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溶停歇快一半年,如今再次上馬,騎術恢複了八九分,夏日的柳樹茵茵,她見丈夫含笑看著自己,想起射柳節上那些女真人的習慣,微笑著拉了弓箭,瞄準青枝,一箭射去,一枝垂條便恰恰地掉在嶽鵬舉的頭上。他伸手接過,但見黃昏裏,柳樹下,她躍馬奔來,秀發輕揚,麵色紅潤,竟比生育之前,更是英姿勃發,顯然是心情喜悅之故。


    花溶勒馬停下,翻身下來,但見丈夫直直地盯著自己,麵上一紅,嗔道:“你看啥?”


    “十七姐就是好看嘛。”


    四下空曠無人,他騰手抱住妻子,花溶這才想起,自己懷孕待產那麽長時間,生產後這一個多月,前前後後這麽久,夫妻二人再也沒有“親熱”過,此刻見了丈夫的眼神,麵上更是潮紅,笑著依偎在他懷裏,二人攜手往家裏走……


    與此同時,金國內部展開了一場激烈的爭執。宗翰死後,勢力重新劃分,照舊是蒲魯虎和宗雋關係親密,而宗幹則引進了穀神之子珊蠻噠噠。噠噠雖然也恨宗幹等,但他最恨蒲魯虎,當下是想急切為宗翰等報仇,所以,就和宗幹有重大合作。


    起因是金國也得到趙德基的皇子夭折的消息,敏感地意識到新的機會來了。朝廷裏提出對宋的新方案。宗幹等人力主廢除偽齊臣皇帝劉豫,另立宋欽宗或者宋欽宗的長子為傀儡皇帝,鎮守東京,與南方趙德基的政權對抗。


    這天,合刺召集眾臣議事。


    宗雋提出說:“現在昏德公已死,趙德基的兒子又夭折,宋國對繼承人問題向來重視。我們不如趕緊在北方另立政權和趙德基對抗。現在,宋國依舊屢屢遣使求和,趙德基想贖回他的生母韋賢妃。因此,我們不妨考慮以前兀術提出的建議,將兩河歸還宋人,歸還韋賢妃和昏德公的棺材,以換得和議……”


    蒲魯虎對這個建議也很讚同。


    但參加議事的宗幹卻表示反對。他本來對劉豫的廢立問題上並無什麽自己的意見,但見宗雋和蒲魯虎等人結成聯盟,同聲共氣,就很不滿意。


    噠噠也立即支持他的看法。


    合刺在這個問題上也什麽看法,但見繼父反對,就想等下來再請教國師宇文虛中。


    宗幹自己提不出什麽看法,但見宗雋和蒲魯虎堅持,就說:“此事不如等兀術回來再做決定。”


    蒲魯虎很是不悅:“自家們商議停當,難道就做不得主?”


    宗幹生怕他們有什麽陰謀,危及到自己的繼子,更是堅持:“一定得到兀術回來。他這些年統領對宋戰爭,最明白宋國的情形,對劉豫的處置,一定要聽他的意見。”


    宗雋被迎接來做相當於丞相的官職,女真的民主氣息尚濃,他見宗幹這種態度,就很不開心,大聲說:“難道自家們就做不得主?否則,今日何必議事?”


    合刺聽得眾人爭執早已不耐煩,立刻起身下令退朝,他也遵循繼父的意思,要等金兀術回來再行商議。


    此時炎熱,合刺等人按照習慣遷徙到燕京外一百多裏的地方避暑。金兀術回來時,已是七月初。


    他剛回去,宗幹就秘密將這個異母弟弟請到自己家裏,擺好了酒宴招待他。此時,女真的飲食已經是和漢族飲食交雜,既有塗抹生狗血和大蒜的肥豬肉盤子,又有漢族的美味佳肴。金兀術一坐下,宗幹等早已得知了前方戰報,便不再問他戰事,隻低聲說:“四弟,現在蒲魯虎等人主張對宋議和,歸還兩河,廢除劉豫,你怎麽看?”


    金兀術猛喝了一杯:“此時不是和談的時機!兩河也不能歸還。”


    宗幹很是意外,因為最初這個建議正是金兀術提出的。金兀術看看自己的右手,眼前又浮現花溶大肚子的模樣,此時,心裏的怨恨已經到達了頂點,大聲說:“如今,我大金軍力退化嚴重,所以作戰不利。若是將天下兵馬歸我統率,統一訓練部署,亡宋便是水到渠成……”


    宗幹低聲說:“四弟,天下兵馬歸你統率又有何難?”


    “此事何意?”


    宗幹說:“現在宗雋和蒲魯虎結為一黨,我真是後悔引進他……”


    金兀術一驚:“使不得,宗雋跟我們是親兄弟。”


    “四弟,你需知,蒲魯虎在老狼主時就想做太子未遂,一直耿耿於懷,現在也不將小狼主放在眼裏,經常自作主張……”


    這個問題,金兀術在路上就衡量了千百次。自己要獨掌天下兵馬,現在朝野上下,唯有蒲魯虎和宗雋二人是障礙,隻要除掉這二人,再也沒有任何攔路虎。要除掉嶽鵬舉,要徹底滅掉宋國,就得有強大的軍隊。


    兩相衡量,如何取舍?


