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十六七歲的少女的麵孔,麵頰比剛剛盛開的薔薇更鮮豔,雙眼明亮如天上最動人的星星。也許是發現一個男人如此盯著自己,她微微低下頭,帶了三分羞澀,七分惶恐,呼吸微微急促,那是一種花瓣一般芳香柔軟的味道,仿佛山間的精靈,沒有經過絲毫人世的熏陶。


    仿佛一個催眠一般的聲音:“她們是你的。她們現在是你的了……”


    美女已經俯下身子,仿佛在替他解著衣衫。柔軟的長發一直垂到腿部,如一汪閃亮的黑色瀑布,遍布著朝陽的露珠……


    然後,修長美腿的那名美女伸出手,是兩隻手,一隻端著碗,一隻拿著一隻青綠色的玉杖,甚至能感覺到她麵紗下那麽溫柔的笑容,一股青煙敘敘冒出……


    秦大王一反手,忽然抓住她的手,美女疼得“啊”的一聲,聲音那麽淒楚,柔弱楚楚,仿佛受驚的小鹿,卻不怨恨,保持著女性最溫柔最和緩的那種與生俱來的善良。


    幾乎是與此同時,秦大王的一隻手也抓住了麵前的美女,又是一聲“啊”的低低的慘呼,兩隻雪白的玉手被扭在一起。


    可是,秦大王的手卻更是用勁,二人的呼聲更加悲慘。


    耶律大用伸出手,一拍,那股青煙慢慢地,便往他的手心鑽去,合著一滴嫣紅的血滴一般的東西,兩隻手合掌,輕輕摩挲,隻得一下,青色、紅色,均無影無蹤。


    秦大王這時才鬆開手,美女飛快地縮回手,手臂已經發青,微微咬著嘴唇,發出令人歎息的柔弱的、逆來順受的悲泣。


    耶律大用大搖其頭:“其蠢如牛!其蠢如牛!”


    秦大王冷笑一聲:“老鬼,你敢暗算老子?”


    耶律大用仿佛在看著一個怪物,哂笑一聲:“秦大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樣的美女,你生平難道還見過其他的?居然能忍心拒絕她們的服侍。對美人也能下得去手,你真不是個男人……”


    秦大王又回頭看看那個美女,美女已經退到一邊,如受傷的鴿子,楚楚的,她的手幾乎被這一抓到脫臼,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秦大王看著耶律大用:“老子忘了,你以前是勞什子太子……”


    “我做太子時,一直憐香惜玉……”耶律大用的幹枯的眼珠子忽然亮起來,在這詭異的屋子裏放射出奇怪的光華,“我曾有兩大理想:一是擁有天下,二是擁有天下最絕色的美女……”


    “既是如此,這美女你自己為何不用,還送給老子?難道老子是你耶律家的老祖宗?”


    耶律大用的聲音變得憤怒:“能對這樣的美女下得去手,能讓這樣的美女發出如此的慘叫,簡直是犯罪……”


    秦大王哈哈大笑:“耶律老鬼,你見過多少女人?”


    他不屑一顧,“天下的美女,我都見識過……”


    “那這二人算什麽級別?”


    他緩緩地:“極品!縱然是我當初的寵妃,也決無這般姿色。所以,秦大王,你根本不算個男人,更不算個英雄……”


    “哦?老鬼,那是你缺少見識。”


    耶律大用怒道:“你說什麽?”


    “老子見過比這好得多的女人。所以自然不稀罕。”


    “你胡吹什麽?難道還有比她們更溫順更美麗的女人?杜甫有詩雲,‘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繡羅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銀麒麟’,盛唐仕女想必也不如她們……”


    秦大王不知這老鬼酸文假醋地念什麽杜甫的詩句,更不知道當時遼國已經深受漢族文化的影響,耶律大用作為太子,曾經接受過非常係統的漢化教育,文采並不輸於漢族的風流秀才。


    秦大王笑道:“可惜,老子偏偏不喜歡溫順的女人,你能奈老子何?”


    耶律大用大怒:“莫非你喜歡母夜叉?”


    秦大王見他如此,雖然不得不承認那二女的確是罕見的超級大美女,比17歲時的花溶不知漂亮多少。可是,更明白,耶律大用自己不享用,甩給自己,絕對沒安什麽好心,故意道:“你這二個,不過是庸脂俗粉,你一個老鬼天天像蝙蝠一樣躲在暗處,不過井底之蛙,哪裏知道真正的人間絕色是什麽模樣?”


    耶律大用但覺氣勢上輸了一籌,可是,很快卻又坐下去,在椅子上,又如一隻巨大的黑蝙蝠,無動於衷,老僧入定一般,半晌,才緩緩開口:“秦大王,你所謂的人間絕色,就是你為之求醫問藥的女子?”


    秦大王大是不耐:“老子的事,你管不著。”


    秦大王正覺得渴,看已經放在桌子上的那隻碗,碗裏也是琥珀色的液體,有一股極其清香的蜂糖的味道。


    他端著碗,細看一眼卻不喝。耶律大用磔磔的聲音:“你怕有毒?”


