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用一直觀察著他麵色的轉變,哪怕最細微的神情也不放過。但見他雙眼發亮,如見到獵物的豹子,額頭上,慢慢地滲出一些汗水。他心裏一喜,這是極好的現象,隻要這一步邁過,秦大王,就是自己雄霸天下最有力的工具了。


    隻要這一步能邁過去。


    他的嘴裏發出一個聲音,仿佛風吹過風鈴,細微的纏綿。


    兩名少女聞聲起舞,臉上那種楚楚可憐,慢慢變成了最絢麗柔和的微笑,像柳枝在春風裏搖擺,又如薔薇在暗夜裏盛放,她們的腰肢在說話,肚臍在說話,雪白粉嫩的大腿在說話……仙音,仙舞,人間極品,天上絕色……


    秦大王直看得如癡如醉,如醉漢一般,慢慢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過去,伸手撈起一條柔軟的腰肢。


    少女的腰肢還在微微扭動,卻並不驚惶,隻帶了三分的羞怯,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等著蜜蜂的采擷。


    即將失控的愉悅。


    因為不曾停止,舞蹈也不曾停止,前麵的女郎,還在舞蹈著,雪白的肚臍若隱若現,上麵係著一枚粉紅色的環,那是清純與妖媚的完美結合。


    秦大王嗓子幹得要冒出煙來,伸手就將懷中美女身上的紗撕下來……


    耶律大用緊繃著的心一點一點放鬆,臉上露出微微的笑容。


    秦大王一轉眼,不知怎地,忽然看到他臉上的笑容。


    腦海裏仿佛一個聲音在叫囂:


    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天誅地滅!!!


    他一鬆手,懷裏的美女忽然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慘呼。


    這聲慘呼,音樂散盡,舞蹈的另一美女也停下,麵色驚惶。


    耶律大用怫然變色,額頭上滾出豆大的汗珠。


    秦大王兩手空空地站在原地,耳邊的聲音全部消散,眼前明亮起來。他往前走幾步,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耶律大用再也忍不住,驚疑得揮動手裏的竹杖:“是誰先對你下了蠱?”


    秦大王不笑了,長歎一聲:“老子十年前就中了蠱了!真正的中了心蠱!!!”


    甚至,是多久之前?在自己賴以為生的船上,在自己橫行的海洋上,當著眾人,折箭為誓:“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他黯然落寞,為何這些美女不是穿著綠色的衫子?為何她們不穿著小牛皮的靴子?為何她們不神氣活現地提著狼毫或者英姿颯爽地挽著小弓?甚至,她們最起碼能簡單地凶悍一點,哪怕就再凶悍一點點!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難道這麽簡單的模仿也不會?


    隻怪耶律老鬼做事還是不到家。


    “老鬼,有人搶先一步下了心蠱,唉,沒用了。”


    耶律大用更是驚疑:“難道宋國還有我不知道的高手?”


    秦大王高深莫測:“你不過是從生苗那裏學來的,焉知世上不是有許多人超過你?”


    “不可能!我從師的已經是蠱中之王。”


    “蠱王?據我所知,向我下蠱的那人,法力就超過你百倍。”


    “你信口胡吹。”


    秦大王也不以為意,再看門口,兩名美女經曆兩次失敗的挑戰,已經悄然退了下去。他這才發現自己手心裏已經滲出汗水,真是心有餘悸,如此美女,誰不願享受?可是,方才若真的著了道兒,隻怕自己就會是“鬼蠱”一般的下場了,變成耶律大用的一件武器。


    他越想越是怒不可遏:“老鬼,老子已經替你做了事情,為何三番五次不放過老子?”


    耶律大用淡淡說:“因為我認為這對你也有利。”


    “老子有什麽利?”


    “我認為,對任何宋人來說,能夠殺掉金兀術,便是大大的英雄,被曆史留名。就算我不找你,你也應該做的,豈不是?”


    “哈哈,老鬼,你這就錯了。金兀術統軍十萬,老子又不是什麽愛國誌士,怎肯舍生忘死去殺他?何況,上京苦寒之地,千裏迢迢,老子吃飽了撐的?”


    “金兀術就在方圓百裏處。”


    秦大王這才吃了一驚。


    此地雖然已經距離臨安有一大段距離,可是,從未聽說金軍已經攻到了南方?


    耶律大用見他半信半疑,又說:“並非金軍攻到了這裏,而是金兀術到了這裏。”


    “你說他喬裝潛入了宋國?”


    “正是如此。”


    “他來作甚麽?”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就在這附近。”


    這老鬼說話,不盡不實,秦大王站起身,轉身就走,邊走還邊朝他揮揮手:“老鬼,祝你好運,早日滅金,先當了他們的狼主再說其他。”


    耶律大用並不阻攔他,任他大搖大擺地離去。


    直到秦大王的影子一點也看不見了,一位美麗的少女才輕盈地走到他身邊,匍匐著:“主人,怎能放他走?”


