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兀術呼吸急促,說不出話來。


    “這種手段,你們其實也不是第一次用。當初遼國降將郭藥師投降大宋,金國就找碴要宋國殺了他的下屬。郭藥師也因此激憤對大宋寒心,所以舉兵投降了金國。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於我,其實,也不過是利用我,把我當作一個籌碼、一個打擊嶽鵬舉尊嚴的工具,順帶也是戰利品而已!”


    她見金兀術做不得聲,繼續道:“你真以為我如此自大,以為區區女子就能營救一個危亡的國家?當初宋宮裏三十幾名公主淪陷上京為奴為妾,她們中比我漂亮的大有人在,怎麽沒能換得她們父兄的南歸?”


    “在金營裏,你最終放我走,也不過是留下金塞斯想追蹤我的下落。隻是,你沒想到我把金塞斯粉刷了,將它的皮毛和頭上標誌都染色做了喬裝,逃過了你們的耳目……”


    金兀術一直不明白她“失蹤”的原因,此刻,才恍然大悟。


    她盯著他的眼睛:“你屢次對我手下留情,我也不是不曾感激過你。一度,我曾把你當作了磊落的君子。如今才知,你不過是打著喜歡我的旗號,利用我、折辱我!”


    “花溶,我要開戰的確沒錯!可是,我也是答應讓你做王妃的!金國王子,曆來不許娶漢人女子為正妻,就算你宋室公主,也不曾有人做到金國將領的正室!因為你曾說不願為妾,所以,我就立你為王後,我並不曾辱沒你。”


    “沒有辱沒?”她嗬嗬笑起來:“你不過我丈夫手下敗將,有何麵目要我屈身下嫁於你?”


    金兀術如被人狠狠擂了一拳,氣得幾乎要跳起來,好一會兒才悻悻地坐下去,大口喘息。屢屢敗在嶽鵬舉手裏,是他生平的最大遺憾和最大心病,這次對宋決議,他是最堅決的主戰派,原因之一,就是要尋機再和嶽鵬舉一較高下,以雪前恥。


    “嶽鵬舉完全靠自己的智慧和勇武戰勝敵人!而你,不惜利用自己和女人來羞辱敵人!這就是你和嶽鵬舉的差距!”她從容不迫地站起身:“既有嶽鵬舉這等高山仰止的男子,我又怎會屈節委身宵小之輩辱他姓氏?金兀術,要我嫁你,先打敗我丈夫再說!”


    胸口一陣一陣地發悶,仿佛立刻就要透不過氣來。好一會兒,金兀術才艱難擠出幾個字:“好,你就等著。”


    她已經走到門口,回頭,忽然嫣然一笑。


    金兀術第一次見她笑得如此明媚,連臉上初進門時的蒼白也不見了,他心魄一蕩,卻聽得她那麽溫婉的聲音:“嗬嗬,金兀術,你此生是決無機會了!你,永遠不是我丈夫的對手!”


    金兀術眼睜睜地看她走出門,胸口急劇起伏。


    武乞邁跑進來:“四太子,讓她走麽?”


    “讓她走!不許任何人阻攔她!”


    “是。”


    金兀術站在窗邊,看她的背影遠去,她的背影修長,那麽美好的線條,他恨得咬緊了牙關,無論如何,都要對宋一戰,看看嶽鵬舉究竟能厲害到什麽地步!


    因為天氣的炎熱,也因為金使者的步步緊逼,趙德基這些日子異常煩悶,也無心找任何妃嬪侍寢。


    幾日後,卻傳來消息,金使已經決定返回,按照約定退兵,共止幹戈,隻督促宋國方麵及時送上索要的錢帛。


    本來戰戰兢兢無法交差的汪伯顏等人,忽然發現金使不再提要花溶的事情,他們以為事情有了轉機,一個個眉開眼笑,稟報皇帝,說金人同意了議和條件,即將退兵。


    趙德基自然不全信,可放眼周圍,宗澤已死,天天聽到的都是宋軍潰敗的消息,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即刻召集軍事會議。


    來上朝的有汪伯顏、黃潛善以及另外幾名大臣朱勝非、張浚等人。


    張浚終不放心,一再問:“汪大人,金軍真會退兵?”


    汪伯顏堅信議和之道,冷笑道:“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張、朱二人見他如此信誓旦旦,皇帝又信任於他,隻得作罷。


    眾人退下,康公公進來,低聲道:“官家,花溶求見。”


    趙德基想到這次議和,很是煩亂,有些無言應對,就道:“不見!讓她回去吧。”


    “是。”


    花溶站在門口等候多時,卻得到康公公一旨不見的回複,默然片刻,按照外邊對太監的尊稱,呼他為“康大官”:“康大官,請你提點皇上,金人絕無退兵的打算。不要聽信汪伯顏等的讒言。”


    康公公搖搖頭,伴君如伴虎,皇帝怎聽得進去?


    “陛下的安危也是康大官的安危,若想安樂,必然要做周全準備。”


    康公公對這個建議表示同意,花溶沒法再說,隻得離去。


    花溶走出宮門,見張弦等在一邊,就道:“你去找鵬舉吧。”


    張弦奉命保護她,不肯離開:“我走了,你怎麽辦?”


    “金人野心勃勃,朝廷卻毫無防備,隻怕金兀術馬上就要開戰……唉,張弦,你先走。也許鵬舉正在往應天而來,你把這封書信交給他,裏麵是我這次探得的一些金軍的情況。”


    “哦?”


