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個大晴天,草原上月色如水銀,一望無際地流淌下來。


    金兀術獨坐草地上,心緒十分煩亂。兒子一直不醒,新的巫醫又尚未到來,而花溶,花溶整日鼓搗著在弄什麽草藥,對自己的態度也越來越冷淡。每次,隻要她一想起嶽鵬舉,對他的態度便會有一種加倍的冷淡。


    這是兩人之間最大的障礙,寄望於鏟除秦檜後能夠消除,可是,在這之前,又得經曆多少波折?


    遠處,傳來如泣如訴的歌聲:“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早知恁地難拚,悔不當時留住。其奈風流端正外,更別有,係人心處。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


    金兀術皺皺眉頭:“是誰唱歌?”


    兩名侍衛也聽得如癡如醉,其中一人急忙說:“小人馬上去看看。”


    一盞燈籠,一陣幽暗的光線,柔和的人影,搖曳著,如水的長裙,跟地上的青草交織,仿佛這夜霧彌漫裏忽然走出來的一個精靈。玲瓏的嬌軀,嬌憨的麵容,眼睛又大又圓,眉毛淡入倦煙,這令她整個人在青春活力上,帶了點懶懶的慵意,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年紀,正是女孩子最動人的年齡,仿佛一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男人十八歲的時候喜歡十六歲的少女;男人八十歲時,也喜歡十六歲的少女;無他,是男人的一種本性,年輕的嬌弱的美的向往。中年男人遇到十六七的少女,那是永遠不可能抗拒的巨大誘惑。


    少女盈盈跪下:“奴家參見四太子……”


    金兀術打量她一眼:“你是誰?”


    “奴家小薇,是四太子府新來的奴婢……”


    度假即將結束,按照慣例,都會在燕京周圍帶回一些仆從,尤其是年輕美貌的女子,充作侍妾,這個少女,正是那位得到喜奴兒的女真高官,投桃報李,送回給四太子的。小薇來到四太子的帳篷,多日不見四太子蹤影。本來,妃嬪們太多了,男人隻有一個,要想得到青睞就得出奇製勝,小薇便利用自己的歌喉,在月夜輕歌曼舞,果真吸引了四太子的注意。


    金兀術在月光下看著這個美麗的少女,那是一種男人的本能衝動,如此柔和的女體,如此新鮮,散發著處女的芬芳和潔淨。


    武人精力過剩,自來好色者居多;他雖然有許多嬌妻美妾,可是,終日麵對,嬉戲,也逐漸失去了新鮮感,對侍妾們提不起多大興趣,現在見了小薇,不由得眼前一亮。


    “四太子,夜深風大,奴家服侍您回房……”


    那如夜鶯一般的少女的嬌媚聲音,他喉頭又是一緊,仔細盯著這張臉蛋,又遙遙看一眼前麵的小帳篷——那一豆的燈火還在忽悠閃爍,想必花溶還在不眠不休地研究著兒子的解藥。


    “四太子……”


    “你先退下。”


    小薇盈盈退下。


    暗處,一雙眼睛饒有興味,又激動不已,感覺中,一張大網正在自己頭頂展開。四太子今日表現,雖然不曾馬上寵幸小薇,可是,他已經流露出濃厚的興趣,甚至勝過看到喜奴兒的欣喜。畢竟是雅好中原文化的男人,對豐乳肥臀的異域女郎一時肉體興趣過去,真正能迷戀他的,一定得小薇這樣的清純少女。


    門簾一掀,花溶放下水杯,看著金兀術走進來。


    “花溶,你看看這種藥,會不會有效?”


    花溶接過這隻藥瓶,放在眼前一看,問道:“哪裏來的?”


    “耶律觀音給的,說是她們的家傳秘方。”


    花溶似笑非笑:“四太子,你可真是心胸寬廣啊……”


    “我是想死馬當成活馬醫。”


    花溶拿著藥瓶搖一搖,又看看金兀術,他說這話的時候,麵不改色。這才明白,這個男人比自己想象中更加高深莫測,心機深沉,難怪他許多年,無論是戰場上還是國內的政治鬥爭,都能保持不敗之地。


    她淡淡說:“四太子,這的確是解藥,可是,卻無濟於事。”


    “你放心,我請的又一位巫醫到了。這一次的巫醫,是禦寨最老的一位,他恰好在附近采集藥材……”


    花溶對金國和契丹形形色色的巫醫,總是帶著一些忌怕。忽然想起秦大王,他置身這裏,若是被金兀術發現,豈不是很危險?金兀術對他恨之入骨,自己找他救助兒子,豈不是叫他自投羅網?她越想越心急,兒子的命固然重要,秦大王的安危也很重要。這個怎麽辦才好?


    “花溶,你這些日子也勞累了,今晚夜色甚好,我們出去走走吧。”


    花溶胡亂應一聲,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說些什麽,想著心事,跟他一起走了出去。


    草地上,兩個大樹樁如兩隻簡陋的凳子。二人就地坐下,腳邊到處都是一種紫紅色的小野花,在月色下,迎風搖曳。


    金兀術還從未試過跟她一起這樣靜謐的相處,扭頭一看,月色下,她的臉色也是一種晶瑩的白,仿佛多年前初見的那一刻,呀,年少時的向往,綠衣紅顏,能文能武,雙馳並轡,神仙眷屬。這又豈能是一個簡單的美少女能夠比擬的?


