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我嫁給你,便沒有人敢小瞧我?”鳳瑤不僅不掙紮了,反而主動貼了上去,“若是還有人小瞧我,你便得給我出頭的!”


    慕容鈺聞得她答應,哪裏有不肯的,直是道:“我何時不給你出頭的?但凡你說一句,有什麽人是我不敢得罪的?”


    鳳瑤直是歡喜起來,有意無意中,扭動的身體又蹭出了慕容鈺的火。頓時,又是一番幹柴烈火,激情無限。


    “鳳太傅不日便會尋你,為你的身份正名,屆時你便以太傅之女的身份嫁給我。”慕容鈺說道。


    鳳瑤聽到鳳府的事,心裏是不大自在了,然而一件又一件令她失望的事情發生,如今她也不是很在意了,便點了點頭:“好。”說罷,便推他走了。


    躺在床上思慮一番,便起身穿好衣裳。打開房門,走進院子裏,輕聲喊道:“無痕?”


    話音剛落,便見院中空氣仿佛扭曲了下,隨即一抹銀灰色的身影露了出來,來到鳳瑤的身前。


    鳳瑤已知慕容鈺到底是將無痕給她留了下來,她拗不過他的堅持,便心中甜蜜地接受了。因而叫了無痕出來,說道:“你可否帶我進宮?”


    桂花節之前,鳳瑤初次被慕容熙兒拉進永寧宮做事,無痕曾經夜間給她送過信。並且白天也出現過,用一把啃得濕噠噠的青棗核,教訓了試圖對她不軌的太子慕容廉。故而,鳳瑤便知道,無痕進入皇宮,乃是如入無人之境。


    果然,無痕沒有拒絕。隻不過,他似乎也不是很想同意,竟閉口不答。


    鳳瑤便道:“我有要事同公主商量,說完我便回來,途中聽你指揮,絕不自作主張。”


    無痕還不想答應,可是仿佛又沒有拒絕的理由,隻好勉強同意道:“好。”說著,一手抓了鳳瑤的後襟,彈身飛起往皇宮的方向行去。


    鳳瑤未料無痕如此不懂憐香惜玉,一路上隻被衣領勒得呼吸艱難,尤其無痕的速度太快了,鳳瑤隻覺呼呼的冷風如刀子似的割在臉上,直吹得她睜不開眼。


    約莫過了一刻鍾左右,無痕才放她下來。雙腳一落地,鳳瑤便發現了,睜開眼睛打量一番,發現身前正是永寧殿。夜已經深了。


    慕容熙兒仰麵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向黑沉沉的上方,隻聽四下裏寂靜得厲害,仿佛就連血液從血管中衝刷過的聲音都能夠聽到。


    宮裏便是這樣,不允許高聲說話,不允許大步走動,就連咳嗽都要用帕子掩著了,以免驚到了高高在上的那幾位。更別說蟲兒蟋蟀了,便連夏季都四處逮得幹淨,何況這入了冬,原本是蟲兒都休眠的季節。


    臉上火辣辣的疼,被貴妃娘娘氣急摑了一掌,彎彎尖尖的指套便劃破了慕容熙兒嬌嫩的皮膚,留下一道血印子。慕容熙兒沒有上藥,此刻躺在空無一人的寂靜寢殿,聞著絲絲嫋嫋的安神香,卻一點睡意也無。


    身體是活力無限的年輕,然而心髒卻已經被蒼涼冷漠掏空。慕容熙兒望著黑洞洞的上空,隻覺得渾身發冷。假使她此時死了,明日又有誰會為她傷心?


    漸漸的,一股悲哀從心底湧上。倘若她死了的消息傳出去,會有幾人為她難過?隻怕私下裏,不知道多少人要說一句:“死得好!”


    一時間心中湧起鬱忿,雙手握成拳頭,牙齒咬得緊緊。


    她活著這一生,究竟是為了什麽?不知不覺,腦中又浮現出一張燦爛俊逸的麵孔,茶褐色的眼睛裏滿溢著爽朗與快樂,蹲下去叫她爬上他的背。那個人,會屈指敲著她的額頭故作生氣,會帶著她逛遍大街小巷,會在朋友與她起糾紛時拉著她就走。


    蘇行宴,會為她傷心嗎?才僅僅見過三次麵的蘇行宴,會因為她的死去而傷心嗎?慕容熙兒握起的手掌鬆了鬆,不禁想道,蘇行宴大概會傷心的吧?可是,他又會記得多久呢?隻怕過不幾日,他便會忘了吧?


    阿瑤呢?她會傷心嗎?想到那張柔媚沉靜的麵孔,望著她時總是十分的溫柔,慕容熙兒的心中終於有一絲暖流。阿瑤大概會氣憤吧?氣憤她不爭氣,自己斷了自己的生路。手掌攥起又鬆開,鬆開又攥起,反複也不知多少次,終於是淚流了滿臉。鹹澀的眼淚流過傷口,更加火辣辣的疼。


    鳳瑤悄悄潛入慕容熙兒的寢宮時,本以為慕容熙兒已經睡下,又怕冒然叫她起來會引起驚動,便一隻手捂上慕容熙兒的嘴巴,準備叫醒她。誰知,手心卻觸到一片冰涼,不由得驚住。


    “熙兒?”鳳瑤試探地搖了搖慕容熙兒的肩膀,輕聲道:“熙兒,我是阿瑤,你醒了?”


