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表麵瞧不出什麽,袖中的雙手也死死地攥著,直到聽到大長公主終於緩緩地分派差事,這才放下了緊懸著的心。


    好了,這賬冊總算是蒙混過去了!


    沈昕顏不出頭,楊氏自然也沒法,眼睜睜地看著再讓長房脫一層皮的機會從眼皮底下溜走,心裏恨得要死,除了暗暗罵著大長公主的偏心眼,沈昕顏的蠢笨外,一點法子也使不出來。


    至此,三房共理府中事便算是正式定了下來。


    “恭喜大嫂今後可總算是多出了時間安心教導騏哥兒,好好地培養母子之情了!”離開大長公主處,楊氏還是沒忍住,一臉假笑地道。


    “也恭喜三弟妹再添麟兒,待小侄兒滿月那日,大嫂我必會奉上一份厚禮。”方氏笑得真誠,不疾不徐地回道。


    楊氏臉色一僵,氣惱地瞪著對方揚長而去的背影,雙眸恨得像是要噴出火來。


    沈昕顏輕咳了咳:“三弟妹,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生怕楊氏拉著她說些有的沒的,她連忙尋了個理由,也不等楊氏反應便急急帶著春柳走了。


    “這回居然不是夫人您懟三夫人,我覺著有些不習慣。”直到再也看不到楊氏的身影後,春柳忽地感歎一聲。


    沈昕顏一個踉蹌,險些沒站穩,連忙抓住她的手臂穩住了身子。


    “你胡說些什麽呀!”她有些哭笑不得地在春柳嘴角處擰了一把。


    春柳嘻嘻地笑了幾聲,一溜煙便跑開了。


    三個兒媳離開後,大長公主有些無力地靠在榻上,長長地歎了口氣,臉上布滿了失望:“如今個個都把我當老糊塗了!”


    她身旁的徐嬤嬤不敢說話,垂著頭體貼地替她按捏著雙腿。


    想到那本天衣無縫的賬冊,大長公主又是一聲長歎。


    徐嬤嬤不欲見她這般模樣,忙轉移話題道:“今日大公子進宮伴讀,也不知會怎樣,不過以大公子的聰慧,想來不會比任何人遜色才是。”


    聽她提到了最出色的長孫,大長公主的臉色總算是好看了:“霖哥兒這孩子向來便是個極懂事的,也不算是辜負他祖父多年來的教導。”


    提到長孫,自然而然便又想到了多日不見影兒的長孫之父,她皺了皺眉:“雋航這些日到底在做什麽?整日不著家,我前些日子還說他終於收了心,安安分分了,這才沒幾日,又故態複萌了。”


    “世子又不是三歲不懂事的孩子,想必在外頭也有事,殿下何必憂心。”


    大長公主搖搖頭,忽地發狠道:“過幾日我豁出這張老臉,也要到陛下跟前替他求份差事,免得他整日閑得往外跑,若是又惹出個外室來,便是他父親饒他,我也絕對不會再放過他!”


    徐嬤嬤笑笑,卻是不好再說什麽。


    ‘故態複萌’的魏世子如今正在城中某處宅院裏翻閱著陣舊的卷宗,良久,他才長歎一聲道:“先帝為了誠王可真是昧著良心了,三百四十條人命,再加上一個趙家。”


    誰也不會想到,當年震驚朝野的嶽平山一案,真正的罪魁禍首並非當時的知府趙全忠,而是先帝——仁宗皇帝的長子誠王。


    趙全忠,不過是被誠王所嫁禍,仁宗順勢敲定的替罪羊。


    當年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嶽平山出現大麵積山體滑坡,山下百姓無一幸免,三百四十條人命一朝喪,朝野震驚。


    原以為隻是天災,孰料卻被人告發,嶽平山之所以會出現滑坡,並非天災,乃是人為。隻因有人聽信嶽平山藏有金礦之謠言,私下派人開采,挖空山體才導致這場禍事。


    朝廷震怒,派出欽差徹查,一查便查到了彼時的知府趙全忠頭上,可憐趙全忠根本連分辨的機會都沒有,在重重的‘人證物證’之下,最終被先帝下令處斬。


    再後來,趙全忠妻兒在上京的途中出現意外,待瑞王派出之人前去接應時,卻隻在山底下尋到趙少夫人和部分仆從血肉模糊的遺體,至今仍有不少人的遺骸無處尋,包括趙全忠的獨子。


    “自己的嫡親血脈,自然心疼些,誰讓那趙全忠倒黴呢,怎的偏偏就在那處當了知府。”喬六冷笑道。


    先帝在位時,誠王便屢次犯下不可饒恕之大錯,是先帝一再姑息,才最終釀成了嶽平山之禍。偏他到死,也依然要維護誠王,讓繼位的皇孫瑞王立下誓言要善待諸位叔伯。


    喬六覺得,瑞王登基後給他擬定的這個“仁”字真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此事我心裏已經有了些頭緒,待會兒你與我一同進宮,看看陛下的意思,再仔細斟酌可有疏漏之處。老匹夫苟活了這麽多年,也是時候該清算清算了!”魏雋航闔上卷宗,淡淡地道。


    那樣一個寬厚溫和的男子,最是光風霽月不過,可最終卻落得了一個被世人唾罵的下場,何其無辜!