    “你這老鬼,能有什麽好心?”


    “這蜂糖水卻是無毒,你放心飲用。”


    他一口喝幹,也不識什麽滋味,但覺滿口餘香。


    耶律大用再搖其頭:“真是粗俗,粗俗!豬八戒吃人參果。”


    秦大王拍拍手,站起來:“老鬼,你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不要囉嗦。”


    耶律大用咪咪眼睛,再睜開,秦大王看著他,也不知是錯覺還是其他,但覺他眼裏綠光一閃,再一細看,卻什麽都看不到了。


    他驚道:“耶律老鬼,你……”


    心裏忽然有股軟綿綿的,暴躁和凶悍的血液慢慢地在平複,渾身懶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他但覺詭異,卻又偏偏不知道哪裏詭異。暗地裏運運氣,但覺四肢精力充沛更勝往常,渾身的氣流也是暢通,看不出任何異常。


    耶律大用的目光緩緩移向牆壁上。秦大王順著他的目光,心裏一震,方才由於美女的出現,他已經忽略了那個可怕的影子,此時又見到那樣的血紅,仿佛在胎膜下緩緩地移動、掙紮,直如一個嬰孩,要破殼而出。


    他不禁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耶律大用噓一聲,生怕驚動了這個“小鬼”一般,低聲說:“這個叫鬼蠱。”


    “鬼蠱是什麽?”


    “鬼蠱是苗疆的生苗部族裏最厲害的一種蠱。就是選擇七歲零七個月的孩童,在七月七月的午夜,將孩童一身的血放得一滴不剩,再用七七四十九天晾幹,用來製作成鬼蠱……”


    秦大王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要將一個活生生的孩童血一滴一滴放幹,這是多麽可怕的事情?他怒道:“媽的,你何不先一刀殺了再練,也免得他吃那些苦楚?”


    “死了就沒用了。”


    秦大王眼珠子一轉,駭然道:“耶律老鬼,你莫非想拿老子來練什麽鬼蠱?”


    “你?你又老又醜,不是那塊料。”


    秦大王鬆一口氣,卻又反唇相譏:“老子難道還有你老你醜?”


    耶律大用並不跟他鬥嘴,目光再次看向那奔騰移動的血紅,仿佛在欣賞一件最最傑出的藝術品,聲音情不自禁都帶著讚賞:“這個小鬼,我已經養了五年。我愛它勝過任何一位父親愛自己的兒子……”


    秦大王打斷他的“和善”的聲音,譏笑說:“那你怎麽不拿你自己的兒子去練?”


    “這個就是我的兒子!”


    秦大王一怔。


    “這是我寵幸的最後一名妃子生的兒子,也是我唯一的兒子。在我學會鬼蠱的時候,正是他七歲七個月的時候,真是天時地利,所以,成為了我最最傑出的作品。也因為如此,在煉製的時候,我混合進去了自己的七碗血,真正是父子血濃於水……”


    秦大王聽得目瞪口呆,不是因為他那匪夷所思的“七碗血”,而是他的“兒子”!


    他半晌才喃喃說:“老子以為自己就算惡魔天煞星了,原來,跟你這個傷天害理的老烏龜一比,老子簡直……簡直就算他媽的一個大好人……”


    耶律大用絲毫不理他的諷刺,繼續欣賞著自己的傑作侃侃而談:“可是,鬼蠱很難控製,隻能我一個人在心念之間控製,但也還要時時刻刻防範它的反噬……”


    這次,不等他解釋,秦大王也明白過來,因為耶律大用在煉自己的兒子的時候,如此殘酷毒辣,那冤魂豈不充滿天地間最深刻的怨毒和冤屈?


    他好奇地問:“你的兒子會如何咬你?”


    他不如耶律大用那樣稱呼“鬼蠱”,卻口口聲聲問“你的兒子”,耶律大用怒瞪他一眼,仿佛是對自己的藝術品的一種玷汙,這才說:“鬼蠱不放出去則已,一放出去,除非把要害的人害死,不然就收不回來。收不回來的結果,是變成了‘野鬼蠱’,到處來去如電地害人。每害一個人,它自己的能力就增加一分,而最後,煉降的蠱師,一定也成為受害人。如果鬼蠱害了煉它的蠱師之後,那麽,天地之間,再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控製它了……”


    “那豈不正好?你的兒子若殺死了你,天下無敵,如此,你要滅金國、滅宋國,得天下,豈不是易如反掌?你死了有甚要緊?反正天下最終也是你耶律家的,你就可以含笑九泉了……”


    這話一出口,他本是玩笑,可是,卻覺得不寒而栗。耶律大用也臉色劇變,厲聲說:“閉嘴……”


    他聲音微微顫抖,竟然十分害怕的神情。


    秦大王已經看出這個老鬼色厲內荏,顯然是害怕“兒子”殺死自己,可是,他心裏更是驚訝,這個老鬼,把自己唯一的兒子,用如此殘忍的方法親手煉製成“鬼蠱”,可知他的野心已經大到了什麽地步,為此,天下萬物皆可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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