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半生,什麽樣的女人得不到?他隻覺得心煩意亂,所有的耐心一股腦兒地消滅了:“花溶,本太子最後一次警告你,你千萬不許再和秦大王在一起,否則,他就是第二個嶽鵬舉……”


    仿佛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她再也不敢將金兀術的威脅當做玩笑,鵬舉之死便是活生生的例子。金兀術,隻要他瞄準秦大王,就會不惜一切手段出手。


    “花溶,你乖乖聽著,要麽你成為本太子的人!要麽,你就給你丈夫守節!如果再有第三個男人,那本太子非殺了他不可……”


    花溶縱聲大笑。


    “你笑什麽?”


    他的目光轉向前麵的茫茫草原,那裏,是列隊的士兵,整整齊齊,兜鍪鐵甲,多達上萬人,旌旗爍爍,裝備精良。他語氣十分傲慢:“花溶,個人的力量休想對抗龐大的軍隊。你不要把本太子對你的恩寵和寬容,當成了自己了不起……”


    花溶捏緊拳頭,的確,這是一個完全用武力說話的世界。


    眼前一花,金兀術已經抓住了她的手腕,重重的,咬牙切齒:“花溶,本太子從未在任何女人身上下過這麽多心思,用過這麽多本錢,你不要太不知好歹了。到底是做王妃還是做寡婦,你自己看著辦……”


    花溶猛一掙紮,卻怎麽也甩不開,隻覺眼前之人,麵目自始至終,從未改變過。他現在,連偽裝都用不著了。裝久了,還是很累的!他要輕鬆了。


    “四太子,我也告訴你!你不要以為以前我對你手下留情,現在也會留情!”她壓低了聲音,“別忘了,你的命,隨時還在我手裏。”


    金兀術哈哈大笑:“實不相瞞,本太子已經服用了一種靈藥,花溶,你這些日子,幾曾見本太子再發過病?”


    花溶一驚,的確,金兀術這些日子再也沒有發病了。她下意識地追問:“是誰給你的?”


    “這個你就管不著了!”


    他鬆開花溶的手,冷笑一聲,這才大步離去。


    遠遠地,樹林裏人影一閃,一個人也悄然離去。


    花溶呆站在原地,這毒藥的來曆很離奇,究竟誰能給予金兀術解藥?王君華還是耶律觀音?難怪金兀術如此有恃無恐,徹底撕掉了偽裝。


    她心慌意亂,轉身就走。


    墨汁一樣的黑色鋪天蓋地潑灑下來,月光星光統統都隱匿了。


    一個人如幽靈一般飄忽而來,站在紅樹林裏,像一片落葉,無聲無息。終於,聽得馬蹄的聲音,然後,是一聲口哨。她也吹了三下,那是模仿某種鳥類的聲音,以作為回應。


    馬蹄聲很快就停止了,在落葉堆裏,靜謐著。一個人匆匆下馬,迎上來,叫一聲:“小哥兒……”


    “紮合,找到他沒有?”


    “沒有。他們好像離開了……”紮合的聲音十分焦慮,“小哥兒,我們該怎麽辦?”


    花溶一時也沒了言語,又是高興又是失望,隱隱地又鬆一口氣,秦大王離開了?那敢情最好不過了。兒子的毒,他未必解救得了,如果先落入金兀術之手,強龍難鬥地頭蛇,讓他陷入危險就得不償失了。


    “小哥兒,要不要再去找?”


    “不用……”


    “花溶,你果然跟外人勾結!”


    一個聲音響在身後!二人均是一驚,竟然是金兀術。


    身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支巨大的火把,照得人一時眼睛睜不開。花溶閉了閉眼睛,再睜開,隻見金兀術站在對麵,身後跟著十幾名侍衛,他手裏拿著方天畫戟,臉色鐵青:“花溶,你說,你到底鬼鬼祟祟在幹什麽?”


    花溶大怒:“金兀術,你竟敢跟蹤我?”


    “這是本太子的地盤!誰也休想在本太子眼皮底下做手腳。來人……”他一揮手,“拿下這個裏通外國的叛賊紮合……”


    四名侍衛搶上前拿了紮合,紮合拚命掙紮:“四太子,小人沒有通敵……”


    花溶又驚又怒:“四太子,你想幹什麽?”


    “你先交到,你令紮合在為你進行什麽陰謀?”


    “我沒有任何陰謀!”


    “沒有?你還要騙誰?花溶,你不要以為本太子不知道你的底細,黑月光哪裏來的?兒子是怎麽中毒的?要不是你,王君華怎會下殺手?”


    花溶一口血幾乎要噴出來:“金兀術,你休得血口噴人!”


    “實話告訴你,本太子留你,是看在兒子的份上。現在兒子不治,凶手又死了,花溶,若不是你刺激王君華,王君華怎會下毒手?本太子留你還有什麽用?來人,將花溶一起拿下……”


    “你敢?”


    紮合見情勢不妙,大聲喊道:“小哥兒,快跑……”


    花溶已經來不及逃跑,十幾名侍衛蜂擁而上,近距離下,弓箭根本沒法發射,她右手拿了小弓拚命揮舞,可是,雙拳難敵四手,敵人越來越多,金兀術親自舉著火把,目光越來越猙獰:“花溶,你還是乖乖束手就縛吧……”


    “金兀術,你這個賊子……”


    “你休得逞口舌之利,本太子也想通了,既然殺你丈夫,跟你的大仇就結定了,留你何用?不如徹底了斷和你的恩怨,將你和秦大王統統殺了,一勞永逸……”


    花溶根本開不了口,因為越來越濃厚的包圍已經讓她連氣都透不過來了。慌亂中,一失手,肩頭已經重重挨了一下。她慘叫一聲,小弓脫手,兩名侍衛搶上前,一左一右便抓住了她。


    “小哥兒……”紮合聲嘶力竭,卻被一名侍衛一耳光,嘴角流出血來。


    “帶下去,好好看押,除了本太子,任何人不許接近!”


