等告辭。”


    花溶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去,待要追,腿卻軟下去,完全失去了力氣。陸文龍攙扶著她,她幾乎要完全倚靠著兒子,才不會倒下去。


    其實,心裏是明白的,完全明白的。因為,懷裏多了一樣東西——那是秦大王不知什麽時候放進去的,也許是半夜,也許是黎明——正是她熟睡的時候!


    她悄然地,拿出那張紙,看了一遍,字跡一個個地,仿佛在變大!迅速地變大,就如眼前的一顆顆金星。她慘笑一聲,將紙張摺疊好,揣入懷裏,才淡淡道:“文龍,給小虎頭準備點吃的,他也許餓了。”


    兄弟兩嚇得都不敢做聲,陸文龍已經很懂事了,就算是小虎頭,也不敢吵鬧了,二人都怯怯地依偎著媽媽,仿佛一種無形的孤獨襲來,再也找不到家的方向了。


    將軍府。


    飛將軍並未如眾人想象中一般住進皇宮。所有人都在揣測,也許,將要進駐皇宮的是傳說中的鄖王!直到此時,鄆王都尚未露麵,人們紛紛猜測,他還在趕赴的路上。


    但是,花溶卻想起那句話:“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她帶著兩個兒子來到將軍府的時候,正是晌午之前。但見飛將軍的府邸,張燈結彩,車水馬龍,賓客盈門。正中的大門上,張貼著一個大大的“囍”字。


    門口做谘客的,是他的重要將領,王魁等人,正喜氣洋洋地給客人發糖果,招呼將領,重要官員們。甚至還有劉武,也穿梭其中。


    到處是議論聲:“聽說飛將軍娶的是臨安城第一美女……是第一世家的女兒……”


    “飛將軍才娶妻?唉,早知道,該讓媒人介紹我家閨女……”


    “哈哈,飛將軍可真是厲害,嫁給他,算是有福了……”


    有人壓低了聲音:“嫁給飛將軍,那女人以後就是……王後……”


    聲音便小了下去,幾乎讓人聽不見,就如他們之前的揣測,飛將軍到底是自己為王,還是隻是甘於做一個位極人臣的大將。直到現在,所有人都還是不分明的。


    直到現在,還有絡繹不絕的美女送來,都是地方官們的孝敬,像飛將軍彼時的地位,再多小妾都是可以的。官員們不巴結他才會是怪事。他也但凡來者不拒,全部照收。


    小虎頭和陸文龍,好奇地看著來來往往的客人。因為他們母子三人在這裏並未看到故人,也並未有人留神到他們,也無人招呼。花溶置身這樣的花團錦簇之下,也不知為何,心裏竟然並不覺得悲傷——不不不!沒有任何的悲傷,反而是一種平靜,一種平靜的茫然,就如她很早就預料到了的那樣。這才是飛將軍。


    這是他的選擇,經曆了千山萬水後,他毅然作出的選擇。在男人眼裏,某些時候,很多事情都比愛情更重要——比如大業,比如友情,比如道義等等等等。


    陸文龍卻感到異常的悲傷——人們越是熱鬧,他就越是悲傷,他已經很懂事了,懂事得隻是扶住母親的肩頭,低聲地:“媽媽,我們回去吧……”


    她慘笑一聲,這個傻孩子,他還在指望著回長林島。他和小虎頭,竟然一直都還在指望。她還是耐著性子,溫和的:“文龍,小虎頭,你們跟著飛將軍好不好?”


    “不,媽媽,我們為什麽要跟著飛將軍?”


