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忠寺和皇宮的連接處,此地城門早已關閉,花溶正率領一隊侍衛和趕來劫持的叛軍混戰。


    花溶早已氣力不支,但見又是一隊叛軍衝到,心裏一驚,遇到這股亡命逃軍,哪裏還有絲毫性命?


    她心裏一寒,呼喝著撤退,可是,己方已經隻剩下十餘人,根本無力突圍。


    混戰中,忽然聽得一陣幼童的哭聲,隱隱約約的,隻聽得黑暗裏,一人大喝:“嶽夫人,你還要不要你兒子性命?”


    黑暗裏,根本看不清楚孩童是誰。花溶心裏驚訝,兒子明明在宮裏,怎會被抓出來?隻聽得那人大喊:“我等買通了一名小太監,將你兒子盜出來……”


    果然,是兩名小太監的聲音,他二人被百般利誘威脅,本是要帶走小皇帝,但小皇帝一直在朝堂上準備著“大臣”的會見,所以無法下手,便趁亂帶了陸文龍偷偷出來。


    黑暗中,孩子被嚇得大哭起來,連聲喊:“媽媽,媽媽……”


    正是兒子的聲音。


    花溶明知此時再不走,就是死路一條,可是,終究母子情深,隻聽得“卜”的一聲,孩子已經被挑到長槍上:“你再不放下武器,立刻殺了你兒子……”


    她一猶豫,亂箭已經射來。她也無暇顧忌,揮舞小弓就往孩子哭泣的方向衝去,座駕一聲驚嘶,孩子被拋起來,眼看掉在地上,不摔死也會被亂馬踐踏而死。她顧不得多想,伸手就去接住兒子,此時,幾柄大刀已經抵在背心,她翻身落馬抱住孩子,四周已經密密麻麻被刀槍包圍,再也脫身不得。


    她抱著孩子,孩子幾乎被嚇閉了氣,此時才睜開烏溜溜的眼珠,在靠近的火把前,哇哇大哭:“媽媽,媽媽……”


    “兒子,媽媽跟你一起,不哭……”


    一柄刀砍來,她一側身,低頭護住兒子,肩上已經挨了一刀,血流如注也顧不得,隻抱著兒子,連聲說:“兒子,別怕……”


    為首之人獰笑一聲:“嶽夫人,乖乖跟我們走。”


    她抱著孩子,根本無法還手,隻得往前麵走去。


    嶽鵬舉趕回去,在半路上遇見了張弦率領的那一千多精卒。張弦是從襄陽趕來的,為了避人耳目,隻率100特別訓練的精騎。經過幾十場大小戰役,嶽鵬舉已經視張弦為自己麾下第一能戰將領。


    嶽鵬舉在附近的大小江河上,遍插鹿角,攔截苗劉二人,以防從水路逃竄,又派兩百人護衛隨軍的一千家屬。因為起兵後,士兵怕家眷留在臨安遇難,所以,軍中家屬驟然增加了許多。


    布置好一切,嶽鵬舉當即命令張弦率領兩百人先鋒突襲。


    苗傅在臨安的小鎮早已派出了一萬大軍駐守攔截,領軍的將領是他麾下頭號謀士張奎。這一日,冰雪交加,叛軍陣前一片泥濘。張弦率眾,馬蹄不前,叛軍亂箭雨點一般射來,眾人根本躲閃不及。就連張弦本人也差點被摔下馬背。


    嶽鵬舉見勢不妙,立刻揮舞了長槍大喊一聲:“成敗在此一舉,大家戮力同心,為國家盡力,誰敢有臉麵身上不帶幾處箭傷,就軍法從事……”


    他喊完,一馬當先,不顧泥濘,揮舞了長槍就殺入敵陣,一連挑殺幾人。眾人見主帥衝鋒,精神一振,嶽鵬舉情知今日擒賊擒王,應速戰速決,馬蹄不前,幹脆跳下馬背,如一隻大鵬鳥一般,揮舞長槍,先取為首的張奎。張奎見他來勢凶猛,根本不敢和他對峙,拍馬後退,叛軍陣勢頓時一亂,這一千多精卒就蜂擁而上,兩軍進入混戰狀態,難分難解。


    此時,中軍韓忠良一部也已經率眾殺入了敵營,張奎很有點指揮才能,很快分撥人馬攔截。


    而張俊此次所帶的人馬最多,對於他來說,兵馬是自己最大的身家,根本不敢全力拚殺,見嶽鵬舉和韓忠良都身先士卒,他本人武藝並不好,隻坐在馬上,虛晃一槍,跳下馬,又被親軍扶上馬背。


    呂頤浩親自在軍中督戰,但見陣勢混亂,己方寡不敵眾,他騎馬闖入高崗的泥濘觀察一陣,但見張俊一部畏戰不前,心裏惱怒,就馳馬進入張俊軍中。張俊卻名正言順地吊著膀子說:“自家受傷了,不能戰。”


    呂頤浩按著腰上趙德基禦賜的寶劍,一下抽出來,大喝:“張七,需是你為國死戰的時候到了,否則,軍法從事……”


