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她已經完全無視後麵追上來的敵人,用盡全身力氣,一刀砍向秦檜前麵的死士,唯有他倒下,秦檜才會露出來。


    死士也拚盡了全力,兩柄刀刃交匯,當的一聲,冒出刺眼的火花。花溶虎口一麻,大刀幾乎要脫手,可是,她反應極快,左手一彎曲,弓箭揮舞,死士悶哼一聲,胸口已經插了一枚細針,再也支撐不住,歪倒在一邊。


    秦檜的臉徹底露出來。


    兩人麵對麵,秦檜尖叫一聲,他聲音忽然變得很細,仿佛太監發出的聲音,黃色的胡須拚命顫動,如走到窮途末路的狗。


    “花溶,是你殺了王君華?”


    花溶竟然在此時笑起來,根本就不回答,不給他任何拖延時間的功夫,一刀劈下:“秦檜老賊,你該還嶽鵬舉的命了……”


    逃生的本能,秦檜就地一滾,他五短身材,又瘦小,這一滾,黑月光前腳踏出,正中他的胸口。他慘叫一聲,黑月光已經移開了蹄子,花溶不假思索就跳下去,一刀就砍下去。


    鮮血飛濺,黑月光慘嘶一聲,一股血泉淋在它長長的鬃毛上,血光一閃,一縷鬃毛都被淋濕,耷耷地沾在一起。


    秦檜驚恐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完全不敢置信,那一刀是怎麽刺下來的,插在他的右邊的叻骨裏,幾乎拔不出來。花溶一用力,他竟然忍了疼痛雙腿一蹬,數名死士已經搶上來,團團圍住了花溶……


    外麵混戰正酣,萬夫長完全不知道形勢如何,再也不懼夏渣是否發怒,立即衝進去掀開阻撓的侍婢,一把搖醒夏渣,大聲道:“將軍,快起來,大事不好了……”


    夏渣被擾醒了好夢,大怒:“不長眼的東西,發生什麽天大的事情了?”


    “有刺客衝了進來,說是行刺秦檜的。”


    夏渣翻身坐起來,酒醒了一大半:“誰說的?哪裏來的刺客?”


    “是銀木可,他說得到了您的命令……”


    “這廝瘋了?本將軍什麽時候下過這種命令?快去阻止他們,快……等等,你說是銀木可?這家夥怎麽會?”


    “秦檜說他不是銀木可,說是宋國嶽鵬舉的遺孀……”


    夏渣睜大眼睛,一下就跳下床榻,搶先衝了出去:“快,若是嶽鵬舉的遺孀,你們必須馬上拿下,要活的……快去,千萬別讓秦檜將她殺了……記住,要活捉……”


    夏渣親自帶了一群人便衝了出去。


    這邊,花溶砍了秦檜一刀,刀子插在秦檜的左胸,她驟然失去了武器,待要再補一刀,可是,蝗蟲一般的死士已經拚死殺上來扶起了秦檜,很快,她就陷入了徹底的包圍圈裏。耳邊,已經聽不到那十七勇士的任何聲音了,顯然,這些在後麵拚死護衛她的勇士們已經一個個犧牲了,放眼四周,全是金軍,死士,宋軍……


    可是,她的雙眼已經徹底被鮮血模糊了,根本就看不清楚。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再補秦檜一刀,一定要再追上去砍一刀,也許,那一刀根本不足以讓他致命。


    她腦子裏飛快地轉著念頭,坐下,黑月光在千軍萬馬裏發出嘶嘶的慘叫,它渾身濕透了,汗水,血水,一起掉下來,全是紅色,舌頭伸出老長,重重地喘著粗氣。


    “快,拿下刺客……”


    “活捉嶽鵬舉的遺孀……”


    “一定不能讓她跑了……”


    那是夏渣的親口命令,猶豫著的金軍們,立即有了目標,立即就向花溶衝來。花溶再無任何援手,情知今日事情至此,隻能仗著快馬逃出去,僥幸保得一命。可是,金軍包圍下,前後都無退路,饒是黑月光,也寸步難行。幸好是夏渣下令活捉,眾人又見這匹黑月光異常神駿,如甕中捉鱉,便不忍傷害這匹駿馬。也是如此,花溶判斷出了情形,反倒放開了手腳,一催馬,就往人群裏衝去。


    金軍們見她勇銳,便不阻擋,紛紛走避,竟然讓她生生殺出一條血路,此時近距離下,弓箭已經失去了效力,她隨手從一名屍體身上搶過一柄長槍揮舞。她不善於用槍,但嶽鵬舉卻是此道高手,她曾經跟他學過一段時間,但畢竟技遜一籌,今日危急之下,拿了長槍開路,倒也像模像樣。


    她跑得一程,金軍們才發現不妙,這樣衝殺下去,她有恃無恐,竟然會逃脫。夏渣也發現不妙,大聲喊:“快截住她……”


    可是,已經遲了,他話音尚未落口,花溶已經衝到了左邊。這是一個缺口,來了後,花溶才發現,這一片黑壓壓的,竟然全是秦檜的死士。金軍尚且要留活口,秦檜被刺中一刀,哪裏會容情?他被數名士兵包圍著,正在施救,半昏迷中,見黑月光衝過來,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嘶聲大吼:“快,殺死她,殺死她……”


    喊得這一聲,他眼睛一閉,就暈了過去。


    但這一聲已經足夠要了花溶的命了。死士們不比金軍,刀刀都是殺著,對黑月光也沒有任何憐惜之心,務求將此人盡快殺掉。


    正在危急時,隻聽得一陣呼嘯聲,竟然是一隊全副武裝的金軍殺來。熾熱的天,他們全副兜鍪,隻露出一雙眼睛,就連夏渣也分不出這究竟是哪一部。


    萬夫長最先發現,大喊:“將軍,這是誰?”


