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被她一瞪,不知怎麽就乖乖伸出手來。十個手指頭,根根齊全。隻不過,手背上卻有兩道劃痕,是利刃割過的痕跡。已經止了血,但是兩隻小手黑糊糊的,滿是幹涸的血跡。


    鳳瑤眼眶一酸,心疼得要命,同時又鬆了口氣:“我聽他們說,你被切了一根手指頭,原來他們是嚇唬我的。”


    “不是,是庭兒被切了一根手指頭。”豆豆忽然哭起來,閃開身來,露出身後的庭兒。


    鳳瑤看到庭兒的一刹那,不由得一愣,隻見庭兒十分虛弱地倚靠著垃圾筐,小臉紅腫不堪,一雙眼睛卻又黑又亮,滿是凶色。鳳瑤低下頭,果然看見庭兒左手的尾指被切掉了。頓時間,心中一澀,什麽都明白了。


    “我們在院子裏讀書,但是不知怎麽就睡著了,醒來後就到了那些壞人手裏。他們問我們誰是小王爺,庭兒替我認了,然後他們就開始折磨庭兒。”等到慕容鈺也來到後,豆豆頓時放下全部戒備,摟著慕容鈺的脖子,絮絮叨叨開始說起來。


    “後來庭兒發脾氣打碎一隻碗,我悄悄藏了一塊碎片,割破了身上的繩子。我們身上有無痕叔叔給的藥包,有一些是迷藥,我趁他們不注意,灑了一包把他們迷倒了。”豆豆說完,看了一眼被鳳瑤抱著的庭兒,“他們很壞,我們殺了他們,然後就跑出來了。”


    其實,人是庭兒殺的,豆豆根本沒想起來要殺了他們。放倒他們之後,豆豆便拉著庭兒逃跑。然而庭兒滿臉怨恨,掙開豆豆的手,用碎瓷片狠狠紮破兩人的脖子。庭兒替他受了一頓折磨,差點死掉,豆豆覺得自己不能沒義氣,於是便一起認下來。


    “如果不是時間緊急,我一定一根一根把他們的手指頭都砍下來,再把他們的舌頭割下來!”被鳳瑤抱著的庭兒,則繃著一張小臉,口吻陰冷地說道。


    鳳瑤歎息著彎下腰,蹭了蹭他的小臉。


    誰知,庭兒卻惱了:“你是誰?誰叫你親我的?”


    “王爺,你告訴他,我是誰。”鳳瑤也繃起臉,挑眉看向慕容鈺。


    慕容鈺道:“她是未來的鈺王妃,你以後的主母。”


    “不!”誰知,庭兒竟然激烈地掙紮起來,“夫人死了,我就沒有主母了!”


    鳳瑤愣了一下,低頭看向懷裏的庭兒。隻見庭兒小臉紅腫髒汙,愈發顯得一雙眼睛黑亮,此時盛著滿滿的怒火,掙紮著抵觸她的懷抱。鳳瑤沒有想到,庭兒心裏竟然是如此待她。


    她和慕容鈺商量過,借屍還魂、時空穿越,這樣的事情太神秘了,是不能對別人說出來的。哪怕豆豆,鳳瑤也不打算告訴他。因此,便商議了另一套說辭。


    “她剛才救了我一命,我欠她一條命,隻好以身相許了。”慕容鈺將那套說辭說了出來。


    庭兒聽罷,恨恨地道:“頭發短成這樣,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人家的女子?”一邊說著,一邊狠狠剜了鳳瑤一眼。


    鳳瑤此時的確是一頭短發,看起來很是怪異。她對庭兒的攻擊不以為意,反而逗他道:“你現在可是被一個不知道是不是好人家的女子抱著呢?”


    另一邊,慕容鈺更加看重豆豆的心情。畢竟,他是給豆豆找個娘親。因而,想了想說道:“豆豆,你不希望爹爹做忘恩負義的人吧?”


    豆豆抿著嘴唇,一聲不吭,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把臉埋在慕容鈺的懷裏,隻悄悄拿眼角去瞟鳳瑤。


    庭兒則是個烈性子,聽到慕容鈺對豆豆如此說,頓時知道事情幾乎定了。頓時怒不可赦,掙紮著不要鳳瑤抱,非要下來自己走:“我救了豆豆一命,我不欠鈺王府什麽,從今往後我隻是豆豆的同伴,不是鈺王府的奴才,認不認主母是我自己的事!”