    這突然的變故,令紮合完全反應不過來,不顧滿嘴的鮮血,破口大罵:“四太子,你真是個小人,衣冠禽獸,竟然如此對待小哥兒……卑鄙小人……”


    金兀術怒從心起,再一掌打過去,他的兩邊臉頰都腫起來,徹頭徹尾成了一個大胖豬頭,慘不忍睹。花溶嘶吼一聲:“金兀術,你打他做什麽?有種你馬上殺了我……”


    金兀術得意洋洋地一笑:“殺你易如反掌,不過,本太子留著你還有用處!哈哈哈哈,花溶,你知不知道?趙德基正在秘密查探你的下落,若是將你交給他處置,你猜,本太子會得到多少好處?”


    花溶渾身一陣哆嗦,幾乎立刻要癱軟下去。


    小帳篷裏,寂靜無聲。


    依舊是整齊的,花瓶裏的花,擺放整齊的針線,已經完工的幾件豹皮虎皮的衣裳……隻是,再也沒有了花溶。


    金兀術站在兒子床前,看著他半透明的臉。


    瀨兒如一陣風飄進來。


    “大師,藥拿到沒有?”


    瀨兒拿出一小瓶藥,臉上流露出詫異之色:“四太子,我找了許多地方,才找到這藥,但太少了,份量也許不足……”


    金兀術也不管他足不足,催促道:“快給小王子服下再說。”


    瀨兒將藥給陸文龍灌下去,金兀術在一邊緊張地看著,心跳得十分快速:“大師,到底會不會有效?”


    瀨兒退後一步:“如果兩天後再不醒來,小王子就隻能……”


    金兀術聽他說得無甚把握,更是緊張:“還是不行?”


    “四太子不要著急,一日後才能見到效果。這是新藥,我估計應該能解除這種毒……”


    金兀術稍稍安心,在椅子上坐下,看著自己新收攬的這名巫醫,也是自己旗下最傑出的巫醫。


    “四太子,這種毒藥十分稀罕,如果所料不差,應該是一代高人……”


    “你能看出來曆?是不是耶律大用?”


    “耶律大用擅長下蠱,這種毒藥他是不屑的。”


    “那是誰?”


    “我有一位敵手,就善於製造這種毒藥。”


    “他在哪裏?”


    “可惜我尋訪他日久,卻一直失去了消息,藥童說他外出遊曆,已經離開一年多了。”


    金兀術大失所望,靜坐無語。


    他轉移了話題:“大師,你真有秦大王的下落?”他對瀨兒竟然從花溶的血液裏判斷出秦大王的動向,十分驚訝,覺得完全不可思議。


    瀨兒果決地說:“沒錯!秦大王一定就在亡遼附近出沒過。否則,是不會出現這麽濃鬱的味道的。四太子,你跟秦大王有過節?”


    金兀術慢慢說:“你認為秦大王此人如何?”


    “當初他抱著花溶要我施救,酬金是一根千年人參。此人意誌堅強,百折不撓,可是,他怎麽跟四太子有了過節?”


    金兀術放眼看著帳篷的簾門,風一吹來,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是啊,人與人之間,真是奇怪,自己竟然和秦大王結下深仇大恨,起因,不過是一根靈芝。而且,也是因為花溶。


    花溶啊,花溶!


    “大師,殺掉秦大王難不難?”


    瀨兒眼裏流露出為難之色:“此人並不好對付,軟硬不吃。當初我試過他的功夫,是頂尖高手一類……”


    “哦?你是說,拿他沒有辦法?”


    瀨兒投靠四太子,深知他的權傾天下,生怕被他輕視了,從此得不到重用,急忙說:“我盡力而為!”


    金兀術的臉色這才慢慢緩和了一點,轉身回到大帳篷。


    心緒十分煩亂,一屋子的侍妾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門外探頭探腦。他忽然看見小薇的麵孔,她梳一個少女的發髻,穿鵝黃色的衣服,清新如一株春天的嫩柳。


    “小薇,你進來,其他人退下。”


    在一眾侍妾極其妒忌的目光下,小薇壓抑住心裏的狂喜,款款前去,福了一福,輕輕依偎在他的腿邊:“奴家見過四太子。”


    金兀術的手撫摸在她的頭發上,柔軟,如最光滑的綢緞。“小薇,你且為本太子唱一曲。”


    琵琶,宮裝,雪白的手。


    小薇坐在對麵,並非猶抱琵琶半遮麵,而是偏著頭,完全露出她略帶狡黠的少女的容顏,唱的是一曲《夜半樂》:


    豔陽天氣,煙細風暖,芳郊澄朗閑凝佇。漸妝點亭台,參差佳樹。舞腰困力,垂楊綠映,淺桃穠李夭夭,嫩紅無數。度綺燕、流鶯鬥雙語。


    翠娥南陌簇簇,躡影紅陰,緩移嬌步。抬粉麵、韶容花光相妒。絳綃袖舉。雲鬟風顫,半遮檀口含羞,背人偷顧。競鬥草、金釵笑爭賭。


    對此嘉景,頓覺消凝,惹成愁緒。念解佩、輕盈在何處。忍良時、孤負少年等閑度。空望極、回道斜陽暮。歡浪萍風梗知何去。


    她的曲調哀婉中,又似在歎息紅顏易老,青春易逝。金兀術一伸手,她如乖巧的貓咪,依偎過來。少女的體香撲鼻而來,金兀術是盛年男人,而非柳下惠,一把摟住她的纖腰:“小薇,本太子可不能讓你青春等閑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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