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誰?如此可惡!”閆繡娘氣得臉色鐵青。


    男院的師傅們,見狀也是愣住大半。他們倒是希望鳳瑤做出來的衣裳,沒有他們的好看,這樣他們的貢獻便占了大頭,等到來日奪得桂冠,論功行賞也是他們優先。倒是不曾想過,弄出這些齷齪事來?


    “這也太卑鄙了!”一人皺眉說道。


    禦衣局不是尋常人能夠進來的,若是沒有腰牌,竟是朝中大臣也不見得能進來。那麽,禦衣局中便隻是這些來來回回的宮人,以及他們這些匠人。往鳳瑤的箱籠中放入死耗子的人,指定便是禦衣局中的人了。


    一人搖頭道:“可惜了這樣漂亮的衣裳。”


    這些衣裳在裝箱的時候,原是最漂亮的放在下麵,取壓箱底之意。誰知,遭受損害的便是這些。鳳瑤移開目光,又走到另一口箱子前,彎腰伸手翻動衣物。隻見這口箱子裏倒是幹淨,不曾見到半點髒汙,倒是呼出一口氣。


    “這可真是不幸。”錢老爺搖頭歎息道。


    鳳瑤抬眼瞧著他,也隻是口中歎息罷了,眼中竟是半分可惜也沒有的。因而垂下眼皮,直起腰來淡淡說道:“既然如此,我這邊便再削減一些,統共隻留出四十套,選進最終定製裏頭罷。”


    這個決定,對閆繡娘和胡繡娘而言,是有些揪心的。這些衣物,原是交由針線上的宮女們裁剪縫製好之後,再由她們一針一線地繡出來的。就這樣平白減去二十套,不能麵世,真是如挖了她們的心頭肉一般。


    “夫人,損毀的不過是這口箱子裏的十套罷了……”閆繡娘還想勸道。


    其他人便紛紛屏住了氣,情不自禁地攥著手心看向鳳瑤。這可是關乎他們的貢獻,若是鳳瑤最終定了五十套,再加上錢老爺等三巨頭的六十套,哪裏還有他們的分量?


    “咱們鎖得這樣嚴實,卻仍舊被小人得了手,可見有人看咱們不順眼,有意叫咱們收斂些。”鳳瑤說道,“便挑出些來吧,隻餘下四十套,錢老爺意下如何?”說著,目光看向錢老爺。


    錢老爺等人,原本便打算把鳳瑤的製衣數量往下壓一壓,哪怕再好看,也不能都送了去。且,越是好看,越得壓下來。此時隻見他們並不曾動手,鳳瑤已經著了道兒,心中不由歡喜。尤其鳳瑤被損毀的衣物,竟比方才掛出來的更加精致漂亮,更叫他們歡喜不已。因而迎上鳳瑤漆黑的眼眸,為免過猶不及,便做出一副可惜的神情,點頭道:“可以。”


    “那咱們這便挑出一些來吧。”鳳瑤說完,便與閆繡娘、胡繡娘在一處商量,按下哪些才好。


    依著閆繡娘和胡繡娘的意思,便是挑出最好看的四十套來。這原本也是人之常情,為了奪得桂冠,挑出最好看的才是正理。然而鳳瑤心裏又有些別的打算,因而悄聲說道:“咱們不如把最好看的壓下來。”


    閆繡娘怎樣也想不通,因而皺起眉頭,說道:“夫人,這是為何?”


    “我直覺此事不會就此算了。”鳳瑤隱隱綽綽地說道。


    閆繡娘還是不願,然而此時胡繡娘輕輕地推了推她,小聲兒說道:“咱們不過是夫人請來的繡娘罷了,萬事都有夫人做主呢。”


    胡繡娘是個萬事不操心的性子,隻要有針線給她頑著,那是再好也不過了。因而見兩人爭執起來,便勸閆繡娘道。


    “好罷,總歸我也不懂什麽,便聽夫人的罷。”閆繡娘既生氣又傷心,還有些灰心喪氣地道。去年便是因為她的堅持,最後桂冠未得,落了個被人指指點點的下場。這一回,閆繡娘不敢再冒險了。


    鳳瑤便點了點頭:“既如此,咱們便把最好看的都壓下來,其餘的裝進箱子裏,一會兒送給管事姑姑處。”


    就在三人商議完畢,挑選衣服時,另一邊錢老爺對男院的師傅們說道:“這些衣物,便挑出二十套來罷。”


    男院的師傅們不敢有違,便圍在一處,精心挑選了二十套,裝進箱子裏封起來。與鳳瑤的箱子並在一處,準備過一會兒便交給熊姑姑,再由專人送進宮裏,叫負責歌舞的宮女們穿上,練習舞蹈。


    “餘下的四十二套,便從我們這裏出罷。”錢老爺說完,便對眾人一笑:“這陣子大家都辛苦了。此間事情已不需大家再勞心勞力,大家隻管回家去罷,有了好消息,第一時間通知大家。”


    “不辛苦,不辛苦。”


    “應該的,應該的。”


    眾人寒暄一陣,錢老爺等人便離去了,男院的師傅們也都漸漸散了。散去之前,有些人朝鳳瑤這邊看過來,似乎極想說什麽。然而又見鳳瑤麵色清冷,閆繡娘等人亦是麵色不好,想了想便打消了念頭。


