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雋航離開後, 沈昕顏便開始閉門謝客, 一心一意照顧著大長公主, 打理著家事, 旁的再也不理會。


    大長公主的病一日差似一日, 到後麵, 已經慢慢由不停地問魏承霖變成了問他們父子倆何時歸來。


    沈昕顏唯有一再哄她:“母親放心,國公爺這是去接霖哥兒了呢!戎狄南下攻城,霖哥兒行程被耽擱,國公爺放心不下,親自去接他回來見您了。”


    大長公主也不知有沒有聽明白她的話,怔怔地望著她, 突然,臉上露出一個歡喜的笑容:“對了,戎狄人南下, 國公爺領兵出征, 雋霆與雋航兄弟倆也跟著, 你不要怕,這戎狄人翻不出什麽風浪,隻要國公爺父子三人一去, 很快便可以把他們給趕跑了。”


    “你安心在府裏養胎,這回給玉兒和敏兒她們姐倆添個弟弟,若是覺著無聊, 我讓沈氏去陪你說說話。”


    沈昕顏怔往了, 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大長公主她……是將自己當成了方氏?


    緊接著,她又聽大長公主歡歡喜喜地道:“待雋霆回來,得知自己又再度當了爹,必定高興極了。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到時雋霆雋航各自帶著自己的小子上戰場,將那些可惡的戎狄人全部趕出關外!”


    “母、母親,你、你可認得我是誰?”她再也忍不住,小聲地試探著問。


    “你這是怎麽了?雋航剛走便糊塗了不成?”大長公主滿臉狐疑,隨即,歎了口氣,拍拍她的手背,表情帶著幾分憐惜,“你剛進門,想來一時不習慣,雋航他便是再不中用,可他到底是魏氏子弟,必要以國家大義,百姓蒼生為任,此次與他父兄前去,待他日凱旋,你這身為妻子的也臉上有光啊!”


    沈昕顏被她這番話弄得更加糊塗了,可有一點卻已經確定,那便是大長公主的記憶出現了問題。


    她心中大響著警鈴,不安至極,反手握著大長公主的,顫著聲音順著她的話道:“母親放心,兒媳都記在心上了。”


    大長公主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對了!”


    沈昕顏勉強勾了個笑容,放低聲音又道:“母親今日起得早了些,想必這會兒也困了,不如讓兒媳先侍候您歇息一陣子?”


    大長公主想了想,又再溫順地點頭:“如此也好,待我略睡一會兒,再去瞧瞧霖哥兒,這孩子,昨日便鬧著要吃祖母屋裏的紅棗糕。”


    “好、好,等您睡醒了,我便讓人把霖哥兒帶過來。”沈昕顏的聲音顫得更厲害。


    大長公主耷拉著眼皮‘嗯’了一聲,沈昕顏連忙侍候她躺好,替她輕輕掖了掖被角,見她很快便闔上眼眸,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睡了過去,這才輕籲口氣,放輕腳步走了出去,壓低聲音吩咐紫煙:“立刻去請太醫!”


    紫煙見她臉色凝重,不敢耽擱,急急忙忙便去了。


    “殿下的情況比早前更嚴重些,隻怕……”太醫診斷過後,長歎一口氣。


    沈昕顏心口一緊:“母親這不過是心病,若是心病得解便會無恙了吧?怎如今卻、卻有些糊塗了呢?”


    “殿下終究上了年紀,這病哪會說患就患,說好便好,此回心神俱傷,終究有礙壽數。”


    太醫隨後又說了一大堆專業上的話,沈昕顏腦子卻是一片空白,再也聽不到。


    待太醫離開後,她怔怔地坐著床沿,看著沉睡中的大長公主,不知不覺間,淚水緩緩滑落。


    這些年,她可以迅速地將府裏之事掌起來,離不開大長公主的支持與教導,雖然大長公主仍是那個不容任何人反駁她的大長公主,可待她也確是相當不錯。


    她不能否認,曾經她對大長公主也是有怨的,怨她行事有失偏頗,怨她處事過於強勢,但此時此刻,在她擔心著生死不明的長子、奔赴戰場的夫君時,還有她在自己身邊,憂著她所憂,念著她所念。


    “夫人,你也忙了一日,不如回去先歇息片刻吧,這裏交給明霜姐姐她們便可以了。”紫煙上前來,小聲勸道。


    沈昕顏垂眸,緩緩搖了搖頭:“不必了,我並不覺著累,你們去忙你們的吧,這裏有我便可以了。”


    這般時候,她又哪裏睡得著。事實上,這幾日隻要她一閉上眼睛,便會想到長子滿身血汙的不好畫麵。


    “四姑爺那裏可有信回來了?”她低聲問。


    “方才四姑奶奶派人回過府裏,並不曾提到,想來還沒有。”


    沈昕顏沉默。


    紫煙見她執意留下照看大長公主,也不好再勸,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她剛走到門外,便見春柳滿臉笑容地走了過來,頓時有些意外,忙迎了上去:“姐姐難不成有了好事,怎的這般高興?”