    ***


    “娘,爹爹去哪兒了?怎的好些日都不來。”再一次沒能在娘親處見到爹爹,小盈芷一臉的失望,悶悶不樂地抱著沈昕顏的臂道。


    沈昕顏摸摸她的腦袋:“爹爹有事忙呢,等他忙完了便會回來了。”


    話雖如此說,她心裏也沒有譜,魏雋航在外麵到底是做什麽的,從來沒有人能說得清楚。她相信,大概連英國公與大長公主也不知道,他們的兒子還瞞著他們不少事兒。


    沈昕顏心中隱隱有一個猜測,也許他是在替一個大人物做事,至於這個大人物是誰,潛意識裏她便不敢細想。


    “唉……真真是匹沒龍頭的馬!”小姑娘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學著大長公主的語氣道。


    沈昕顏被她逗樂了,捏了捏她的臉蛋:“叫你話兒多,帕子可繡好了?你慧表姐還等著你給她繡一方帕子呢!”


    沈慧然日前便被靖安伯派人接了回府,臨行前小盈芷信誓旦旦地向她表示,要親手繡一方帕子給她,故而沈昕顏才有此言。


    小姑娘又是一聲長歎:“唉……這花兒可不是那般好繡的!”


    沈昕顏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幹脆摟過她直嗬她的癢,逗得小姑娘咯咯咯地笑過不停,母女倆一時鬧作一團。


    “夫人夫人……”夏荷急急的腳步聲伴著她的叫聲傳了進來,也讓沈昕顏止住了逗弄女兒的動作。


    “出什麽事了?”她連忙問。


    “沒出什麽事,哎,有事有事,不過不是咱們的事。”夏荷又是擺手又是搖頭,倒讓沈昕顏愈發糊塗了。


    “那是什麽事?”秋棠沒好氣地問。


    夏荷喘著氣道:“有人、有人來向大夫人提親了!”


    “啊?!”


    “什麽?!”


    “不會吧?!”


    屋內眾人訝然,小盈芷從娘親背後探出小腦袋問:“什麽是提親?”


    沈昕顏幫她整整頭上的花苞,吩咐孫嬤嬤將她帶出去,小姑娘滿心不願,但到底不敢違背娘親的意思,唯有噘著嘴讓孫嬤嬤牽著走了出去。


    “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怎的說有人向大夫人提親了?”待女兒離開後,沈昕顏忙不迭地問。


    夏荷鬆開了捂嘴的手:“不是不是,不是向大夫人提親,不對,是向方姑娘提親,隻是大夫人是方姑娘的長姐,故而冰人才尋到了咱們府裏。”


    噢,原來是向方碧蓉提親!


    沈昕顏等人恍然大悟,春柳拍了拍胸口:“被你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向大夫人提親呢!”


    “提的可是徐家的公子?”沈昕顏問。


    “不是不是,你們猜是哪家上門提的親?”夏荷一臉的神秘。


    “快說快說!”春柳是個急性子,可沒耐心和她猜,拉著她便問。


    “是周首輔家的公子!”夏荷無奈,直接便道出了答案。


    周首輔家的公子?沈昕顏這下真的意外了。


    這是怎麽回事?怎的不是徐尚書家的公子?那首輔夫人待方碧蓉是何種態度,她可是親眼見過的,怎麽可能會同意讓兒子娶方碧蓉?


    “真的是周首輔家的?你沒有聽錯吧?”春柳一臉懷疑。


    她可是清清楚楚地記得瓊姝郡主生辰那日,那位周二夫人是如何羞辱方姑娘的,雖然周二夫人不過是那周公子的嫂子,但據聞首輔夫人對她極為看重,想來兒子的親事也多少會聽聽她的意見。


    “這種事能胡說的麽?”夏荷不高興地瞪她。


    沈昕顏自然也相信夏荷不會以這種事來開玩笑,隻是心中到底對這門親事的來源不解。


    照理,這方姑娘應該是與徐尚書府的公子訂下親事才對,今生怎的會與周首輔府扯上了關係。


    ***


    人逢喜事精神爽,得了這麽一門大好的親事,方氏整個人的氣色都好了不少,一掃前段時間心中的鬱氣,便是偶爾聽了楊氏的酸言酸語也渾不在意,隻一心向父母去信稟報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同時積極籌備著親事。


    畢竟雙方的年紀都擺在這兒,這親事可拖延不得。


    方碧蓉到底不是國公府中人,如今不過是客居,與周府那邊交換了庚帖之後,便回了久無主子在的平良侯府待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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