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公司是縣招商局招商引資來的項目,前年落戶我們鎮。當時是縣裏的重點項目。我們鎮有六七十家小作坊式的眼鏡生產廠家,銅業公司在我們這兒有市場,可以實現產銷一體化。所以當時就考慮到放在了我們鎮的大興村。按理,有大興公司落戶我們鎮,對於村裏和鎮裏都是利好的消息。每年也有幾百萬元的稅收,當然前三年我們是要全額返回公司的,這是當時招商引資的條件。土地免費,三年免稅。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大興銅業公司的汙染是那麽觸目驚心,廢水完全沒有經過處理,直接排放到溪河裏。我們接到老百姓的投訴,也多次去找企業交涉,讓他們先處理再排放,這樣汙染不至於那麽嚴重。可是企業是縣裏引進來的,對於我們鎮裏的話根本不聽。剛開始汙水還沒有造成這麽大的影響,可是時間久了,問題就凸現了,地裏的莊稼都被毒死了,老百姓發現井水都慢慢變紅了!而且村裏出現了癌症病人,出現了畸形新生兒,這才讓村民們忍無可忍,在上訪無果的情況下,選擇了爆發。”楊金旺說。


    “也就是說,這三年,其實無論是縣裏還是鎮裏,都沒有得到企業的半點稅收?”杜秀青問道。


    “是的。企業有納稅,但是前三年我們都是要全額返回的。”楊金旺說,“企業的錢看似入了我們的賬,其實我們分文未得。”


    “那麽,這樣說來,我們前三年所付出的代價就是純粹的,是不附著任何利潤的!”杜秀青心裏想。對於招商引資工作她不是很熟悉,這樣的引資條件也有聽說過,但是從來沒有如此仔細地分析過。像遇到大興銅業公司這樣重汙染的企業,縣裏鎮裏包括村裏,不僅沒有得到任何好處,而是白白犧牲了環境,犧牲了老百姓賴以生存的青山綠水!這麽無得有失的事情,怎麽能進行得下去?她有些不可理解!當然,政府可能當初考慮的是長遠利益,可是像這樣的企業,幹得越久,汙染越大,對環境對村民的影響毒害也就越深,又何談長遠利益呢?


    這樣的企業,不取締,後患無窮!


    她想起了常務副省長李成鑫講的:不要帶血的發展,不要帶血的gdp!是的,不把大興銅業公司搬走,大興村的村民就永遠都不會罷休!因為他們這是在為自己的子孫後代博弈,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他們都在所不惜!


    其他成員也講到了一些具體的事情,杜秀青都一一做了詳細記錄。關於大興村的一些領導組織,她心中也大概有了個眉目。


    晚上吃完飯後,杜秀青讓楊金旺帶著她和徐文娟去外麵散步,順便了解一下大興村的地裏位置。


    四月的田野是綠油油的一片,禾苗已經抽穗,各色莊稼都生機勃勃,田野裏充滿了希望。


    走了一段路,楊金旺告訴她,大興村離鎮政府大概一公裏遠。現在,大興村是全村警戒,路口放哨,外人是別想進去的,尤其是政府人員,被他們看見了就要抓起來。


    嗬嗬,我不會也被他們給抓起來了吧?杜秀青心裏想。想到當年在平安鎮,唐仁彪和宋祖德就是在上任後的幾天被老百姓抓起來關進了糧倉裏,才鬧出了那麽大的動靜。


    走到接近大興村的地方,楊金旺就不敢再帶著她們往前走了,他說:“杜書紀,徐鎮長,我們還是往回走吧,天色不早了,外麵也沒有路燈,趁早回去比較好!”


    杜秀青看楊金旺那有些懼怕的神態,心裏覺得有些淒然。什麽時候,我們的政府幹部變得這麽怕老百姓了?長期以來,中國的底層百姓都是懼官的,總覺得官員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幾千年的封建社會,培養了中國百姓骨子裏的奴性,懼官、怕官,同時又慕官,愛官。由此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官本位思想,出人頭地的標誌就是做官,官做得越大,說明出息越大。從古代的科舉製度,到現在的公務員製度,莫不是如此。


    可是,到了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中國進入深度改革開放的時代,卻在一些地方出現了這樣不可思議的現象:政府人員怕老百姓了,把百姓稱作刁民,為了維穩不惜一切代價,可是群體事件卻是越來越多!


    其實,這個問題在杜秀青看來,卻是個很簡單的問題,矛盾的爆發,是因為政府的所為越來越多的走向了為人服務的反麵,越來越和民眾處在了對立麵。不把民眾的利益訴求放在第一位,漠視他們的權利,忽視老百姓的聲音,致使中國這個最龐大的群體集體失語,合理訴求無處傾吐,得不到解決,最終走上了極端的一麵,和政府對抗,把矛盾激化,如此才能引起政府的重視,問題也才能得到解決。


    可是,這樣的代價是巨大的,更是慘痛的。無論是民眾,還是政府,都為此犧牲了太多太多!