    夏渣驚疑地看著為首之人,他全副武裝,拿了一把長槍,騎著一匹雜色的大馬,兜鍪之下,完全看不見究竟是誰,就連身形也無從辨認。他厲聲道:“是誰?是哪一部?”


    可是,根本就無人回答他,這支金軍,披堅執銳,一直往秦檜的陣營殺去,根本就看不出他們究竟是要殺金軍還是殺花溶。


    “將軍,怎麽辦?”


    夏渣還沒有回答,隻見為首的那人,揮著著長槍,所向披靡,竟然沿途斬殺秦檜的死士,毫不容情。


    “不好,他們是去幫花溶的……”


    “他們怎會去幫花溶?”


    “會不會是冒充的?”


    “不會。這是我們大金的拐子馬陣翼,你看他們的兜鍪,絕不會是冒充的,快看,他們用的陣法……”


    果然,這支精銳身穿重甲,馬雖然沒用鏈子栓著,卻完全按照金軍的拐子馬陣營來衝刺。這一帶是平原,地形開闊,眾人又一路殺到了外圍,正是一塊十分寬大的空地。秦檜的死士雖然多,但他畢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根本不懂兵法。若論單打獨鬥,這些人全是好手,可是,若是輪到上陣衝鋒,就完全不成章法了。秦檜做夢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會用於“大作戰”,他們隻精於刺殺,暗殺,保護他一個人的安全。之前對付花溶等少數人自然是綽綽有餘,現在遭遇了如此大規模的拐子馬戰陣,就完全失去了單個作戰的優勢,很快被衝擊得七零八落,再也無心攻擊花溶,手忙腳亂地迎敵這一隊忽然殺出來的女真兵。


    花溶本來已經徹底陷入了絕境,忽見周圍的死士都露出驚恐的神情,一個個掉轉馬頭,往前麵殺去。她吃了一驚,扭頭一看,正是她所見識過的拐子馬的威力的,這是誰在幫自己?


    隻見為首之人,揮舞著長槍廝殺,她以為是金兀術,可是,金兀術是使用長鐧和斧鉞的,而且,透過厚重的兜鍪,也完全看不清楚身形。會是誰?


    夏渣也發現不妙,心裏忽然一動,大聲道:“你們是哪一部?”


    沒有任何人回答他。


    “快說,是哪一部?再不說,就要視為叛逆,一概拿下。”


    對方仍然沒有任何回應,隻一心一意殺向秦檜的死士。隻聽得一聲聲慘呼,這些死士們丟盔棄甲,頓時血流成河。花溶得以喘息,但她深知,秦檜蓄養的這些死士,無惡不作,不知替他殺害了多少無辜忠良,甚至包括婉婉郡主。所以,她下手絕不客氣,稍一緩和過來,立即就加入了戰鬥,這也是她第一次和金人一起並肩戰鬥,屠殺“宋人”——一些比金人還要壞的所謂的“國人”。


    夏渣被這場大廝殺驚得目瞪口呆,隻見血肉橫飛,遠遠勝過自己昔日參與的一切大戰。好一會兒,他才醒悟過來,立刻大聲令下:“快,截殺這隊人馬……”


    萬夫長小心翼翼地:“不好吧?這支肯定是我們大金的人馬……”


    “可是,他們鬼頭鬼腦,明顯是害怕被發現了身份。”


    “可是……”


    “別可是了……”夏渣脾氣暴躁,一鞭子就抽打在萬夫長的肩上,“少囉嗦,馬上下令,將這支拐子馬消滅掉……”


    “難道我們幫著宋人消滅自己的精銳?”


    夏渣氣急敗壞,隻聽得萬馬嘶鳴,在東北方向,一隊宋軍殺來,正是楊沂中帶來的護衛隊。他們見秦檜久久不出來,又得到秦檜脫逃的死士報告,所以立即就率人殺來。


    宋軍一參戰,金軍更不知道該偏幫何方。他們見拐子馬和秦檜的死士作戰,本來已經在一麵觀戰,尚未得到命令的金軍,見了宋軍,習慣性地就殺將過去。很快,宋金、秦檜死士,三方便殺在一起。


    夏渣見一場刺殺事件,忽然演變成了宋金的大戰,氣急敗壞,這樣下去,不但此次談判要泡湯,而且更要引起宋金兩國的大亂。金國遷都在即,而且是為了扶持宋欽宗對抗宋徽宗,根本就無意再起大戰。他心慌意亂,立即就向為首的那名穿兜鍪的金軍將領衝去,情知此時,唯有拿住此人,才能停止這場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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