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瑤笑道:“多了去了,我生得這麽美,又受公主器重,吃飯的時候還總跟她們搶肉吃,最討厭的人就是我了。”


    慕容熙兒聞言,忍不住道:“活該。”說完,沉下臉,問道:“今日太子去過繡院了?你是如何脫身的?”


    鳳瑤道:“我原是叫青兒回稟說,一切等公主回來再提。太子殿下不同意,叫他的太監強行抓我。我心裏著急,盼著公主快些回來,一邊躲著,一邊拖延時間。”


    口中說著,眼睛不時打量慕容熙兒的神色:“後來,發生一件怪事,源源不斷的棗核從牆外飛進來,砸得太子殿下滿頭包。太子殿下便去找人了,沒有再理會我。”


    “哈哈哈!”聽罷,慕容熙兒忽然大笑起來,然後狠狠一拍榻上:“砸得好!就該砸得他滿頭包!”


    不要臉的東西!慕容熙兒冷哼一聲,說道:“從明日起,你就搬出來吧,在我的永寧殿中住下。我在哪裏,你就在哪裏,我看他還怎麽找你麻煩?”


    猶豫之後,鳳瑤便應下來:“好。”


    此一時,彼一時。若不接受慕容熙兒的維護,日子隻怕要難過了。


    想起慕容廉的無恥,再看慕容熙兒,不禁感慨。竟是這個少女,雖然脾氣凶暴,卻是光明磊落。


    “對了,我記得你說,你記起了前世的事情?”慕容熙兒話音一轉,“你設計的這些衣裳,可是你的前世時興過的?”


    鳳瑤不由一愣,沒想到慕容熙兒竟然如此機敏,想了想,答道:“是。”


    “還有什麽其他時興的好玩的東西,你跟我講一講?”慕容熙兒來了興致,往榻上一倚,眼睛亮晶晶地望著鳳瑤。


    鳳瑤不知慕容熙兒是真的好奇心大發,還是藉此考驗她的話是真是假。不敢掉以輕心,便撿著一些無傷大雅又著實有趣的玩意,講了出來。


    比如撲克、麻將等遊戲,比如咖啡、可樂這種提神的飲料,比如籃球、台球這種全民健身娛樂項目,比如睡覺時戴的遮光眼罩等等。


    因為說得比較具體,且又涉及生活中的各方各麵,漸漸的慕容熙兒便信了,也慢慢問起問題來。


    慕容熙兒越來越好奇,問題越來越多,鳳瑤漸漸招架不住:“公主,夜已經深了,不如就寢吧?”


    慕容熙兒想了想,道:“好吧。從明日開始,你就搬來永寧殿,每頓飯陪我一起吃,吃完就與我講。”


    鳳瑤直是有些哭笑不得,然而總算能夠暫時脫身了,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退下了。”


    青兒挑著燈籠,送鳳瑤。快走到繡院門口時,青兒停下腳步,從袖子裏掏出一角銀子,遞給鳳瑤:“菊兒已經醒了,她知道是你救了她,心裏很感激。這銀子她讓我還給你,她說已經欠了你一條命,不能再拿你的銀子。”


    “好吧。”鳳瑤沒有矯情推拒,伸手接過來,“叫她不必太往心裏去,舉手之勞而已。”


    青兒挑著燈,滿眼感激,看著鳳瑤進去後才轉身回了。


    繡娘們還沒有休息,聚精會神地做著活。今天發生了太多事,使得她們耽誤了時間,該做的活全都沒做完。


    見她們沒有注意她,鳳瑤樂得清靜,直直朝屋裏去了。


    回屋後,鳳瑤想著今日的事,也覺得腦仁痛。閉上眼睛,揉著太陽穴。漸漸的,對豆豆、三花的思念,鋪天蓋地地襲來。


    進宮才三日,鳳瑤卻覺著,仿佛過去了很久一般。


    忽然,鳳瑤驟然睜開眼睛,從床上跳了起來。微微彎腰,抽出匕首,警惕地盯著屋子一角。隻見屋角之處,空氣微微扭曲了一下,而後憑空走出一個人來。


    銀灰色的衣裳,奇異地裹住他的全身,隻露出一雙細長的眼睛。似乎是在笑著,然而那笑容也如同鋒利的刀刃一般,仿佛將人割成千條萬片一般。


    看清來人,鳳瑤放鬆戒備,她記得他,是無跡的師兄:“你在此做什麽?”


    一絲細細的聲音扭曲著繞過空氣間的縫隙,鑽入鳳瑤的耳中:“主子叫我問你,可有什麽難處?”


    “沒有。”鳳瑤道。看著麵前氣息強大的男人,忽然福至心靈:“今日收拾太子的人,是你?”


    無痕不答,隻道:“若你確無他事,那我便走了。”


    “稍等。”鳳瑤心頭一動,將匕首插在腰後,走到桌邊,拿起筆開始快速揮動起來。不多久,落筆吹墨,折好遞給無痕:“你把這個給我兒子。”


    既然是慕容鈺的屬下,想來使喚一下沒什麽的,鳳瑤心想。記起無跡如同高速路上爆表跑開的速度,就連饅頭拿回來都是熱的,覺得以無痕的輕功,來回一趟算不得什麽。


    無痕竟沒多問,將東西揣進懷裏,身影一閃,整個人消失在眼前。


    黃沙鎮上。


    院子裏亮著數盞燈光,正屋東間裏頭,窗戶上映出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小的身影是豆豆,大的身影自然是慕容鈺了。


    鳳瑤進宮的這幾日,本來囑咐了三花輪流陪著豆豆睡覺。可是自從慕容鈺露麵一次後,豆豆便每晚都央著他來。


    慕容鈺完全不敢拒絕。


    因為,每當他露出想要拒絕的神情,豆豆便用一種叫他心驚動魄的眼神看著他。那眼神好似,在豆豆的心裏,他便跟這個等式是連起來的:“你不陪我=你不疼我=你不是我爹爹=我要叫娘親給我找個後爹。”


    開玩笑!他還指望著豆豆給他吹枕頭風,好叫鳳瑤早些接受他呢!