    他一向是個有成算的,且心性剛烈,鳳瑤自然舍不得逼迫他,暗暗歎了一口氣,笑著說道:“鈺王爺逗你們玩的,你們也信啊?真是兩個傻孩子。”


    庭兒不信,依舊敵意滿滿地瞪著她。倒是豆豆,聞言又轉動眼玲瓏,眼角斜過來瞥她。


    “就你兩條小短腿,什麽時候才走回去?別鬧脾氣,快點回去給你們兩個上藥。”鳳瑤說罷,不再順著庭兒,一把抄起他,運起輕功往鈺王府行去。


    慕容鈺抱著豆豆緊隨其後。


    鈺王府中,眾人都已經發現豆豆不見了,無跡出去找了,蜻蜓則留下來守著。一時間,亂成一團。


    直到慕容鈺抱著豆豆,鳳瑤抱著庭兒,一前一後進了內院,眾人才歡呼一聲,抹著眼淚撲過來:“你們沒事,太好了!”


    “沒事了,都回去休息吧。”慕容鈺吩咐道。


    三花打量了鳳瑤一眼,但見她容貌平庸,穿著打扮又稀奇古怪,便以為也是慕容鈺的暗衛。她們對暗衛是男是女倒沒什麽偏見,略點了點頭,便下去歇息了。


    陳嫂和魏嫂則打了熱水來,供大小主子們擦洗。


    慕容鈺久日不見鳳瑤,心裏攢了一肚子話,看誰都覺得礙眼。把其他人都打發走後,又不耐煩地給豆豆上了藥,扭頭便用催促的眼光看向鳳瑤。


    鳳瑤正在給庭兒細心地上藥,偏偏庭兒不喜歡她,常常不配合:“你的手能不能輕點?疼死了!”


    “你可真笨!哪裏比得上我們夫人?”


    “算啦,我自己來。”


    口中說著,小身板卻結結實實坐在椅子上,昂著下巴,用鼻孔看著鳳瑤說話,似乎不把她氣走不罷休似的。


    鳳瑤便打趣他:“你們夫人也給你上過藥嗎?”


    “哼,夫人什麽都做得好,比你好一百倍。”庭兒狠狠地道。


    鳳瑤又道:“她又不是你娘,你這麽護著她,可真奇怪。”


    庭兒頓時啞了。隨即,惱羞成怒地拍掉她手裏的藥:“你走開,我不要你上藥!”


    “這麽聽不得實話?看來你們夫人也沒有多好,教出來的孩子如此衝動魯莽。”鳳瑤不以為意,彎腰拾起藥瓶。


    庭兒頓時僵住,隨即坐直了道:“我們夫人很忙的,你以為都跟你一樣閑嗎?”


    “你怎麽知道我很閑?”鳳瑤反問道。


    庭兒又啞了。他很敏銳地察覺到,他不是麵前這個女子的對手。一半羞一半怒,使他的眼睛更加明亮了,恨不能在鳳瑤的臉上瞪出一個窟窿來。


    “庭兒,你別賭氣,好好上藥。”這時,豆豆走了過來,背對著鳳瑤給了庭兒一個眼神。


    庭兒頓時會意,不再掙動了。鈺王妃可是夫人的位置,豆豆的娘親專屬的,別的女人怎麽能占有呢?豆豆一定是跟他站在一邊的。庭兒的眼珠子開始轉起來,打算回去後跟豆豆如何商量。


    兩個小家夥揣著一肚子悄悄話,手牽著手走了,屋裏隻留下慕容鈺和鳳瑤。


    “過來,我看看你的傷。”鳳瑤對慕容鈺招了招手說道。她可記得,慕容鈺被黑衣人在手臂上劃了一劍。


    慕容鈺走了過來,任由鳳瑤把他按在椅子上。他看著這張稍顯陌生的平庸麵孔,又將視線轉移到她並不出彩的身量上麵。而後不得不說,比起來從前的那具身體,這副軀殼實在普通。


    但是,絲毫不影響他對她的感覺。他看著她溫柔地垂著眼睛,為他挽起袖口,而後指尖捏著手帕沾了水,細細擦拭傷口邊緣的血跡。而後認真地上藥,慢條斯理地包紮起來。


    “你現在這副模樣,是你本來的模樣?”慕容鈺忍不住問道。


    鳳瑤點了點頭:“嗯。”包紮好之後,順手打了個蝴蝶結,鳳瑤抿嘴一笑,為他放下袖子,抬眼睨他:“嫌棄我長得醜?”