    “我也不,媽媽,我不喜歡飛將軍……”


    ……花溶但覺眼前那麽飄忽,腳步也是輕飄飄的,這時,她看見劉武過來,劉武喜氣洋洋:“夫人?大王呢?大王怎麽沒來?啊,小虎頭,你也來了?哈哈,真是太高興了……”


    “我阿爹……”陸文龍要回答,卻被花溶捏了手,他便不做聲了。花溶笑道:“大王還在後麵,他今日多喝了一點,等一會兒就會來。”


    劉武不虞有他,高興道:“夫人,今日飛將軍大喜,我代為招待客人,等大王來了,我一定陪大王多喝幾杯。”


    “好的,你去忙你們的,不用管我們。”


    “對了,夫人,我帶你們去見飛將軍。”


    花溶點了點頭。這時,如果沒有劉武帶領,閑雜人等那麽多,警衛層層把守。自己母子仨,還真的見不到飛將軍的麵。


    母子三人迂回往裏走,這江南的府邸,果然非同小可,小橋流水,亭台畫棟,到處都是大喜。終於,在正中的客廳,花溶見到飛將軍——他一身盛裝,大紅的喜服,徹徹底底新郎倌的樣子。正在和前來道喜的重要官員敘話。——準確地說,是那些人在參拜他。


    見了花溶,眾人識趣地退下。飛將軍也仿佛微微意外,隻是看那母子仨的盛裝,一家人都是新衣,那是真正喝喜酒的氣派。尤其是秦夫人,她一身淡灰綠的簇新衫子,身量苗條,滿臉微笑,就連昔日的憔悴也不見了,頭發也梳理成臨安隨處可見的那種時髦的女子發髻,婉約一如江南的女子。


    他的目光稍微停留了一下,卻很快是鎮定自若,客客氣氣的:“秦夫人,裏邊請,對了,大王怎麽沒來?”


    花溶仔細地看著他,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這才是飛將軍!那麽精神,那麽矍鑠!就連他的滄桑,也變成了魅力和魄力,就如天下所有的成功男人一樣,渾身上下,都是一種強大到令人致命的氣場。飛將軍,他成功了,娶妻了。江山美人,一朝在手。


    但是,他不是鵬舉!不止是他的容貌依舊不是,而且,還有他的態度,他那種口吻,都不是。其實,到這個時候,她已經完全不介意他是或者不是了。她隻是如恭喜一個陌生人一般:“恭喜你,飛將軍。”


    “秦夫人……你家大王呢?”


    “大王就在後麵,嗬嗬,他遇見了許多熟人,被拉住了,估計今日又得喝醉……”她輕描淡寫的,“恭喜飛將軍,賀喜飛將軍。飛將軍大喜,他一定會來喝一杯的。”


    “多謝夫人賞臉,我得了你和大王很多幫助啊,這一次的喜酒,若是沒有秦大王,倒真是失落得緊,哈哈哈哈,秦大王可是我的貴賓……秦夫人,也多謝你們肯來賞光……”


    他的目光一轉,落在兩個孩子身上,陸文龍不喊他,也不跟他行禮,連恭喜的話都不說一句,他的目光裏全是憤怒,因為,他已經明白是怎麽回事——哪一個夜晚,媽媽從飛將軍的房間裏出來,阿爹醉酒後大鬧小香居,然後,和媽媽的分手,阿爹的離去……阿爹已經走了,徹底地走了!可是,飛將軍卻成親了。


    他聽到媽媽的聲音:“文龍,小虎頭,你們兩個傻孩子,還不向飛將軍道賀?”


    陸文龍依舊不開口,緊緊地閉著嘴巴,絕不道賀,一接觸到他的目光,就低下頭去。而小虎頭,他咬著手指,更不喊飛將軍,隻是好奇地看著他的大紅衣服上的花邊,以及他胸前戴著的那朵大紅花,忽然問:“飛將軍,你幹嘛帶著大花?”


    他滿麵笑容,伸出手,想要抱小虎頭一下,小虎頭卻一下退開一步,警惕地看著他。飛將軍的手縮回去,依舊十分和藹地笑起來:“因為,我要成親了……”


    “飛將軍,你為什麽要成親?”


    “因為……哈哈哈,小家夥,人人都要成親的,今後,你也會成親……”


    “我就不成親,我跟著我阿爹媽媽和哥哥……哼,我才不成親呢……”


    “小虎頭,跪下!”


    是花溶的聲音,那麽嚴厲。小虎頭嚇得一怔,竟然不知所措。飛將軍也一怔。小虎頭但見媽媽的神色,不得不跪下去,花溶的聲音緩緩的:“飛將軍,我希望,這個孩子跟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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