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將軍見他老氣橫秋的,倒笑了,又拿起軍棍:“小虎頭,你真的看清楚了?不怕屁股開花?”


    “不怕!”


    “好!來人!”


    猛張飛下去,這次換了一個人,是一個十分瘦小的小兵。飛將軍看看他,又看看小虎頭:“你估算著力道,隻用兩成的力氣阻止這個孩子。如果他能闖過去,就算贏了。如果他失敗了,就打他10軍棍!”


    小兵很是不安:“飛將軍,孩子那麽小,恐怕到時受不了10軍棍……”


    “小虎頭,你聽到沒有?你還可以反悔。”


    “不,我就要參加!”小虎頭較之尋常兒童本來就要高壯一些。此時,他墩敦的身子站得筆挺,故意挺著胸膛,拿了一把輕巧的長槍,提著倒真的一點也不費勁。


    陸文龍還是很擔心,他已經看出,飛將軍那麽嚴厲,如果小虎頭真的失敗了,一定會遭到軍法處置。他二人兄弟情深,父母不在,自己就要保護好小虎頭,到時真打得皮開肉綻,怎麽向母親和阿爹交代?


    “小虎頭,你不要鬧著玩兒了。”


    “哥哥,我就要參加嘛!你們都能參加,為什麽我不能?你們欺負我……”


    “好,你去!”飛將軍終於鬆口!卻看著小兵:“你記住,一定用盡兩成的力氣,決不能放水,否則,軍法從事!”


    “是!”


    小虎頭大喜,立即就準備好,上馬,提槍,就往河邊衝去。


    可是,畢竟是小孩子,本是抱著好玩的心態,而且也不知道技巧,豈能跟陸文龍相比?幾個花架子之後,小兵不費吹灰之力便將他阻攔到河底。小虎頭摔下去,身子被河裏的鵝卵石碰得生疼,一瘸一拐地走回去,灰頭土臉的。


    飛將軍看著他:“小虎頭,你失敗了!”


    他怯生生地看著那根黑黝黝的軍棍,一步一步地,隻往哥哥身邊靠。


    陸文龍有心護著他,滿臉難色:“飛將軍……小虎頭是小孩子……他鬧著玩兒……”


    “軍營裏,豈容鬧著玩兒?無論是誰,隻要敢出麵挑戰,就要接受相應的處罰!小孩子也不例外!否則,一切都成了兒戲還了得?”


    “這……小虎頭才受了傷,又受了驚嚇……”陸文龍一下跪了下去,“求飛將軍開恩,如果打壞了,我沒法向媽媽交代……”


    “文龍,你起來!”


    他的口吻好生嚴厲,陸文龍不敢不從,小虎頭卻怯生生地,眼裏含滿了淚水。


    “來人!責罰小虎頭十大軍棍!一棍也不能少!”


    …………………………………………


    就連兩名執法的士兵也猶豫了,一起求情:“將軍,這麽小的孩子,受不起啊……打壞了怎麽辦?”


    飛將軍皺了眉頭,大喝一聲:“誰敢求情,一起軍法從事。”


    小虎頭嚇得哭都不敢哭了,兩名士兵拉起他,就拖了下去。周圍的士兵們分列兩邊。陸文龍也站在旁邊,看看飛將軍,卻再也不敢求情。


    小虎頭被按在凳子上,一名士兵掄起棍子。剛要打下去,他哇哇地又大叫起來:“壞人……你們打我……壞人,我要告訴我阿爹……媽媽,救我……”


    士兵一棍子已經落下去。


    盡管士兵隻用了三分的力氣,可是,這麽小的孩子,怎麽受得了?連續兩棍下去,小虎頭疼得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淚,撕心裂肺地痛哭:“媽媽……我的媽媽……阿爹,他們欺負我……有壞人欺負我……”


    可是,哭喊也沒用,士兵已經按照兵法,不折不扣地打完了10棍。


    這已經是非常輕的懲罰了,可是,小虎頭還是屁股紅腫,一被鬆開,立即跳下來,可是,屁股疼得跟火燒似的,走路也一瘸一拐,幾乎摔倒在地。


    陸文龍心疼他,立即衝上去抱住他。


    他撲在哥哥的懷裏,如受了莫大的委屈,眼淚鼻涕都蹭在陸文龍的身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要回家……我要回去……哥哥,我們回去……”


    陸文龍抱住他,悄悄看飛將軍,低聲道:“小虎頭,這是軍紀,是你自己接受挑戰的。飛將軍是輕輕打你……”


    他根本就不看飛將軍一眼,隻撲在陸文龍懷裏:“不,我要回家,我要找阿爹,找我媽媽……”


    陸文龍麵露難色,他和秦大王等人一樣,幾乎第一麵起,就對小虎頭很嬌縱,平素無論他怎麽頑劣,連重話和責備都很少,就別提打他了。他看小虎頭哭得傷心,轉向飛將軍:“飛將軍,我先帶小虎頭回家吧……”


    飛將軍麵色平和:“現在還不能走。按照行程估算,你阿爹和媽媽明日才會到。”


    “不,就不……我要回家……”


    “一路都是敵人虎視眈眈,小虎頭,你上路,再被敵人捉了怎麽辦?到時,又把你關在麻袋裏……”


    小虎頭心有餘悸,就算是孩子,也知道,飛將軍打自己,是輕輕的懲罰,可是,被敵人關在麻袋裏,就更可怕了。他哽咽著,就不敢再說要走的話了。


    “文龍,你先帶小虎頭回去休息一下。”


