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瑤十分感慨:“豆豆怎麽想起來寫這個?”


    豆豆被問得更羞澀了,小臉兒愈發紅了,他低著頭,兩隻腳尖互相搓著,忽然哼唧一聲埋到鳳瑤懷裏,悶悶的聲音透出來:“豆豆覺得娘親好辛苦。豆豆想幫娘親,可是豆豆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一番孩子氣十足的動作,直叫鳳瑤心裏柔軟不已,她輕輕撫摸著豆豆的腦袋,說道:“娘親隻是身體辛苦,心裏還是很幸福的。”


    “嗯?”鳳瑤的這番話,讓豆豆不解地抬起頭,從她的懷裏鑽出來,改為兩隻小手抱著她的脖子。


    鳳瑤便笑著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打趣道:“因為身邊有豆豆這麽貼心的寶貝,每天逗我開心啊。”


    “以後豆豆每天都逗娘親開心!”這番打趣的話,豆豆卻當真了,他苦於想幫鳳瑤卻幫不了,聽了鳳瑤的這番話,頓時有了目標。抱著鳳瑤的脖子,直是左蹦又跳起來。


    鳳瑤已經許久沒有見到這麽活潑好動的豆豆了,也不說他,直等到他跳得累了,便展開那張紙,指著上麵的字跡說道:“嗯,豆豆寫的字,比從前穩重規整了許多。看來,你爹爹的字帖還是很有用的。”


    豆豆聽著前麵,心裏很高興,娘親誇他了呢。可是聽到後麵,不由得大眼睛開始不自覺地轉了起來。


    鳳瑤瞧著小家夥機靈的樣子,心裏也好奇他在想什麽,果然,不過多久,便聽豆豆咕噥著道:“嗯,爹爹有些時候還是不錯的。”


    撲哧!鳳瑤不由得被逗笑了,這小大人模樣,看起來真是可愛到爆。她刮了刮豆豆的鼻子,說道:“你想誇他,直接誇就是了,娘親還攔著你不成?”


    豆豆被戳中心思,又扭捏起來:“豆豆沒有說錯。娘親說過,眼睛看見的不一定是真的,耳朵聽見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要靠自己這裏想。”他指了指腦袋,說道:“爹爹有的時候,還是很好的。”


    鳳瑤不由得欣慰,她說的話,豆豆是真的都聽進去了。摸了摸他的小臉蛋兒,說道:“是。豆豆已經會自己想了,娘親就不說什麽了。”然後,她揮了揮手裏的字跡,說道:“不過,豆豆切不可驕傲,還要對自己加強要求,越寫越好才是。”


    “嗯。”豆豆點點頭,湊到鳳瑤臉上親了一口,然後走到書桌旁邊繼續練習去了。


    鳳瑤看著他小小的背影,已經具有一番穩重氣度,心裏直是欣慰又感慨。緩緩站起身,低頭看著手裏的字跡,心裏頭直如喝了一罐溫潤的蜂蜜水,又甜蜜又幸福。


    想了想,她將這張字跡仔細疊起來,然後貼身放進衣袋裏。趕明兒叫花芯做一隻香囊,把這個放進去,就當做護身符罷。


    如今已是秋日,夜晚來臨得早了許多。日頭落山後,自遠方吹來的風中,便帶了寒涼的氣息。吃過晚飯後,三花便歇息了,鳳瑤哄了豆豆睡下,自己卻披了衣服站在窗前,苦思冥想鳳栩閣的後續發展計劃書。


    不知過了多久,隻聽身邊響起一個聲音:“你畫的這個是什麽?”


    鳳瑤驚醒,才發現方才太過入神,竟沒發現身邊來了人。也許,是慕容鈺身上的氣息太溫和,帶著一股子親近,竟叫她渾身的警戒細胞,沒有一個被調動起來。


    鳳瑤放下筆,打量著慕容鈺,隻見他仍舊是戴著一張銀色麵具,與以往的打扮並沒有身邊差別,便說道:“你怎麽來了?好生稀奇。”


    “不是你叫我來的嗎?”慕容鈺說著,抬手摘下麵具,露出一張高潔俊雅的麵孔,隻見肌膚如玉般細潤,色澤比天上的明月還要皎潔。


    鳳瑤隻看了一眼,便偏過頭去:“你還是戴著麵具吧。”


    麵對這樣一張巧奪天工的麵容,饒是鳳瑤定力強,也有些發虛。唯恐一個把持不住,按倒慕容鈺,發生一些對得住這月色的美事。


    慕容鈺卻不知道,隻以為她擔心,便道:“外頭有無跡守著,我的武功也沒那麽不濟,沒有事的。”


    鳳瑤搖頭,少年啊,太天真!按捺住衝動,轉身倒了杯茶:“你是來告訴我,你是誰的嗎?”


    “是。”慕容鈺道,“我姓慕容,單名一個鈺字。”


    鳳瑤仰頭正在喝水,聞言頓了一下,轉過頭看向慕容鈺:“你是皇子?還是王公子孫?”


    鳳瑤的淡然,讓慕容鈺有些慶幸。幸好,他的女人不是一個見到達官貴人便緊張拘謹,甚至失態的人。


    同時,又有些不甘。為什麽她不像其他人一樣,激動地傾慕著他?


    很快甩開雜念,回答道:“我是大景朝唯一的王爺。”


    “什麽?”鳳瑤有些驚訝,“皇族血脈如此稀薄嗎?”


