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青言眼裏的冰寒快要溢出來,他微勾著嘴角,在我看來好看極了,可我也知道,這是在毫不掩飾地表達著他的冷謔。是的,在他的眼裏,我此刻必然是無比的卑賤,大約同一個玩偶也沒什麽區別。


    我的心裏堆積的痛苦漫長又複雜,我痛累得不行。我有限的性事都是和他,這令我一度以為這檔子事都是如此。


    這次不是夜晚,結束之後,他平靜地讓我洗了澡再走,我頓時快樂起來,因為他竟讓我用他的浴室,也因為我可以再與他共處一所屋子片刻。


    "洗幹淨一點,你這樣的女人,不配滿臉春潮地走出我的門。"紀青言當然不屑於向我解釋他行事的理由,這更像是譏諷。


    我眼淚一下子奔出來,默然走向浴室。我把水流開到最大、最急,拚命地搓洗自己,我也不知道自己想洗去什麽,如果是紀青言的痕跡,可我心裏明白,我怎麽舍得。


    我努力地將身上褶皺的衣服撫平,想要盡量體麵的離開。我走下紀青言的樓梯,在紀宅的客廳裏,看見了他的未婚妻。她安安靜靜,淡然地坐在那裏,甚至向下樓的我報以淺笑。她是如此優雅,氣質從容,有著骨子裏的高傲,給與我的微笑並非出自善意,而是她天然的修養。


    我一眼便明白過來,她肯定知道我從哪個房間下來,也知道我在樓上做了什麽,甚至,她有可能知道我是誰,因為,她才是紀青言的未婚妻,他們是一體的。我呢?我是他性致忽至時召之即來的一個玩偶。


    於是我立刻被巨大的自卑包圍,它幾乎把我淹沒。我想我此時一定憋得滿麵通紅,因為羞慚,因為窒息,因為驚慌失措。


    我把頭深垂,幾乎紮進自己的乳溝,快步走去。我心裏明白,白語這樣的女人,大抵是不屑於與我為難,我隻是她未婚夫的玩具,甚至可能隻是玩具箱裏的一個,她怎麽會在意。可事實出乎我的意料,她叫住了我。是的,她果然知道我,一口叫出我的名字。


    “黎小……黎同學。”


    像我這樣的女人,如果被稱為某小姐,大概會心生難過。紀青言的未婚妻,當真是一個剔透的人兒。但她這樣的稱呼,更令我難堪。


    “你好。”我深深呼息。


    白語從沙發裏起身,淺笑說道:“你不趕時間的話,我們可以走一走。他的園子裏,有幾株很好的秋海棠。”


    可現在不是秋天。


    然而我鬼使神差,竟沒有拒絕,幾分鍾後,我站在她身後,眼神在她嫻靜優美的背影和乏味的海棠樹之間遊弋,心頭越發慌亂。


    “他找過你兩次。”


    她沒回頭,聲音傳到我耳中,有點恍惚,我不知該說什麽。


    “你們……真得做了嗎?”白語突如其來的發問,令我差點站立不住,龐大的羞辱感撲麵而至,我一下子攥緊了拳頭,感到憤怒,更覺荒謬。


    “抱歉。”她轉過身,笑容有那麽點真誠,“請不要誤會,我是認真的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不知怎麽來的勇氣,用力抬起頭,和她對視,拚命讓自己鎮定,目光平靜,說道:“男人和女人在一個屋子裏,不做愛難道做遊戲麽?”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


    白語笑得更燦爛。


    海棠還沒開,她卻仿若樹下盛開的花。


    她的笑容裏沒有輕蔑,沒有嘲笑,卻更讓我覺得刺眼。


    我一下子心灰無力:我贏不了她。


    雖然,與這個女人爭一爭的念頭從前從不曾有過,剛才也隻是起了一瞬便自行泯滅了。


    更何況,我連爭的資格都沒有。


    一陣胸悶,突然很想趕快逃離這裏。


    我努力地擠出一絲笑容,不想暴露此刻內心的羞恥感,“這幾株海棠的確很好,可惜未到花開時節。謝謝你的邀請,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我沒想到她會拉住我,更沒想到她會對我說那番話。


    她說,如果你想留在他身邊,我可以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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