    “目前,皇帝對我監管放鬆,我會尋機離開的,到時,在約定地點碰頭。”


    張弦見她言之有理,便接過書信離開了。


    金使離開,應天暫時又回複了風平浪靜。這天,汪伯顏留後奏對,說皇上久不禦幸嬪妃,不但有損龍體,更要為趙氏子嗣著想。皇帝雖已有一子,但開枝散葉,廣增人口,自來就是天子的大任之一。因此,為了對皇上,為了對江山社稷“負責”,汪伯顏忠心耿耿地為趙德基送來二十餘名美女以充實後宮。


    趙德基本來無甚情緒,但見其中一名叫做宋喜喜的美女明媚善睞,彈得一手好琵琶,聲聲如泣如訴,一曲後,他指著她:“好,就你侍寢了。”


    宋喜喜大喜,她剛來就得到天子青睞,一邊的潘瑛瑛見她被天子摟著離開,醋意大發,卻不敢多說一字。


    入夜,鵝黃色的暖帳裏,傳出一陣一陣令人銷魂的喘息聲,趙德基和宋喜喜的交媾已經到了最甜蜜的最高潮。


    門外值守的宮女宦官聽得分明,一陣陣呻吟是宋喜喜發出的:


    “官家,奴家好生疼痛……”


    “朕也是愛憐於你。”


    “官家,奴忍痛若此,是希望得到一個國夫人的稱號……”


    “不行,你剛進宮,得半年之後。”


    “官家,奴好疼……”


    “好,三月後,封你為國夫人……”


    按照趙德基對眾妃嬪的升遷規矩,眾人都明白,這宋喜喜必然是極其討得了他的歡心,因為,即便寵愛如張鶯鶯,也從未得到如此快速升遷的待遇。


    屋裏春光正燦爛,許才之和康公公匆匆跑進來。


    宮女和馮益攔住他倆:“皇上還在……”


    許才之停下腳步,康公公卻一把掀開侍衛的手,猛地衝進去,大喊一聲:“官家,金軍打來了,距離應天不到一百裏……”


    趙德基隻感到身上那最銷魂的一部分,瞬間萎縮,幾乎是從宋喜喜身上滾了下來。幾名太監宮女一擁而上,迅速替他披掛鎧甲,戴上幘頭。康公公又匆忙取過一口柄和鞘都鑲嵌了金玉的寶劍,佩在他的腰間。


    趙德基和太監們正要離開閣子,此時,宋喜喜也從床上爬起來,匆忙穿好內衣,跳下床就抱住趙德基的腿:“臣妾願隨扈官家……”


    趙德基見她披頭散發衣衫不整,這樣出去成何體統?立刻推開她:“娘子趕緊更衣,再與眾宮女同行。”


    宋喜喜也急於逃命,再次上前緊緊拉著趙德基的袖子,嬌聲哀求:“臣妾等不得,要與官家同行。”


    趙德基用力掙脫,袖子“哧”的一聲被撕裂。他大怒,一掌掀開宋喜喜,轉身就匆忙和康公公等出去。


    趙德基奔到大殿,隻見新丞相黃潛善和護衛親軍統製劉正彥匆匆而來,他急忙道:“丞相,金兀術打來了,怎麽辦?”


    黃潛善跪下去:“請皇上馬上離開此地。”


    他遲疑一下:“應天還有幾萬兵馬,加上嶽鵬舉正在趕回,兩日可到,是否尚可一戰?”


    “嶽鵬舉雖然曾經戰勝過金兀術,但是金兀術這次大軍壓境,誌在官家。對金軍來說,不過是勝敗的問題,對我大宋來說,則是生死存亡。官家,不能再猶豫了……”


    對金軍來說,不過是勝敗的問題,對我大宋來說,則是生死存亡——這話正擊中趙德基軟肋,立刻做了決定,連夜潛逃。


    趙德基奔出大殿,負責協防的中軍吳湛已經飛速跑進來:“官家,快走,金軍打來了。”


    “有多少人馬?”


    “暫不清楚,黑夜裏無法判斷,金軍見人就殺,官家,快走吧。”


    趙德基匆匆忙忙地出門,隻見城內一片衝天的火光,他急道:“黃潛善和汪伯顏護駕,眾卿家快逃……”


    吳湛很是為難:“這……”


    趙德基顧不得多說,許才之護著他就轉身出門。


    閣子裏,被推倒在地的宋喜喜,剛剛度過初夜,渾身酸疼,皇帝那一掌又不輕,但此時卻顧不得流淚喊疼,急令四位宮女扶起自己,簡單穿上外衣,收拾了一包細軟,噙著淚水道:“原為榮華富貴,今日卻知伴君如伴虎,官家如此薄情寡義,我們不如回到民間。”


    一宮女恐懼道:“官家會不會責罰我們?”


    “他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裏管得了我們?走吧……”


    她因為心懷怨憤,一奔出去,就大嚷起來:“虜人即將殺來,官家不顧我們的生死,隻身逃命,如今朝廷不成個朝廷,宮院不成個宮院,大家快逃命啊……”


    這條爆炸性的消息一傳開,應天行宮立刻亂成一團糟。太監宮女拚命逃竄,往日嬌貴的潘瑛瑛、張鶯鶯等,再也無人顧及。好在張鶯鶯平素會籠絡人心,又機靈,早已準備了幾套戎裝,她的兩名心腹宮女和太監給她換好裝,立刻就偷偷溜走;而潘瑛瑛平素作威作福,如此時刻,竟然叫人給自己備轎子。逃命時刻,宮裏的尊卑貴賤,已經不複存在,根本無人理睬她,宮女太監各自逃生,竟無一人理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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