    如果問題能處理在萌芽狀態,或者說政府決策者能在做某件事情之前就預先考慮到後果,是不是就不會出現這麽多不必要的犧牲?


    杜秀青和徐文娟的宿舍緊挨著。


    回到宿舍後,杜秀青把徐文娟叫到房間裏來喝茶。


    一房一廳的格局,裏麵臥室,外麵是小客廳,家具和生活用品一應俱全,甚至連小冰箱和洗衣機都備好了,這在全縣的鄉鎮來說,算是最條件最好的了。


    杜秀青打開音樂,泡了一壺茶,和徐文娟開始邊品茶邊聽音樂邊聊天,難得如此放鬆。和徐文娟如此閑適的聊天還是第一次。


    綠茶的清香,音樂的美好,兩個女人,相視而笑。


    “文娟,說實話,對於來中通鎮,你心裏有沒有想法?”杜秀青問道。


    “說實話,真沒有。”徐文娟說,“當然,我知道來這裏會麵臨新的困境,這是肯定的,但是跟著你,我有信心。”


    “謝謝你,文娟。”杜秀青說,“說心裏話,當李省長點名要我來這兒主持工作時,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帶上你。其實,我帶著你來這裏,也是一場博弈,文娟。能不能成功,我心裏還是個未知數,但是,如果博成功了,對我對你都是非常利好的消息。我的職位依舊在宣傳部,來這裏隻是一個過渡,目的是化解大興村的矛盾。矛盾解決了,警報解除了,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那麽剩下的工作就是你的了,文娟。你才是最後主政中通鎮的人!”


    杜秀青說完,看著徐文娟。她發現徐文娟的臉上有一股興奮的神情。


    “謝謝杜書紀為我著想,我也想到了這點。但是,我還是希望和杜書紀能多共事一段時間,這樣對我來說,是一個非常好的學習過程。跟著你,我總覺得心裏很有底氣,而且能在你身上學到很多東西,可以說你就是我身邊最好的老師。”徐文娟說。


    “嗬嗬,文娟你太謙虛了。你為人處世也是非常老道,獨當一麵那是綽綽有餘。”杜秀青說,“這次,我們同心協力,爭取盡快化解大興村的矛盾,然後你順利地在這兒主政。這是我的願望。”


    “好,我一定密切配合你的工作。可是這件事還真不是那麽容易解決的。你做事向來胸有成竹,我想你一定有具體的打算。”徐文娟說。


    “既然要來,那就要心中有數。情況很複雜,但是隻要我們為村民著想並用心去做,我相信還是能化解的。我想明天我們一起走路去大興村,先去試探試探情況,看看村民們的反應,然後再來做決定。”杜秀青說。


    “我們單槍匹馬的去嗎?”徐文娟有些不理解,“楊書紀不是說他們村裏警戒了嗎,任何人都不能進去,政府的人去了都得被抓起來。”


    “我們剛下來,估計認識我們的人不多。我們就裝作是外地來的,隨便去看看,打探打探。再說,好男不跟女鬥,我們兩個女人,他們還能把我們怎麽樣?”杜秀青故作輕鬆地說。


    說是這樣說,其實杜秀青心裏也是沒底的。能不能進去,以什麽樣的方式進去,她都無法預料。但是這一步是一定要去的。這裏目前沒有任何人能代替她們去做這份工作。


    當年在平安鎮可以請老書紀出馬,在這裏沒有這樣的條件了,隻能自己直接去打前站。


    “我相信我們會有好運的。”杜秀青說。


    “跟著你,總是有好運。我也相信。”徐文娟笑著說。


    “好,明天上午,我們穿得樸素一些,一起去大興村看看。”杜秀青說。


    第二天吃過早飯,杜秀青和徐文娟徒步向大興村走去。


    楊金旺聽說她們要走路去大興村,還想進村去看看,覺得她們膽子太大了。他勸杜秀青說:“杜部長,我看還是讓司機送你去,你亮明了身份,看看他們怎麽對待你,會讓你進去,你就去,不讓你進,你還是另想他路。”


    “楊書紀放心,我們要是真回不來了,你再來救我們不遲,我估計他們也不會把我們怎麽樣。”杜秀青笑著說。


    “要不這樣吧,讓司機送你們到快接近大興村的地方,然後你們再走路過去。讓司機在路口等你們,如果真有事,也好盡快通報。”楊金旺還是不放心,萬一新來的常委書紀又被抓起來了,那可怎麽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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