    “不敢。”慕容鈺立即回道,隨後看清鳳瑤眼底的逗弄意味,才知道她本身是不介意長相的,不由也打趣道:“再醜一點也沒關係,總比你不在我身邊來得好。”


    鳳瑤聽到前半句,立時橫眉豎目瞪他。待聽到後半句,眉眼不由得柔和了:“我回來了,阿鈺。”她上前一步,彎腰抱住他。


    “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有多難熬。”慕容鈺緊緊摟住她的腰,埋首在熟悉的頸窩中,貪戀地吸了一口氣。


    鳳瑤心中愧疚,悶聲說道:“我比你更難熬。你可知道,我在那邊已經過了兩年多?”


    “兩年多?”慕容鈺驚訝地抬起頭,這才認真打量她的臉,忽然問道:“你多大年紀了?”


    鳳瑤摸了摸臉,不答反問:“我看起來像多大年紀?”


    “十八?十九?”慕容鈺猜測道。


    鳳瑤不由得撲哧一笑,說道:“親愛的弟弟,姐姐我已經二十九歲啦!”


    “不可能!”慕容鈺瞪眼,“你看起來隻有二十歲左右。”


    “真貼心。”鳳瑤不由得捧起他的臉,在他唇上狠狠親了一口,在現代生活了兩年,鳳瑤還有些甩不脫流裏流氣,說話就有些輕浮:“姐姐最喜歡你這樣嘴甜如蜜的小弟弟了。”


    慕容鈺被她調戲得紅了臉,伸手一把將她禁錮在懷裏,按下她的頭,在她耳邊吹氣:“‘小弟弟’想你很久了。”


    鳳瑤臉上一紅,但是一股麻酥酥的感覺卻從耳邊流過,漸漸傳遍全身。


    的確很久沒見了,也有些事情許久沒有做了。


    相思刻骨的兩人,抵死纏綿,才終於稍減饑渴。


    “我沒想到你會以這種方式回來。”慕容鈺摟著鳳瑤的肩膀,一麵吃著豆腐,一麵說道:“你走之前留下的身體,我還為你留著。現在你回來了,明天我就將她下葬了。”


    鳳瑤心中再度湧起愧疚,便把之前發生的事情向他說了一遍:“……所以,我隻能選擇回去。對不起,阿鈺。”


    “你是怎麽回來的?”這件事才是慕容鈺最好奇的。


    鳳瑤道:“我遇見一位大神通的人物,他指點我說‘心之所屬,身之所向’。然後我就糊裏糊塗回來了,還沒認清地方,便遇見你被黑衣人圍殺,你說巧不巧?”


    提起這件事,慕容鈺便氣得很:“若是你沒回來,你知道我會瘋的!”


    他越想越氣,越想越怕,索性翻身壓上去,又把她折磨了一通。等到兩人氣喘籲籲地停下來,才又繼續方才的話題:“你的仇,我已經給你報了。”


    慕容鈺將她的死因說了一遍,而後又把這半年來發生的事情簡單講了一些:“安國公在宣明殿上撞柱而死,皇後認為是皇上逼死安國公,便和太子商議造反之事。皇上一直沒有打消把皇位傳給太子的事,隻不過,他憂心外戚,才借機除掉安國公。卻沒想到,適得其反。”


    “鳳太傅恨皇後與安國公一係殺了你,便在暗中活動,拔出安國公一係的許多釘子。我們都沒想到,太子居然不聽皇後的囑咐,提前三個月逼宮。倒是我們都小看了他,這樣一來,不僅皇上沒有預料,就連我們也都有些措手不及。”


    “這回熙兒立了功,她聽到消息後便帶兵急忙回京,她心裏對皇上還是敬重的,隻不過來遲一步,隻救了慕容平。皇上對熙兒也還可以,臨死前留了一道密旨給她,封她做護國大將軍,擁兵八萬,封地在西疆。”


    “慕容平雖然傷重,但是於性命無憂,日後皇位指定就是他來坐。”


    鳳瑤有些好奇:“你對皇位沒興趣嗎?”


    “我親眼看見慕容廉殺了皇上,親眼聽到皇上蒼涼的大笑,心願已了。皇位於我而言,並無實際意義。”慕容鈺答道。


    鳳瑤聽罷,低低一笑。伏在他的身上,隻覺肌膚相貼,十分安心。兩人相擁而眠,隻覺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從此刻開始,他們再也不分開。一直到白發蒼蒼,垂垂老去。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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