    於是,每日天黑之後,慕容鈺便處理了鈺王府的事務,趕到黃沙鎮上來,陪著豆豆玩耍、說話、睡覺。一直到天即將亮時,才悄悄起身回京。


    此時,慕容鈺攬著豆豆,正在跟他講故事:“……爹爹十一歲那年,跟母族玉家聯係上,玉家的家主見到我雙腿殘障,每日隻能坐在輪椅上活動,滿心悲愴。便尋了最好的大夫,暗暗給我治腿。那大夫說,我的腿已經斷了許多年頭,此時已經長歪了,想要根治便隻能打斷重新長……”


    慕容鈺不擅長跟小孩子玩,尤其是血緣如此親近的豆豆。從初時的偶然逗趣,到後來的大眼瞪小眼,兩兩無話,再到現在的慕容鈺把自己的過去當做故事講給豆豆聽,三個晚上的工夫,爺倆居然親近了許多。


    豆豆偎在慕容鈺的懷裏,坐在慕容鈺的腿上,一隻小手摟著慕容鈺的脖子,一隻小手擺弄著慕容鈺給他帶來的小禮物。偶爾朝鏡子裏看去,出神地打量著鏡子裏麵的一大一小,兩張相似八分的麵孔。


    “主子。”忽然,空氣一閃,無痕出現在外麵的堂中:“夫人叫我捎給小主子。”“快給我,快給我。”聞見有鳳瑤的信,豆豆頓時喜笑顏開,從慕容鈺的懷裏爬起來,白生生的小手朝無痕伸去。


    無痕把信遞過去,便如同隱形人一般,貼在牆上。


    豆豆摸著厚厚的信封,又歡喜又激動,還有些委屈。取出信紙,小心翼翼地打開來。待看清信紙上的內容,不由得愣了一下。而後小嘴一癟,烏黑的大眼睛眨了幾下,大顆大顆清亮的淚珠子便滾了下來。


    “嗚嗚,娘親!豆豆想娘親,嗚嗚!”


    慕容鈺坐在豆豆的身後,與豆豆一起看信。原先看著信封頗厚,還以為鳳瑤囉裏囉嗦寫了許多。哪知,卻是他想岔了。那信上不是旁的,竟是一張圖畫。


    紙上畫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婦人,懷裏抱著一個可愛的稚童,坐在花園裏教他認字。婦人的神情認真而溫慈,稚童的神情卻是憨態可掬。上麵一個字都沒有寫,卻比任何言語都有力度。


    慕容鈺心中一歎,從豆豆手中取下畫,抱過豆豆在懷裏:“乖豆豆,你娘親很快就會回來了。”


    豆豆揪著慕容鈺的衣裳,嗚嗚哭個不停,很快就把慕容鈺的衣裳哭得濕了一片。


    慕容鈺一半是心疼,一半又有些醋——什麽時候豆豆才能想他想哭呢?忍著醋意,拍著豆豆的後背,溫聲哄著:“乖豆豆,不哭。”


    豆豆根本聽不進去,嗚嗚得哭個不停。


    慕容鈺無法,眉間有些愁苦,想了想道:“豆豆不想給你娘親回信嗎?”


    豆豆聽到這裏,稍稍止住哭聲,探出頭來,抽噎著問道:“回信?”


    “是啊,你娘親給你寫了信,你怎麽給她回信呢?”慕容鈺隻見有效,連忙哄他道:“要知道,你想你娘親,你娘親也想你想得緊呢。”


    豆豆怔了一下,抹抹眼淚不哭了:“豆豆要給娘親回信。”


    “回什麽?”慕容鈺有些好奇,這個小小的人兒,到底會怎麽回信?


    幾日親近下來,慕容鈺漸漸發現,豆豆看似單純沒有心機,實際上敏感得緊,許多事情都有自己的見解。


    豆豆微微偏頭,想了想,道:“娘親不在家,許多東西都吃不到,我要給娘親帶些東西去。”說著,爬起來,下床跑了出去。


    光著小腳,噔噔地跑出去,卻是往西屋裏去了,口中喊道:“嬸嬸,嬸嬸,你給豆豆包幾個鬆花蛋和鹹鴨蛋。”


    陳嫂還沒睡下,隻見豆豆光著腳就跑了過來,連忙下床將他抱了起來:“小公子包這個做什麽?”


    隻聽慕容鈺的聲音響起:“原是小公子給夫人包的,卻不必了。”


    陳嫂把豆豆放在床上,連忙行了一禮:“見過主子。”


    慕容鈺點點頭,抱起豆豆,對陳嫂道:“無事,你且休息吧。”抱著豆豆穿過廳堂,往東屋裏去了。


    豆豆不解地道:“爹爹,為什麽不給娘親包?”


    慕容鈺道:“宮裏有很多厲害的人,他們見你娘親吃這個,肯定會跟她搶。豆豆就算包了,你娘親也吃不到。”


    “壞人!”豆豆不由得緊緊攥拳,小眉頭擰在一起,嘟起嘴來:“那就多包些,他們吃不完,娘親就有的吃了!”


    慕容鈺不由失笑:“你娘親厲害得緊,誰能從她手裏搶過東西去?不過,因為捎過去的法子不夠光明正大,你娘親不能當著別人的麵吃,十分麻煩。”


    豆豆撅起嘴,怏怏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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