    “是。”


    陸文龍也不敢再求情,抱著小虎頭進了房間。


    屋子也是廢棄的,雖然士兵們已經打掃得幹幹淨淨,可是,還是透出一股清冷潮濕的黴味。小虎頭躺在一堆幹草上,疼得齜牙咧嘴,陸文龍端一碗熱水給他,小孩子哪裏受得了這樣的苦楚?吃的這麽差,睡覺是一堆草,而且還被打得劈開肉綻,越想越委屈,扁了嘴巴正要哭,陸文龍設法逗他開心,就把長槍拿起,舞了幾下:“嗬,小虎頭,明日起,我就教你一套槍法。”


    他央求了哥哥很久了,哥哥總說忙,不肯教槍法,隻要他學拳,站立之類的。現在見哥哥居然同意了,立即忘了疼痛,咯咯笑起來:“好耶,哥哥,我明天就開始學。”


    “明日,媽媽和阿爹也要來了。”


    他更是開心,這時,聽得門外的哨聲,陸文龍知道,隻是集合吃飯的聲音。他立即出去:“小虎頭,你等著,我去領飯菜回來。”


    “哥哥快去,我好餓了。”


    陸文龍走出去,晚餐依舊是幹硬的窩頭,但加了一碗熱湯,裏麵還有一些黴幹菜,很有幾絲香味,比起中午,已經好多了。他拿了兩份,興衝衝地轉身要走,卻見飛將軍也拿著一個大瓷碗,吃的也是這些東西。


    他微微有些吃驚,飛將軍一直也吃這個?他可是將軍啊。


    “文龍。”


    他站住,驚訝地問:“飛將軍,你也吃這個?”


    “當然!”


    陸文龍的麵色又變了一點,更是驚奇,飛將軍語氣這麽自然,旁邊的士兵也不以為然,顯然是司空見慣的。見他發問,一名士兵笑道:“飛將軍一直跟我們食宿一起。”


    他頓生肅然起敬的感覺,但覺自己認識的人,從未有這樣的。四太子也好,秦大王也罷,他們也是統軍的大員,半輩子榮華富貴,絕無可能長年累月過這樣的日子。


    忽然很有點理解他為什麽堅持要棒打小虎頭了——沒有例外,誰都不能例外,這個軍隊裏,每個人都要一視同仁。


    幾乎如鐵打一般。


    飛將軍端了大瓷碗過來:“走,文龍,我們去看看小虎頭。”


    “多謝飛將軍。”


    小虎頭坐在草地上——不是坐著,是半趴著,因為坐著的話,屁股會很疼。他眼巴巴地等著哥哥拿飯進來,卻見眼前一黑,一個高大的人影先進來。


    又是飛將軍。


    他對這個人已經非常害怕,又敬畏,就扭過身子,不看他。


    “小虎頭……”飛將軍在他旁邊坐下,端著碗,遞給他,“小虎頭,吃飯了。”


    “不,我不吃你的飯!”他看見哥哥,十分驚喜,仿佛來了大靠山,要在哥哥麵前才覺得安全。


    陸文龍把窩頭遞給他,這一次,他挨了打,又奔跑半日,早已饑寒交迫,熱湯下去,窩頭下去,再也顧不得嫌棄粗陋,吃得津津有味,但覺窩頭真是世界上最鮮美的東西。


    飛將軍看他吃得如此愜意,忍不住微笑起來。孩子,終究是孩子。


    他伸手拍拍他的屁股,輕輕的:“還疼不疼?”


    小虎頭扭過身子,瞪他一眼:“你走開!”


    陸文龍輕輕道:“小虎頭,不許對飛將軍無禮。”然後又急忙向飛將軍賠罪,“小虎頭不懂事,請您原諒他。”


    飛將軍笑起來,一伸手,扭住他的麵頰:“小兔崽子,你還敢衝我發火?”


    小虎頭拚命地扭開自己的臉,可是,飛將軍的大手如橡皮筋一般沾著,他怎麽也甩不開,惱怒起來,大叫大嚷:“壞蛋,你放開我……我要叫我阿爹揍你……等我阿爹見到你,一定會狠狠揍你,叫你欺負我……壞人……大壞蛋,你真是討厭死了……”


    飛將軍大笑起來,故意逗他:“你阿爹很厲害麽?”


    “我阿爹當然厲害了,我阿爹用大刀,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等他來了,要知道你欺侮我,一定拿大刀砍你,你快快逃走吧……”


    “哈哈哈哈……”飛將軍哈哈大笑,“小兔崽子,小兔崽子……”


    陸文龍見他大笑,覺得很是奇怪。這麽嚴肅的一個人,忽然笑成這樣。


    小虎頭本是對他滿腹怨恨,但見他大笑,笑聲那麽爽朗,具有強烈的感染力,他便罵不下去了。這時,他忽然做了個奇怪的舉動——端了飛將軍的瓷碗就喝。


    本是一人一碗湯,沒有多餘的。他餓極了,渴極了,又覺得冷,見他的熱湯放在一邊不喝,自己的早已喝完了,他早就垂涎欲滴,趁飛將軍發笑,一下端起他的湯就猛喝一氣,一口氣喝完了,才放下碗,得意洋洋地,眼裏全是報複的小小的快樂:“哈哈,飛將軍,你的湯……”


    陸文龍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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