    隻是,當初的美少女,現在,眉梢眼角,已經有了憔悴的痕跡,被歲月所侵蝕。


    幸好有月亮,月亮掩蓋了這一切。


    她看起來,竟然比小薇,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誘惑。


    得不到才是最好的春藥。


    他就地坐著,也喘息深重,仿佛哮喘的牛,被得不到的欲望所折磨。鼻端全是她幽幽的芬芳,那是一種終日侵淫於藥水的淡淡香氣,更加致命。


    都是月亮惹的禍。


    “花溶……”


    花溶坐在樹樁上,看著遠方,一心想著自己的心事,根本不曾注意到他表情的變換。


    “花溶,今天一個美女送上門來,本太子可是拒絕了……”


    “哦?”


    “本太子為了你,決定不再寵幸其他美女了。花溶,本太子這可都是為了你,你可不能辜負了本太子這一番心意……”


    “啊?”


    “花溶,你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說什麽?”


    花溶回過神來:“抱歉,四太子,你剛說什麽?”


    金兀術氣得一把揪住身邊的青草,放在嘴裏,狠狠咬了一口,沒好氣地說:“花溶,你到底會不會嫁給我?”


    花溶很是吃驚地看著他,還以為他早就清醒了呢!卻瘋得越來越厲害了。


    “我盤算好了,等兒子一好,殺掉王君華,我們先回上京,然後和宋國的和議,我一直將你帶在身邊,讓你全程參與,花溶,你說,本太子是不是很有誠意?”


    這條件的確夠誘人。


    “花溶,你別忘了,你收了本太子的聘禮……”


    收下是沒錯,但那些王冠朝服上的珍珠寶石,早已化為了大蛇部落的兵器資金。別說區區一套冠服,再多的東西送來,自己又何妨收下?最大限度的利用敵人提供的資源,壯大自己,難道不好麽?自己這些招數,其實,也是向他四太子學的,難道不是麽?


    “花溶,你若是不放心,以後王府的一切侍妾都歸你統管……”


    怎麽統管?自己做王妃,管轄那群饑渴的女人,天天抽簽,讓誰誰誰去侍寢四太子?這樣一想,還真是有“權威”呢!


    她笑起來:“四太子,你可想好了?你能做到後半輩子,就一個女人?”


    他沉思著,思考著這個問題的嚴重性,朝夕對著一個女人,任何美女在懷,也不能再ooxx,是這樣麽?他覺得奇怪:“花溶,你們宋國也是三妻四妾的,你這樣的女人,即便在宋國,也算不賢惠。你們宋國婦女有‘七出之罪’,醋妒也是婦女的惡行之一,你飽讀詩書,為何不能遵守?何況,男人ooxx並非一味是你想象的那種隻圖一時快樂,大金人口稀少,一個男人能生育越多的兒子,越是對國家民族有莫大的好處,這是男人應盡的義務和責任。我們征戰靠的什麽?就是大金的男兒……”


    一番話,換來如此之多的教訓,他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偉大的節操!花溶也覺得奇怪,自己跟他討論這些無聊的問題幹嘛?


    金兀術看她難看的臉色,愉快極了,連兒子的病危焦慮也淡化了不少。


    這一刻,是真心真意,想跟她共度一生,每次這樣相處的時候,哪怕是鬥嘴,也覺得親近,親切,毫無距離,仿佛尋常的普通夫妻。這是他從任何女人身上都無法得到的愉悅和樂趣。那些女人,隻能奉承討好,隻能諂媚巴結,或者敬畏,或者害怕,幾曾敢如此和他探討兩性之間的相處之道?


    這種心靈上的接近,無疑比肉體的一時快感來得更加強烈,因其如此,所以不惜放棄能和其他女人ooxx所帶來的簡單的快感。


    “——可是,花溶,你若真肯嫁給我,我可以試著不再找其他的女人……”


    她十分好奇,什麽叫“試著”?


    “花溶,本太子從來都怕你,隻要你不許,難道本太子還敢找其他女人?或者,本太子馬上將一眾侍妾送人也行。花溶,隻要你答應嫁給我,替我生許多兒子……”


    花溶打斷他的話:“四太子,兒子還沒好呢!”


    金兀術頹然停下無數的遐思和念頭:“等禦寨的巫醫來了再說……”


    隻怕,那個巫醫也沒這般能耐。


    花溶正要說什麽,忽然聽得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跌跌撞撞地跑來,邊跑邊喊:“四太子,四太子,不好了,不好了……”


    金兀術站起來,斥道:“慌慌張張幹什麽?”


    那個人影跑近,竟然是王君華的貼身侍女,驚恐地一個勁流淚:“不好了,王娘子,我家夫人,她,她,……”


    “她怎麽了?”


    “她死了!”


    “你說什麽?”


    就連花溶也豁地站起身,王君華死了?王君華怎會死?


    她拔腳就往大帳篷走,金兀術也鐵青著臉跟了上去。


    門口悄無聲息,顯然,所有的女眷都還沒有得到消息,金兀術一走進來,王君華的侍女們立刻跪下去,隻見王君華躺在床上,顯然是服用了什麽毒藥,臉色青紫,十分恐怖。


    金兀術失聲道:“是誰毒死了王娘子?”


    侍女哭著拿起一張紙:“王娘子,她,她是自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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