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誌華每天吃著那些從首堵帶回來的中藥和西藥,人越發顯得清瘦了些,精神也不是太好。雖然沒有再對杜秀青發火,說什麽離婚的話,但是整個人卻越來越不愛說話,神情懨懨的。


    杜秀青曾試著再勸他搬回自己的房間來,丁誌華卻一句話也沒有,也沒有任何動靜,照舊獨來獨往,住自己那間。


    吃了將近一個月的藥,方鶴翩偷偷地問杜秀青:“誌華有沒有回到你那邊睡?”


    杜秀青不忍看到婆婆失望的表情,但是又不想騙她,隻能實話實說。


    方鶴翩聽後,歎了口氣,說:“這孩子,可能沒有這個勇氣。秀青,你主動一點,啊,要不你到誌華這邊來睡,好不好?”


    “我試試吧。”杜秀青說,“媽,我勸過誌華到我這邊來的,他不肯過來肯定有他的想法,我不想逼他。誌華的性格,你也知道。”


    “是,我知道。不過,你聽媽的話,主動一點,醫生說要妻子主動一點,幫他找回信心。”方鶴翩說,眼神裏滿是祈求和希望。


    “好,我聽媽媽的。”杜秀青說。她實在不想讓婆婆失望。


    晚上,杜秀青洗漱好了,主動來到丁誌華的房間,等著誌華上樓。


    丁誌華走進房間,看到杜秀青坐在自己的床上,大吃一驚。


    “你怎麽在這兒?啊?”丁誌華問道,口氣很不友好。


    “你不搬到我那邊睡,我就搬到你這邊來。從今天開始,我住這邊了。”杜秀青說。


    “我告訴你,你立刻回到你那邊去。我這兒不需要你!”丁誌華吼道。


    “誌華,你聽我說,我就是想搬過來好好照顧你。我們畢竟是夫妻,我有這個責任和義務!”杜秀青說。


    “我不需要你的照顧,你走吧。”丁誌華說。


    杜秀青依舊坐著不動。


    “走!”丁誌華大聲吼道,拉起杜秀青就往門外推去。


    “誌華……”門“砰”的一聲給關上了。


    杜秀青回到房間,潸然淚下。看來這一個多月的藥是白吃了,誌華的病根本沒有起色。相反,他的脾氣卻是越來越壞,身體似乎也不如以前好,現在根本不能提及這方麵的事兒,否則一觸即發……


    無力改變的事那就忍耐吧,把一切交給時間,時間是最好的解藥……


    這次的嚐試失敗後,杜秀青心裏很難受。


    借著周末,她準備帶子安到娘家去住兩天,給自己透透氣


    六月底,杜華青也放假了。


    晚上,杜華青收拾自己的衣物和書籍,裝滿了兩個大書包,沉甸甸的。準備明天上午一放假就回杜家莊去。


    杜秀青特意從樓上下來,對華青說:“明天姐姐和你一起回去。”


    “真的?那太好了!”杜華青高興地說,“媽說上次你回家都沒有告訴她,等她從地裏回來的時候,你們的車子就走了。”


    “上次趕得太急,來不及回家看看。這次回去我在家裏住上兩天,陪陪爸媽。”杜秀青說,“爸爸還在外麵幫人家建房子嗎?”


    “在,現在好像還挺忙的,我周末回家,看到他都是很早就出去了,到晚上才回來。”華青說。


    “這樣太辛苦了,我勸勸他,別把身體累壞了。”杜秀青說,“你早點睡吧,明天我們一起走啊。”


    “好。”華青高興地說,“姐,子安去嗎?”


    “去,明天我帶他一起去!”


    “哈,我太高興了,可以和子安好好玩玩。”杜華青高興得手舞足蹈的。


    真是個孩子!杜秀青看著華青那個高興勁兒,心裏也高興起來。


    第二天上午,學校提前下課,杜華青早早就回來了。


    杜秀青早上跟婆婆說過要帶子安一起去看外公外婆,也早就準備好了東西在家裏等著。


    杜華青回來拿好東西,三個人就往車站趕去。


    到了杜家莊的時候,剛好是午飯時間。


    易海花正在廚房做飯,看到女兒帶著外甥回來了,高興得合不攏嘴,抱著子安就使勁親了幾口。


    “我就說今天有喜事吧,一大早喜鵲就在房頂上叫。原來是我的寶貝外孫要來了。”易海花說道。


    “幾個月沒有回來了,把外婆都想死了!”易海花看著子安說,“寶貝長得真不錯,越來越像爸爸了。”


    杜秀青聽著心裏覺得挺好笑的,怎麽大家都喜歡這麽說,明明就不像嘛!


    “秀青啊,你抱著子安,媽去炒菜,炒幾個好吃的菜給我的寶貝吃囉!今早我聽到喜鵲叫,賣肉的過來,我特意買了肉和排骨,正好啊!”易海花說完,把子安交給秀青,喜顛顛地往廚房走去。


    杜秀青讓子安自己下來玩,叫華青帶著他。她自己跟著媽媽的身後走進了廚房。


    家裏還是用最原始的土灶來做飯,燒的是稻草、豆杆之類的柴火。做一頓飯挺麻煩的。現在生活條件好了,很多農村的家庭也用上了煤氣。杜秀青也建議過媽媽燒煤氣,經常是一個人吃飯,用煤氣灶來炒菜做飯都方便一些,不用搞得煙熏火燎的,熏得難受。


    可是易海花總是說自己已經習慣了這樣做飯,不麻煩,不用浪費那個錢。


    今天看媽媽還是這樣生火做飯,杜秀青決定下次回家,從縣城帶回一套煤氣罐和煤氣爐,一定要讓媽媽改善一下生活條件。


    杜秀青在灶坑邊蹲下來,幫忙添柴火。


    易海花見了,連忙趕她起來:“你別弄,待會兒弄得一身都是灰,出去帶子安,我一人可以的。快去快去!”