    哪個王朝,沒有無數王公子孫?否則,怎麽坐得穩這天下?


    隻見慕容鈺的唇角勾了起來,帶著三分涼薄,三分譏諷,三分嘲弄,還有一分藏在眼底深處的恨意:“二十年前,皇室成員是很多的。”大景朝的皇室凋零,不得不從先帝說起。先帝,是一個典型的前期勵精圖治,英明治下,但是後期昏聵的君主。若是如此就罷了,偏偏他是長壽之相,一直到六十多歲,仍然身子骨康健,能上馬拉弓,能提劍砍人。


    那時,太子殿下也就是當今的聖上,年近四十,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眼見先帝有長命百歲的跡象,便密集一群心腹大臣,以清君側為由,發起宮變。


    先帝後期已經到了剛愎自用的地步,寵美女,怠上朝。臣子們打著“清君側,斬妖妃”的旗幟,殺入宮中。妖妃沒有活下來,先帝也一命歸西。對外宣稱,先帝乃是妖妃施法害死。


    登基時,已經年近四十,膝下最長的皇子,也有了十七八歲。登基後,今上盯著幾名年長的皇子,目光十分陰沉。不過半年,年長的皇子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因由,先後故去。隻留下幾個年幼的皇子,懵懵懂懂的活下來。


    不久後,先帝留下來的幾個皇子,也就是今上的兄弟,也都先後殞命。皇室宗族隻見今上如此陰狠,紛紛氣怒又懼怕,密議推翻他,從宗族內重新選一人繼位。


    今上得知後,做了個套,將宗族內的成年男子全部殺掉。宗族中的幼子,三年內全部死絕,隻留下女眷。


    五年內,皇族男子全部死絕,引起轟動。為了安撫百姓,今上找了個好因由,隻說先帝妖妃陰魂未散,找了道士在宮中做法,進行了七七四十九日的超度。事後,皇族內果然沒有再出現動亂,再也沒有人死去。


    今上在治國方麵有大才,又過了三五年,不論朝堂大臣還是民間百姓,都對其表示擁戴。漸漸的,便坐穩了皇位——能夠與他搶皇位的人早就死絕了。


    一幕幕驚人秘聞,聽得鳳瑤呆住。這簡直就是唐王李世民發動玄武門之變、清朝康熙後期的九龍奪嫡,結合在一起的程度!而且,論狠辣程度,唐王李世民和四爺雍正,根本是拍馬難追啊!


    良久,鳳瑤才消化了這一樁樁驚人的秘辛,後知後覺地想起,慕容鈺說他是大景朝唯一的王爺,不由疑道:“你不是說,今上繼位後,皇族內的男子全都死絕了嗎?”


    “不錯。”慕容鈺點了點頭,掩蓋在衣袖下的雙手,不知何時握成拳頭。目光冷然,帶著掩不住的恨意,“我是父皇最年幼的兒子,那年我僅僅三歲。在一個晚上,我居住的宮中忽然走水,太監和宮女們仿佛集體消失了,沒有一個人發現。”


    “等我和母妃醒來時,大火已經燒進寢宮。母妃抱著我往外跑,卻不提防宮殿房梁上掉下來一根梁木落下來,母妃把我護在身下,自己卻被梁木砸到。”說到這裏,慕容鈺質如冷玉的聲音,漸漸變得有些波動,“我聽見了,母妃的骨頭被砸斷的聲音。”


    鳳瑤一怔,想要安慰些什麽,然而看著他沉黑如淵的眸子,不由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中歎了口氣,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很快,慕容鈺控製住情緒,清冷的聲音說道:“母後把我從懷裏推出去,然後撿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根斷木,重重地往我的腿上砸去!”


    “啊?”鳳瑤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是為什麽?”


    慕容鈺的聲音仍舊冷冷清清,然而鳳瑤聽得出,那聲音裏帶著低沉與痛恨:“母後砸斷我的腿後,便喊了一句什麽。那時我被疼痛籠罩,沒有聽清,隻記得被一個冰冷的身子抱起,不久後來到今上的麵前。”


    鳳瑤的一顆心都仿佛被提了起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慕容鈺,隻聽他繼續說道:“今上看著我的眼神,這輩子我都無法忘記,那是如刀刃刺入血肉中的冰冷銳利。我躺在一個冰冷的懷抱中,很快昏睡過去。”


    “到底,發生了什麽?”鳳瑤不知不覺地握住他的手臂,看著麵前清冷孤高的男子,心中漸漸溢出一些疼痛。


    她是沒有父母的棄嬰,後來查明,是被重男輕女的父母拋棄。而今世,她也沒有父母緣,所占據的這具身體,也是一個棄嬰。


    而慕容鈺,生在皇族大家庭,有著高貴的血脈,擁有父母雙親和眾多兄弟。最後,卻是落得這般情形。


    鳳瑤無法想象,一個三歲的小孩子被母親護在身下,聽到母親的骨頭被砸斷的聲音,該是多麽可怕。


    “我醒來後,躺在宮中最偏僻的一個院落裏。隻有一個年邁的老宮女服侍在身邊,每日為我換藥,喂我吃飯。”慕容鈺清冷的聲音,如灑落在雪光之上的月色,寒冷得仿佛要將人凍住,“那藥隻是最低劣的止血藥,沒有人為我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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