    張俊是一員庸將,遇敵從不敢正麵交鋒,總是撤退,但見呂頤浩抽出寶劍,而且“軍法從事”四字其實相當於“斬首”,他不敢再頑敵養寇,隻得硬著頭皮夾擊,下令部署出擊。


    如此,韓忠良和張俊二軍左右襲擊,嶽鵬舉的前鋒壓力頓減,戰局很快改觀。叛軍大敗,嶽鵬舉趁機喊話:“苗劉叛亂,隻追究元凶首惡,與你等無關。如今,呂樞相發兵十萬,包圍臨安城,苗劉二人已經到了窮途末路,陛下知你等也是受了蒙蔽,你們趕快放下武器,一起替國家盡力,天子不但不追究,還會加以封賞……”


    他中氣十足,聲音在雨雪的夜裏傳得很遠。苗劉叛軍本就很不安心,眾人紛紛繳械投降,坐在泥濘的地上,手舉過頭頂。張奎見勢不妙,率領幾十名親軍就往臨安敗逃。半路上,遇到劉正彥派出的援軍,聽得嶽鵬舉已經追趕上來,不敢迎戰,一起往臨安城逃去。


    嶽鵬舉絲毫不敢放鬆,韓忠良和張俊也前後追上來。


    此時,苗劉二人已經親自趕到宮城門外。他二人得知嶽鵬舉為先鋒追來,大是惱怒:“一定要將嶽鵬舉的兒子殺了,以泄心頭之恨。”


    劉正彥說:“他兒子在宮裏。如何才好?”


    “叫太監交出來,殺雞儆猴。”


    謀臣馬柔吉立刻說:“此時顧不得嶽鵬舉的家眷。以小人之計,不如退軍福建,避開嶽鵬舉精銳,福建山多崎嶇,易守難攻。此前,需請官家在軍中坐鎮……”


    苗傅大喜:“妙計。官家在軍中,呂頤浩等必不敢胡做。”


    此時,雨雪越來越細密,眾人都穿著油紙雨衣,馬蘇、馮益和吳湛等也已經來到了城牆上。苗傅騎在馬上喊話:“如今嶽鵬舉叛亂,臣等恭請太上和幼主入軍中,以策安全。”


    吳湛被馮益監督著,已經決心反戈一擊,隻說:“太上聖體違和,靜臥休養。”


    苗傅急了:“太上既不出來,自家們隻好進去請迎。”


    馬蘇立刻說:“二位太尉是國之幹將,不可胡來。如今翟樞相已經奉命去嶽鵬舉軍中阻止他發兵,二位若是亂來,豈不是給嶽鵬舉借口?二位不如立即投誠,主上鐵券丹書已經發放,何愁不榮華富貴?”


    其實,翟汝文此刻就守在後宮待命,根本不曾離開。


    苗傅見吳湛東拉西扯就是不開門,高聲說:“吳太尉,上次你開門,這一次再開,便是再生父母。”


    吳湛自以為和他們的私通很秘密,如今被公然喝破,臉皮紫漲,大聲說:“上次是為誅滅閹黨。這一次,門是萬萬開不得了……”


    “吳太尉,上次你放了我們進城,這一次就算對我們反戈一擊,也難免兔死狗烹。不如開門,與自家們共迎聖上到軍中,方是上策……”


    馮益見吳湛神色越來越不對勁,立刻低聲說:“吳二七,你今日立功,我一定保你終身富貴。”


    吳湛立即對城下的叛軍說:“二位太尉,今日城門果真開不得。現在呂樞相大軍逼近,你們不如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苗傅到此地步,已經是窮途末路,隻能退兵,但聞嶽鵬舉前鋒已經逼進臨安,隻能倉惶出城往福建方向撤離。


    臨走前,便在城裏四處放火,可是,當日雨夾雪,很是泥濘,火焰也無法大規模燃燒,不得已,隻得立即撤退。


    嶽鵬舉率軍分兩部分,從北門和西門進入,北門沒有遭遇任何抵抗,在西門,卻遇上苗傅來不及撤離的叛軍,雙方一陣廝殺,苗傅已經無心迎戰,隻急速撤離後退。


    嶽鵬舉很是高興,揮軍進入西門城下,向城上大聲喊話:“下官嶽鵬舉已經率人肅清城裏的叛軍,請城上之人答話。”


    城上正是奉命出來視察的翟汝文,聽得是嶽鵬舉,大喜:“嶽大人辛苦了,自家是翟汝文。”


    嶽鵬舉聽得是翟汝文,很是高興,翻身下馬急忙一拜:“翟大人和二賊周旋,極是不易,請受下官一拜。”


    此時,城上已經張羅了十幾盞燈籠,翟汝文披著油娟雨衣雨帽,在城上還禮:“嶽大人和呂樞相這次立得大功。”


    嶽鵬舉問:“聖駕安康否?”


    翟汝文說:“聖駕在大內,很是平安。待下官立刻奏明皇上,召見立功將士,嶽大人且稍侯。”


    此時,趙德基全身戎裝佩劍,焦慮地等在後殿,因為發生了奸細事件,許才之和康公公一起,將所有的殿前侍衛和太監阻止成兩列,整齊排在殿前,互相監視,不容任何閃失,所有人等,最好了一切逃跑的準備。


    趙德基緊緊按著手裏的劍柄,雖是冬日,手裏也浸出汗水。直到叛軍撤離的消息傳來,後宮氣氛才稍稍緩解。


    草草用了晚膳後,趙德基和太後等聽著窗外細密的雨聲,一點也不敢去除心中的驚惶,這時,馮益倉促跑進來,跪下也不叩頭,就急忙說:“稟告官家,嶽鵬舉已經率人逐退苗劉凶逆,正在西門城下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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