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後,李成鑫自己開車,如約來到了吳叔叔的首長府邸。


    閆立文照例到門口來接他,兩人相見,一陣友好而熱切的握手寒暄,眼神裏交流的時候,似乎多了一層各自都明白的意思。


    這一次,對於江南省來說,確實是個很大的改變。對於吳叔叔來說,也是一個曆史性的轉折。


    閆立文知道李成鑫這麽快就來拜訪首長,自然是心裏有諸多的擔憂,對未來的擔憂,對整個江南省局勢的擔憂,對他自己仕途的擔憂。


    提著早就準備好的土特產,李成鑫和閆立文一起走進了吳叔叔的書房。


    書房正門有一道很大的屏風,吳叔叔就坐在屏風後麵的沙發上喝茶,看報。偶爾也會寫寫字,但是要心情好興致高的時候,心情不好老爺子就不會提筆。


    寫字是半路出家,純粹自娛自樂。


    閆立文照例先進去稟報,得到允許,才能讓李成鑫進去。


    李成鑫站在屏風旁邊,靜靜地看著這幅山水畫屏風。


    畫麵上雲遮霧繞,層巒疊嶂,一位仙人似的老翁獨自站在山穀下仰頭望長空,大有一種超脫物外的意境。


    這幅大屏風什麽時候放在這裏的?李成鑫好像是第一次見到。以前這個地方似乎不是這幅屏風畫,好像是一幅巨大的瀑布。


    畫兒換了,自然是心境不同了。李成鑫心裏想。


    正想著,閆立文出來了,笑道:“首長請你進去——”


    李成鑫點點頭,十分感謝地看了一眼閆立文,就提著那盒江南省的土特產走了進去。


    吳叔叔果然在喝茶,翻看雜誌,那副老花鏡架在鼻梁上,陪著花白的頭發,看上去很像是山羊老爺爺。


    李成鑫估計吳叔叔有些日子沒有染發了,以前看到他的時候,頭發都是烏黑的。


    “吳叔叔好!”李成鑫畢恭畢敬地叫道。


    “好,坐——”吳叔叔沒抬頭,依舊在透過老花鏡看雜誌。


    李成鑫看到了,那是最新一期的《求是》雜誌。


    李成鑫看吳叔叔態度並不是很熱情,不敢坐,依舊在吳叔叔的側邊站著。


    吳叔叔也不說話,繼續盯著雜誌看,大概看了兩三分鍾,他才抬起頭,慢慢地把老花鏡給摘了,然後才看著李成鑫,說:“你來給我站崗的?”


    李成鑫笑了,趕緊坐在吳叔叔的右邊,笑道:“好久沒來給您老站崗了,也應該站一會兒——”


    “嗬嗬,你呀!”吳叔叔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這麽快就跑來了,心裏有什麽話,說吧!”


    李成鑫依舊笑道:“嗬嗬,好些日子沒來看望您了,給您帶了點兒家鄉的特色魚幹,是最新鮮的野生小魚兒製作成的,我記得您最愛吃這個——”


    吳叔叔看著李成鑫手裏的那盒魚幹,笑道:“好,一輩子都忘不了家鄉的魚幹啊!可惜就是現在再也吃不出小時候的那種味道——”


    “這個魚幹特別香,您可以讓後廚蒸著吃,不需要放其他的佐料就非常好吃,簡單易做——”李成鑫說道。


    “好,我就愛吃這口,什麽山珍海味啊,都不及家鄉的味道——”吳叔叔說道,“成鑫啊,這麽多年,我就盼著能看到家鄉變得富裕起來,盼著家鄉人民能夠過上好日子!可惜啊,上次清明節回家掃墓,我覺得自己很慚愧,雖然做了個官員,卻沒有給家鄉人民辦多少好事實事啊!我愧對我的家鄉!”


    “吳叔叔,是我的工作沒做好,這麽多年,江南省的發展確實不夠快,已經被沿海城市遠遠的甩到了後麵,而且現在也被一些西部省份給超越了——不過,您放心,接下來的江南省將迎來一個跨越式的發展。我們準備在全省規劃省際鐵路的聯通,實現全省地級市一小時工作圈,把高鐵建起來,讓各地級市都在三年內實現高鐵聯通,這個項目,我們已經通過立項了,很快就能夠進入施工階段。吳家堡的火力發電廠也開始征地建設了,到時候動車通到吳家堡,路通了,經濟自然就能發展起來——”李成鑫說道。


    吳叔叔點了點頭,說:“好啊,你們的規劃我看了,確實不錯。這麽多年江南省沒有大的發展,交通落後是很大的一個原因。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領導人的思想不夠開放,太保守,放不開,無法實現跨越式發展——”