    “媽,沒事的。下次我給你帶煤氣灶和罐子過來,省得做頓飯這麽麻煩。”杜秀青說。


    “別浪費那個錢!田裏有這麽多的稻草不燒,要去拿錢買煤氣,太浪費了。你別買啊!”易海花說。


    “媽,我看村裏很多人家裏都用上了煤氣,花不了幾個錢,我給你出,包你燒煤氣的錢,行吧!”杜秀青說。


    “你這孩子,你的錢就不是錢啊?那也是辛苦錢!再說,你弟弟將來還要上大學,得花多少錢啊!我們這樣又不是不能過,幾十年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何必浪費那個錢呢!你可別買啊!”易海花很堅決地說。


    杜秀青說不過她,幹脆不說了。但是她心裏卻想好了,下次過來一定要帶煤氣罐和灶具過來,買來了媽媽總不至於不用吧!


    “爸爸中午不回來吃飯嗎?”杜秀青問道。


    “這段時間很忙,有幾戶等著建完房子再收割,每天都在趕著做。”易海花說。


    “總是這麽做,太辛苦了,得注意身體。”杜秀青說。


    “是啊,晚上睡覺的時候就說腰疼。我也這麽勸你爸,累了就歇一天吧!現在咱就供一個孩子讀書,不用那麽拚命!可你爸不聽啊,每天還是照樣早早就出門,晚上接著叫喚!唉,勞碌命,閑不住!”易海花說。


    易海花忙活了好一陣,才做好了中飯。


    一家人吃完中飯,杜秀青伺候子安睡午覺,易海花隻在家裏坐了一會兒,又出門去幹活了。


    在杜秀青的記憶中,好像父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這樣,除了大年初一不出去幹農活,其餘時間都在地裏刨食。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為什麽就那麽熱愛土地,把家裏的那幾畝責任田拾掇得一根雜草都沒有,地裏的莊稼是這一片長得最好的,就連種的那些菜,看起來都比人家的水靈。


    小時候跟著父母出去幹活,杜秀青有時候也會偷懶,故意裝肚子痛啦,腳崴了啦,手酸痛,以此來逃避勞動。


    媽媽很精明,總是能發現她的偽裝。有時候就會意味深長地對她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勤勞的雞仔嘴頭光。天上不會掉糧食,更不會掉金錢。懶得了一時,懶不了一世啊!好好讀書,才能不種地,不受累!”


    現在想想,媽媽雖然沒有什麽文化,但是說的話是很有哲理的。可能是過早嚐試了生活的艱辛吧,杜秀青才知道刻苦讀書,一心要跳出農門,逃離農村。


    天快黑的時候,杜秀青的爸爸杜河金終於回來了。


    杜河金騎著一輛飛魚牌老式自行車,離家遠遠的就開始打鈴。一聽到這鈴聲,家裏人就知道他回來了。


    杜秀青抱著子安站在院門口迎接爸爸。


    杜河金騎到門口,一隻腳墊在地上,兩隻手把刹車卡住,車子穩穩地停在杜秀青身邊。


    看著父親黝黑的臉上布滿了皺紋,杜秀青心裏就一陣心酸,幾個月不見,父親好像老了很多。建房子的活兒,每天都是風吹日曬,又站在高處,長時間彎著腰,難怪會腰痛。


    “爸,回來啦!”杜秀青叫道,“子安,叫外公!”


    “外公!”子安甜甜地叫道。很少見到外公,子安對外公基本沒什麽印象。


    “崽乖,崽乖!”杜河金高興地說。


    推著車子進了家門。停好車子,杜河金在壓水井邊洗了把手和臉,扯下旁邊繩子上的毛巾,擦了一下。伸出雙手向杜秀青走過來。


    “外公抱一下乖乖崽!”杜河金說。


    杜秀青把子安交到父親懷裏。


    杜河金一手抱著子安,一隻手抬起來去撫摸著子安的臉。


    杜秀青看著父親那隻舉起來的手,一股無名的傷感頓濡濕了她的心,淚水模糊了雙眼!


    這是怎樣的一隻手啊!五個手指頭上全部纏滿了膠布,原本白色的膠布也被磨成了黑色,而且接口處都已經翻起來,顯得肮髒不堪!再看那五根手指,幾乎每根手指都有裂口,或深或淺,就像一條條溝壑,布滿了手指!


    子安也許是受不了外公粗糙的手,轉過臉去,哼哼直叫:“不要,不要!”


    “哦,外公弄痛崽崽了!好好,不摸不摸!”杜河金把手放下來,笑嗬嗬地說,“我的崽細皮恁肉的,外公的手太髒太硬了。”


    杜秀青忍不住拉過父親的手。


    從來沒有這麽仔細地看過父親的手,當整個巴掌攤開的那一瞬間,杜秀青看到了更為吃驚的一幕:父親的巴掌心裏也是裂縫斑駁,一條條都是黑色的,縱橫交錯,就像地圖上的交通線一樣!那麽觸目驚心!再看看另外一隻手,和這隻一模一樣!


    “爸,你的手怎麽成這樣了?”杜秀青的淚再也忍不住,滴落在杜河金的掌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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