    “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一定會去找金兀術的。”


    少女雖然覺得迷惑不解,但是,她們對主人敬如天人,不敢有絲毫的違背。


    秦大王一出門,才發現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此地山穀繽紛,氣候溫暖,一些無名的花開得奇形怪狀,很是猙獰。


    他不敢多停留,立刻衝出去,隻見出口處,劉武正在徘徊,見他出來,大喜著迎上來:“大王,沒事吧?”


    “沒事。”


    “我們現在是不是回去了?”


    “先不急,我們得去找一個人。”


    “找誰?”


    “金兀術。”


    劉武大為奇怪:“找他做什麽?”


    秦大王也說不上來,自從聽了耶律大用的話,心裏就毛毛的,也不知道金兀術潛入宋國有何意圖?


    他忽然想起苗劉兵變。在離開的這些日子,他並不知道苗劉兵變已經被鎮壓,又想到秦檜夫妻,麵色一變,沉聲說:“不好。”


    如果金兀術出現在這周圍,豈不是跟苗劉兵變會有一定的關係?


    如果是這樣,嶽鵬舉等人豈不是防不勝防?


    花溶呢?


    他心裏更是不安,也不回答劉武的詢問,翻身上馬,揚鞭就跑。


    嶽鵬舉追出一段距離,前麵,已經是劉豫的偽齊軍占領的範圍。


    他已經令探子打探清楚,昨日之前,曾有一群富貴公子模樣的人途經此地,此外,再無任何可疑之人。


    富貴公子,除了金兀術,還有誰?


    他幾乎已經斷定金兀術等人擄了花溶進入此地,可是,要貿然闖進去,卻是大費周章。


    眾人在一座偏僻的小山坡勒馬商議。


    秦檜和王君華被摜在地上。


    嶽鵬舉使了個眼色,一名侍衛上前解開了綁縛他二人的麻袋,二人伸出頭,重見天日,一個個鼻青臉腫。


    王君華終究是女流,受了這番顛簸,已經麵如土色,再也不敢做聲,十分慌張。秦檜卻大搖大擺,怒道:“嶽鵬舉,你敢枉殺朝廷命官?”


    嶽鵬舉隻問:“金兀術在這裏的準確據點是哪裏?”


    秦檜自然知道此地已經是劉豫的勢力範圍,他已經認定,嶽鵬舉單憑手下這一二十人,根本不足以闖進去擄人,既然闖不進去,見不到金兀術,自己又有何懼怕?即便要回去調集軍馬也來不及了。他權衡形勢,強忍疼痛:“嶽鵬舉,你目無王法,蹂躪朝廷大員。你說老夫跟四太子私通,有何憑證?”


    “憑證?你夫妻在四太子府的所作所為,我妻子是親眼目睹的。”


    “既然目睹,何不稟報聖上?一切交給陛下裁定,陛下自會辨別忠奸。”


    他語氣裏透露出自得,嶽鵬舉倒無法反駁。此事,花溶原來早已稟報趙德基,但聽不聽就是另一回事了。


    秦檜在王繼先和一些親密的太監口裏,早已知道花溶的密奏並不為趙德基所接受,而且,加上王君華在趙德基枕邊所做的功夫,他更是有恃無恐:“嶽鵬舉,你若肯馬上放了我們,一切還有轉圜餘地……”


    “哦?怎麽轉圜?”


    “你失掉了妻子,悲痛之下難免失態,老夫也可以不追究你。從此幹戈玉帛……”


    嶽鵬舉笑起來:“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兒?如此情況下,你還肯跟我幹戈玉帛?”


    “隻要你放了我夫妻,我就算吃一個虧……”秦檜轉動著小眼睛,“再說,你夫妻勤王有大功,陛下對你們寵信備至,老夫要彈劾你,也不是那麽容易。你大可以放心!”


    嶽鵬舉點點頭:“既是如此,我倒算劃得著了。”


    秦檜急忙點頭:“如果如此,老夫願意跟你和解,並送你幾名美貌處女,以解你失妻之疼。”


    “好,好得很。”


    秦檜鬆一口氣,正要說什麽,忽然喉嚨一下被伸過來的一隻大手掐住,嶽鵬舉聲色俱厲:“秦檜,你還敢不說實話?”


    他呼吸艱難:“老夫……老夫還有什麽實話可說?”


    “金兀術的藏身地點!”


    “四太子根本不在宋國……嶽鵬舉,你是誣陷老夫……”


    “好,你既然誓死效忠四太子,我就成全你!”嶽鵬舉邊說邊抽出腰間的佩刀,直接抵在他的咽喉上,冷笑一聲:“秦檜,我自劫你出來,無論此事成不成,已經和你結下大仇,如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此結果了你,也消滅了心腹大患,更是替大宋除害……”


    秦檜已經隻有出的氣沒有入的氣,白眼一番,知道嶽鵬舉絕非恫嚇,不得不說:“且慢……且慢……”


    “四太子的藏身處在哪裏?”


    “在……”


    他顫顫巍巍地說出一個所在。其實,他對金兀術的行蹤也並不太了解,但是,金兀術在宋國的一些據點也略知一二,此時為了保命,胡亂猜測。


    嶽鵬舉也顧不得真偽,立刻下令一名辦事牢靠的侍衛單獨拘押秦檜夫妻,自己率了剩餘的人馬就直闖金兀術的藏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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