    掌心下麵的呼吸聲微微有些粗重,隨即又平複下來,慕容熙兒從被子裏伸出一隻手,撥開鳳瑤的手臂,坐了起來:“阿瑤?你怎麽來了?”聲音有些沙啞,仿佛剛哭過的樣子。


    鳳瑤更覺驚詫,便坐到床邊,放低聲音問道:“熙兒,你怎麽了?是做噩夢了?還是發生什麽事了?”


    慕容熙兒低頭道:“沒發生什麽,我隻是做了噩夢而已。”


    鳳瑤皺了皺眉,又道:“可是,你的嗓子為什麽啞了?還有,為什麽你的左臉腫了?”


    慕容熙兒聽罷,被發現偷偷哭泣的窘迫與羞愧,全都排在驚訝的後麵:“你怎麽知道?”待脫口而出,才頓時後悔,連忙解釋道:“沒有,不是腫了,我方才鼓著腮幫子而已。”


    一陣沉默之後,卻隻聽鳳瑤不帶絲毫情緒的聲音響起:“我本來有兩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既然你不願與我交心——”


    鳳瑤何其敏感,手掌剛剛捂在慕容熙兒的臉上,第一感覺是她哭了,第二感覺是她的左臉腫了。但是慕容熙兒不肯說,鳳瑤也不好逼問,總歸人與人之間是有距離的,慕容熙兒想要保留一些體麵和小秘密,她也不是非要問清楚。便道:“驍騎營的副都統因為丁憂而回鄉了,現下這個職位空缺著。”


    慕容熙兒先頭聽見鳳瑤埋怨她不肯跟她交心,還以為鳳瑤不打算跟她說出兩個好消息了。誰知下一句,便聽鳳瑤說出來一條,乍聽著似與她無關的消息。


    下一刻,慕容熙兒心中震了一下:“阿瑤?”


    慕容熙兒僅僅在心中轉了兩道彎,便知道鳳瑤雖然生氣,卻仍舊將這道消息傳給她的意圖——阿瑤必然是見她刻苦練武,才猜中她隱隱的心跡,打聽了這道消息來給她。


    阿瑤素來不愛摻和政事,何以竟知道軍中事況?必然是慕容鈺告訴她的了。


    慕容鈺從不曾和她親近過,因何忽然熱心,告訴阿瑤這件事?必然是鳳瑤對她的關心太明顯,就連慕容鈺都看出來了。


    心念幾經轉動,慕容熙兒已然是感動得掉下淚來,抱住鳳瑤的腰,埋首在她的懷裏,低低地道:“阿瑤,你對我真好。”


    鳳瑤抿著嘴唇,推開她站起身:“信兒我已經帶到了,就不多留了。”說著,轉身就要走。


    “阿瑤,別走!”慕容熙兒從後麵抱住她的手臂,低聲求道:“不要走,好嗎?”她不想一個人待在空寂冰冷的寢殿。兩隻手緊緊抱著鳳瑤的手臂,感受到層層衣物透出來的溫暖之意,如暖風吹散了心中的荒蕪。


    鳳瑤還想狠一狠心不管她,卻終於是歎了口氣,順著她的力道坐了回去。剛一坐下,便被慕容熙兒整個撲上來,雙手摟著她的腰,腦袋埋在她的懷裏。


    “起來。”鳳瑤推她,“我看看你臉上的傷。”


    慕容熙兒悶聲說道:“沒事。”


    “抹藥了麽?留疤怎麽辦?”鳳瑤沒好氣地道。


    慕容熙兒撅嘴道:“反正阿瑤也不會嫌棄我。”


    鳳瑤頓時好氣又好笑:“是我跟你過一輩子麽?是我天天看著這張臉一輩子麽?你是有多狠心,才忍心叫這張絕美的麵孔腫脹著不管?”


    慕容熙兒嘟嘟囔囔,不情不願地從她懷裏出來:“反正我自個兒看不見。”


    鳳瑤點了點她的額頭,下床去點蠟燭。待屋裏亮起一絲燈光,鳳瑤走回來站在床邊,伸手抬起慕容熙兒的下巴。待看清她左臉上的傷痕,不由得沉下臉。


    隻見那應該光滑嬌嫩的臉蛋兒,此刻腫得厲害,尤其一道寸餘長的血痕,從顴骨下方一直到嘴角,更破壞了這張如花似玉的絕美麵龐。


    “是誰打的?”鳳瑤沉聲問道。


    在這個宮裏,唯一敢打慕容熙兒的人隻有三個,皇帝、皇後、貴妃。慕容熙兒臉上的這道劃痕,顯然是被尖銳的東西劃過,如此便排除了皇帝的嫌疑了。那麽,不是皇後就是貴妃了。貴妃卻是慕容熙兒的生母,必然舍不得如此。那麽,便是皇後了?想到此處,鳳瑤深深擰起眉頭。隻見慕容熙兒的眼皮顫了顫,輕輕側過下巴,抿了抿唇沒有吭聲。


    鳳瑤見她倔強不肯說,也不再逼問,隻在心中歎了口氣,問道:“有藥麽,我給你擦一擦。”


    慕容熙兒點了點頭,指了指不遠處的小櫃子:“第三排,第四格。”


    鳳瑤走過去取了一隻白瓷瓶,又取了一卷紗布,就著昏暗的光線在桌邊倒了杯冷水,將紗布浸濕了,走到床邊坐下,開始給慕容熙兒清理傷口並上藥。


    冰涼的紗布蘸在腫脹火熱的肌膚上,慕容熙兒忍不住“嘶”的一聲,隨即不好意思地咬住嘴唇,繃著身子再不喊痛。


    鳳瑤本來心情雀躍地而來,誰知到了這裏,卻是憋了一肚子不開懷。便也不吭聲,隻動作輕柔地給慕容熙兒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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