    反正如今已經知道,鳳夫人就是鳳栩閣的東家,往後想要打聽什麽,隻管去無憂坊便是了。再不似從前那般,想要打聽卻無門路,因而紛紛散了。


    “咱們也走吧。”鳳瑤將死過耗子的箱子檢查一番,不見任何線索,便命人把裏頭的東西裹一裹,全都丟了燒掉。又命宮人們將箱子抬走,也未說過再送回來,宮人們便明白了,她是再也不想看見這兩口箱子了。


    “唉!”閆繡娘一想到那些經由她們日夜刺繡的衣裳,還未向世人展示過它們的美麗,便要付之一炬,直是心疼不已。一隻手捂著胸口,隻覺得心尖尖都要揪了起來。


    胡繡娘抱著被壓下來的十套最漂亮的衣裳,輕聲細語地勸她道:“咱們做得出來第一件,便做得出來第二件,閆姐姐莫傷心啦。”


    “說得很是。”鳳瑤也在旁邊勸慰道,“咱們有圖紙,想要做出來多少套,都隻不過是時間的問題。閆姐姐且別傷心啦,這股子氣,你且憋著,等我揪出來那不安好心的小人,給你出氣。”


    閆繡娘聽罷,立時不傷心了,麵上泛著濃濃的怒氣,咬牙狠道:“倘使給我知道是誰,我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嗬嗬。”但見閆繡娘又恢複了正常,口口聲聲都是狠話,胡繡娘不由得輕笑起來。


    鳳瑤也不由得笑道:“好,好,明日我便買些扒皮抽筋的工具,給閆姐姐練手。”


    “何須那些?我使一把剪刀,什麽做不到?”閆繡娘說著,猶不解氣,右手憑空做出握著剪刀的動作,對著空氣好一頓剪,愈發惹得胡繡娘輕笑起來。


    三人身後,青槐垂首斂目,悄聲跟著。自從箱子裏發現了耗子後,她再沒有出過一聲兒。此時,就連表示憤慨、同仇敵愾都沒有。


    回到清寧居,鳳瑤讓胡繡娘和閆繡娘回房了,而後轉身看了一眼青槐,說道:“你跟我來。”


    “是,夫人。”青槐低眉垂眼地應道,抬腳跟著鳳瑤走進了屋裏。


    鳳瑤坐在床邊,對著青槐不鹹不淡地道:“跪下吧。”


    青槐不吭一聲,立時就屈膝跪下了。


    這樣利索的態度,倒叫鳳瑤不由得挑了挑眉,問道:“你可知,我為何叫你跪下?”


    “夫人從來不喜青槐,遇見這樣的事,必定認為是青槐所為。”青槐回答得十分順溜,半絲隱蔽、逃避都沒有。


    鳳瑤冷哼一聲,隻道:“難道不是你嗎?”


    整個清寧居的女院,也隻有宮女才能進進出出。而其中進出最多的人,便是青槐了。所以,論起嫌疑度,自然是青槐最大。甚至,鳳瑤直覺此事便是青槐所為。


    “夫人明鑒。”青槐也不辯駁,隻是低下頭,磕了一個頭。


    鳳瑤坐在床邊,冷冷地盯著她,久久不語。


    春寒料峭,地麵冰涼,饒是青槐穿得厚,跪久了仍舊覺得膝蓋冷硬難過。然而,這又算得什麽呢?垂下的眼瞼,蓋住了青槐眼中的算計。隻要捱過這一回,隻要還留著命在,她便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你走吧。”良久,鳳瑤隻是說道。


    青槐聞言,不由得怔了一下,才抬起頭道:“夫人?”


    誠然她做得幹淨,不曾留下一絲蛛絲馬跡。可是,鳳瑤就這樣饒了她,還是叫青槐十分不敢相信。鳳瑤不是很討厭她嗎?從第一眼見到她,便從不曾熱絡過。哪怕她鞍前馬後地討好,也總不能得到鳳瑤的一個真心笑容。為什麽,鳳瑤沒有趁機打她一頓?


    “你走吧,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麵前。”鳳瑤冷冷說完,便起身拂袖趕人了。


    青槐眼睜睜地看著鳳瑤背過去,走到床邊開始收拾包裹,不由得咬唇,眼神十分複雜起來。鳳瑤,到底知不知道是她做的?那雙漆黑沉靜的眼睛,總帶著了然洞悉,讓青槐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秘密。


    可是,這樣了然洞悉的一個人,在懷疑自己壞了她的大事之後,為什麽沒有鬧開來,或者私下報仇?青槐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既然不用受苦,那便是最好的。因而又磕了兩個頭,道:“夫人,保重。”便起身離去了。


    隔壁的閆繡娘與胡繡娘走了進來,望著青槐離去的身影,有些詫異:“夫人,難道你懷疑是青槐?”


    “她的嫌疑最大。”鳳瑤說道。


    禦衣局統共就這麽些人,外人根本進不來,而閆繡娘與胡繡娘是不可能做這些的。那麽,便隻有一個受她們信賴與親近的青槐,最有嫌疑了。畢竟,鳳瑤隔三差五的出門,也隻有青槐有機會進她的屋子。若是青槐偷偷藏了耗子,又練就開鎖的本事,這件事其實沒什麽難度。


    “夫人,就這麽放過她?”哪怕閆繡娘再喜歡青槐,也猜到了,此事唯有青槐的嫌疑最大。因而心裏想著,將青槐抓回來,無論如何也要審問過一番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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