    “確是有件大喜事!”春柳按捺不住臉上的笑容,卻又故作神秘地道,“不過這會兒先不告訴你,我要讓夫人第一個知道!”


    紫煙一怔,春柳已經從她身邊走過,步履輕快地往屋裏走去。


    沈昕顏正輕輕將大長公主從被子裏伸了出來的手放回去,春柳便已笑盈盈地走到了她的身邊,壓低聲音道:“夫人大喜,夫人大喜。”


    大喜?沈昕顏疑惑地回望她,隨即眼眸一亮。


    難不成是長子有下落了?


    “可是霖哥兒找著了?!”她急得揪住了春柳的衣袖。


    “霖哥兒、霖哥兒回來了?”也不知是她的聲音略高了些,還是大長公主本就睡得極淺,她的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來了大長公主驚喜的話。


    春柳怔了怔,看著這段日子以來難露半個笑容的婆媳倆,這會兒臉上盡是期盼,不知為何,竟有些不敢直視,連那個好消息,一時之間也不知該不該說了。


    “你倒是快說呀,真真急死人了!”沈昕顏見她隻是呆呆地站著不發一言,頓時就急了,連忙催促。


    “別催她別催她,你慢慢說,是不是霖哥兒回來了?”大長公主連忙製止她,隻是眸中的光比沈昕顏的更要亮上幾分。


    春柳遲疑一會兒,終是緩緩地道:“不、不是世子的消息,是關於四姑奶奶的,方才大夫診出,四姑奶奶有喜了!”


    此話剛說完,她便見那對婆媳臉上同時露出失望的神情,隻不過須臾的功夫便又綻開了笑容,異口同聲地道:“好好好,這可真真是大喜事!”


    她終於也鬆了口氣。


    雖然還是沒有長子的消息,可女兒有孕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將縈繞府裏多日憂慮沉悶驅散了不少,便是大長公主的氣色也是瞬間好看了不少。


    “有孕了好,有孕了好,沈氏,你快準備些孕婦用得著的東西送到侯府去!不行不行,蘊福不在,她一個人在府裏如何放心,你親自去把她接回來小住一陣子,宮裏頭瑞貴妃那裏,由我去說。”大長公主撐起精神吩咐。


    沈昕顏又哪有不肯之理,說實話,她也不放心女兒一個人留在侯府。


    急急走出幾步,她突然又停了下來,轉過身來定定地望著容光煥發的大長公主,雙眉不知不覺間便蹙了起來。


    “你還愣在那兒做什麽,快去呀!”大長公主見她站著也不動,皺眉催促道。


    “哦,好、好,我這便去。不過,母親,貴妃娘娘那裏還是由兒媳去說吧,出宮之後,兒媳再順道將盈兒接回來,到時您可要好生跟她說說有哪些注意之處,母親也是知道那丫頭的性子,也隻有母親您的話,她絲毫不敢違背。”


    大長公主想了想便應下了:“如此也好,我到底比你比些經驗。”


    見她同意,沈昕顏便又吩咐人準備車駕準備進宮。


    宮裏頭的瑞貴妃得知這個消息也是大喜,聽聞她想要將魏盈芷接回府裏親自照顧一陣子,又哪有不肯之理。


    侄兒不在府裏,侯府又沒有長輩在,她也是放心不下剛剛有孕的侄媳婦,本還考慮著要不要將她接進宮裏來親自照看一陣子,可轉念一想便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如今的宮裏哪是什麽能安心靜養的地方!


    沈昕顏見她應得幹脆,又賜下許多孕婦所需之物,心中自是萬般感激,辭別了她便打算出宮往侯府接女兒。


    跟著引路的宮女走出一段距離,剛坐上出宮的軟轎,忽聽轎外一陣又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下一刻,像是有人在轎外說了什麽話,引得帶她離宮的宮女一聲震驚的低呼。


    她心中發緊,下意識地揪緊了手上的帕子,臉上也微微發白。


    若是她沒有聽錯的話,方才外麵似是有人說‘陛下在金殿上突然昏倒’。


    在這個內憂外患的節骨眼上,她不敢想像,若是元佑帝出了什麽事,會給朝局、會給國公府、會給她的奔赴戰場的夫君與生死不明的長子帶來什麽。


    剛剛得了一件喜訊,轉頭間元佑帝便出事,瑞貴妃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都愣在這兒做什麽?太醫呢?!”她怒聲喝著。


    “太醫來了太醫來了!”宮女急急忙忙引著太醫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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