    宗幹見他麵色逐漸和緩,心裏有了底,又吩咐上菜上酒,二人這才真正痛飲一番。


    直到第二日,金兀術才回到家裏。


    小陸文龍聽得阿爹回來,早已歡喜地迎出來,大聲呼喊:“阿爹,阿爹……”


    金兀術一把摟住兒子,見他穿著女真人的夏裝,帶著女真人的帽子,腰上背一把小小的弓箭,神氣活現,已經是一個小小男子漢的架勢了。


    “兒子,你想阿爹沒有?”


    “有想,我天天都在想阿爹。”


    “哈哈,真乖,看阿爹給你帶回了什麽好東西……”他放下兒子,拿出一把十分鋒利的小匕首,這柄匕首也是他此次外出的收獲之一,削鐵如泥,又十分輕便,遞給兒子:“兒子,你可以用它殺野兔了。”


    小孩子喜好武器,拿在手裏愛不釋手:“真好玩,多謝阿爹。”


    金兀術拉著兒子要進門,小孩子卻直往他身後左看右看。


    “兒子,你看什麽?”


    “媽媽呢?媽媽怎麽沒有回來?你的時候告訴我,說媽媽會一起回來的……”


    他出征那日,孩子因為微微生病,哭得厲害,一個勁地要找媽媽。他無可奈何,便安慰他,叫他早點病好,說媽媽會回來看他。


    “媽媽呢?你騙我,媽媽怎麽沒有回來?”


    他看兒子的小嘴巴一扁,馬上就要哭出來,心裏一酸,那種憤恨又強烈地湧上心頭,一把摟住兒子,大聲說:“你不要問了。花溶她不是你媽媽……”


    “不,她就是我媽媽。我媽媽叫花溶……”


    他憤怒地大吼:“不是!她這樣的壞女人,不配做你的媽媽……”


    “我媽媽不是壞女人……”


    “小子,你敢不聽話?”


    小陸文龍見阿爹吼聲如雷,滿麵怒意,他從未見阿爹這樣的神色,嚇得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金兀術見兒子哭泣,不忍一回家就對他凶神惡煞,長歎一聲,彎腰摟住兒子,柔聲哄他:“孩兒都是小小男子漢了,不作興哭泣。兒子,你沒有媽媽了……”


    小孩子仰起臉天真地問他:“我怎會沒有媽媽?”


    “那個女人,她已經生了她自己的兒子,她不會再要你了,也不會再惦記你了。兒子,她不再是你媽媽了,你今後不許再提她了……”


    小陸文龍一點也不明白阿爹這番話是什麽意思,他壓根也不相信那麽憐愛自己的媽媽再也不愛自己了,但小小的心裏也明白,阿爹如此盛怒,就不敢再問了。


    金兀術又拿出一些玩意給他,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他便也不再哭了。


    金兀術笑道:“快,讓阿爹看看你的騎術和射擊有沒有進步?”


    “好,我射給阿爹看。”


    小陸文龍如其他訓練的金國小兒一般,張弓射箭,都是射擊草地上的飛禽走獸,他射的是兔子,一箭下去,一隻小兔應聲倒地。


    金兀術大聲說:“好。”


    “阿爹,這一招是媽媽教我的。”


    金兀術聽他竟然又提起花溶,臉色沉得出水來,卻也不再說什麽。


    七日後,由合刺詔令,眾人在皇宮赴宴。


    按照慣例,蒲魯虎、宗雋等人依次左邊坐了,而宗幹、金兀術、噠噠等人則在右邊坐了。合刺居中。酒過三巡,噠噠忽然站起來,大聲說:“宗雋,小狼主一番好意請你進宮主事,你卻和蒲魯虎等人勾結,圖謀不軌,你是何居心?”


    宗雋怒道:“你胡說什麽?可不要隨意胡說我圖謀不軌。”


    噠噠不由分說,一刀就砍過去。蒲魯虎等聽到此言語,立刻感到事情不妙,早有準備,抽出腰中佩刀,眾人就混戰起來。


    合刺嚇得急忙退到後宮,此時,殿後埋伏著的親兵一湧而出,宗雋等見勢不妙,正要逃走,他剛一轉身,隻見金兀術揮出方天畫戟,他腿一軟,受傷跪下去,幾名金兵搶上前縛住他,他回頭,嘶聲喊道:“兀術,你是我親兄弟……”


    金兀術並不看他,當沒聽見,依舊坐在原地,任憑眼前轟轟烈烈的廝殺。


    蒲魯虎十分悍勇,幾名士兵也製不住他。噠噠終究年輕力壯,亂中一把拗住他的手指,竟將他的十指一一折斷,蒲魯虎慘叫著,被衝上來的士兵抓住。


    宗幹見眾人成擒,立刻說:“將這幹叛賊推出去殺了。”


    於是,一眾士兵便將宗雋和蒲魯虎等人推出去,按照女真的習俗,用大棒在他們的頭上猛擊,很快將眾人處死。


    隨後,和蒲魯虎一起被處死的,還有老狼主的十來個兒子。因為同時被處死的尚有太祖的兒子宗雋,所以就掩蓋了派係的爭鬥,朝野隻說是宗雋等人圖謀不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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