    “是的,吳叔叔所言極是,中部的發展局限於交通,更局限於人的思想。所以要走出去,請進來——”李成鑫說道。


    吳叔叔放下茶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李成鑫:“中央對江南省的情況不太滿意,也有這個原因。所以,最近班子會做調整,你繼續留在江南省,從外麵調一位到江南省去主局,你要有新的搭檔了——”


    李成鑫點點頭,他自然不能說自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隻當是第一次聽說。


    “吳叔叔,初步人選定了嗎?”李成鑫試探著問道。


    “初步確定從天南省調一位同誌過去,你心裏有數就行了!”吳叔叔看著他說,“吳碩林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好,也怨不得別人。不過,吳碩林這麽走了,江南省的政治生態就發生了很大的改變。明年就要換屆了,我的年齡也到站了,也得讓位了,正好退下來修身養性,頤養天年吧!”


    “吳叔叔,您對江南省的關心和支持,江南人民是不會忘記你的!您對成鑫的提攜和關愛,成鑫沒齒難忘,永記在心!請吳叔叔放心,不管是誰到江南省來,我都會密切配合工作,把發展江南省當成第一要務,當成我的使命——”李成鑫非常真誠地說道。


    吳叔叔點點頭,“你做事和為人我都信得過,也能放心。回去後,你找機會和紀中央談談,讓他收斂一些,不要太張狂,現在是風頭上,他要是往槍口上撞,那就是找死了!”


    李成鑫心裏即刻驚愕得不行。


    這話從吳叔叔嘴裏說出來,就說明紀中央的張狂已經是上麵都知道了的事情了!


    紀中央是北江市市委書記。


    少壯派,口才好,也能幹事兒,會幹事兒,尤其是會有大動作,會撈政績工程。


    北江市作為江南省的省會城市,這兩年的變化是非常大的,城市建設和交通改善都有目共睹。


    李成鑫對紀中央的行事風格還是比較賞識,不過紀中央經常會口出狂言,在媒體上搶風頭。


    紀中央也是吳叔叔一手栽培起來的。


    從江南師範大學的一名講師,到團省委,再一步步走到現在的位置,可謂是一路凱歌啊。


    紀中央和吳叔叔之間的關係,李成鑫也知道一些,但是具體到了什麽樣的程度,他卻不得而知。


    現在聽吳叔叔這麽說,吳叔叔對紀中央應該是已經有了不滿,或者說紀中央做了一些讓吳叔叔難堪的事情了。如果他不及時收斂自己,以後將會有很大的麻煩。


    “好,有機會我找他談談——”李成鑫說道。


    紀中央和李成鑫之間,說不上是十分的密切,李成鑫因為要估計吳碩林的感受,對於北江市市委書記紀中央,他並沒有過多地進行一些額外支持。


    現在吳叔叔這麽說,他覺得自己和紀中央之間的關係就變得微妙起來了。


    “你到江南省鍛煉了這麽多年,正是能夠幹事兒的時候,切記無論什麽時候都要守住自己的底線,堅持自己的原則,現在一些黨的領導幹部,就是沒有了底線,喪失了原則,就什麽事兒都敢幹,什麽事兒都想幹,這是非常危險的事情!”吳叔叔繼續說道,“我們的黨從1921年創立,到現在八十多年的曆史,正是因為黨始終和人民群眾在一起,才能夠獲得大多數人民的支持,才能夠有我們黨的今天。但是,現在一些領導幹部啊,早就忘記了我們黨的宗旨和原則,一切都在向錢看,一切都在為人民幣服務,這是非常讓人痛心的事情!”吳叔叔很的擔憂地說道,“腐敗已經到了威脅國家存亡的時候了——”


    吳叔叔的表情很嚴肅,這些話不是第一次說,但是,卻是說得最嚴重最冷峻的一次。


    李成鑫隱隱約約聽出了吳叔叔話裏的意思:中央似乎要有大動作了!難道江南省會成為下一屆領導反腐的第一站?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江南省的官場就真的要重新洗牌了。


    反腐,曆來是上麵作為籠絡民心,威懾官員的手段,更是進行權力洗牌的最好方式。


    要把一個地方的勢力徹底打垮,進行清洗,反腐是最好的手段。


    老百姓拍手稱快,各級官員被嚇得小心翼翼,不敢再輕舉妄動,更能在整垮一批幹部的時候,提拔另一批官員。


    這是自古以來就屢用不爽的最好權力遊戲。


    有人用文章總結道:用貪官,殺貪官。


    用貪官,能夠讓官員有動力。


    當官不僅能享受權力帶來的快樂,更能迅速地累積巨額財富,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這一切,都是這個權力帶給他的,都是現時的政治體製帶給他的,所以,官員會竭盡全力擁護他所在的這個團隊,擁護上麵的領導。


    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但是,隻用貪官而不殺貪官,卻是萬萬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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