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熏入宮,隨了公主和駙馬去見駕。


    皇上在乾元殿同大臣們商議國事,蘭馨公主帶了她去給端貴妃娘娘請安。


    因是小夫妻同行,蘭馨公主對駙馬處處柔情蜜意,流熏仿佛在場頗是礙眼,待尋個機會,她托辭去太後娘娘請安,心裏卻惴惴不安的前行。


    小太監帶了她拐個彎,沿著長廊前行,口中叨念,“皇上今年去了江南,入夏也沒去避暑山莊去躲清涼。宮裏樹木還是少,曬得厲害。這都秋日了,不見天涼。”


    忽然前麵來了一行人,花團錦簇。


    小太監忙“呀”了一聲,輕聲說,“是皇上新封的小主兒,如貴人,快快見禮叩頭。”


    流熏一驚,怕什麽見到什麽,她盈盈服禮,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藍麝香氣含了隱隱藥香清苦飄來。


    “平身吧。”悠悠的聲音。


    “你們都下去,本宮同謝大姑娘有話說。”那聲音格外熟悉。


    流熏抬眼,果然眼前人是旎姐姐,她果然入宮了!


    詫異的目光,她一時無語,倒是方春旎的粉麵塗抹了脂粉,顯得絹人一般的美麗,少了幾分生氣。


    “你還好嗎?”她漫不經心的問。


    “勞娘娘掛記,流熏還好。”流熏淡淡道,她的話聽來硌耳,格外令人心酸。


    “他還好嗎?”如貴人行了幾步回首問,聲音幽幽的,淡淡的眸光打量謝流熏,眉梢眼角都留了一抹譏誚。


    流熏的心慢慢的生出一抹寒意,那眸光此人,紮去心底卻疼得益發的難捱涼寒。


    方春旎且行且停,輕輕撫弄懷裏的碧眼西洋貓兒輕歎一聲:“算來,公主倒也是福澤大,如此天翻地覆的鬧得沸反盈天的一樁婚事,都能守得安穩。”


    流熏一怔,心裏更是生了一層寒霜,陡然一驚,仿佛措不及防的被人狠狠暗中戳了一刀,愕了片刻,臉上那分厲色才漸漸的平複,換了淡淡的笑容對了:“謝娘娘記掛,家兄家嫂尚好。”


    方春旎更是冷笑,那麵容仿佛陌生得令流熏從不曾認識,她盈盈地抓把白玉鬥中的魚餌慢條斯理地灑去長廊畔的湖裏,引來錦鯉爭食,她長長一聲歎發自肺腑:“但願他能同公主天長地久,守住這福分。”


    這話音裏分明有隱隱的殺機,想是才見公主和哥哥伉儷情深的來宮裏請安,刺痛她的隱傷,隻是這宮裏刀光劍影,你死我活的疆場殺機重重,容不得半分差池。流熏定定地垂了眸道一句:“也祝娘娘能用蒙聖眷恩寵,腹中小皇子福澤百年。”


    方春旎一怔,不由撫弄小腹,冷靜後,她更是笑,挑釁的目光輕蔑地掃視流熏一字一頓道:“本宮有皇上庇佑,自然福澤無邊,不過駙馬爺,他就難說了。近來聽得許多閑言碎語,在議論本宮年少時在謝府同駙馬爺青梅竹馬的歲月……”她頓了頓,眉目裏籠了哀愁,歎息一聲,“也不知皇上若聽到,作何感想?”


    流熏聞聽此言大懼,眼前人雖非信口雌黃,但這話若果然傳去皇上耳中,定然是大逆不道。哪個男人能允許自己的女人曾經心裏有過旁的男子?更何況是他的女婿?


    一股寒意襲來心頭,流熏看看左右無人,定了心神迎鋒直上:“娘娘此言差矣,流熏生在謝府,所聽聞的倒未必是如貴人娘娘同駙馬爺青梅竹馬的趣事,聽聞多的,反是府裏一個奴才叫古十兒的……”


    流熏話音有意一頓,但見一抹冰寒略過如貴人方春旎麵頰,透出一股隱隱的殺機,她心頭一震,冷冷的目光如劍直刺流熏的眼眸,喝一聲:“放肆!”


    流熏略垂了身子說:“娘娘若是明智,還是製止流言蜚語,免生禍端為是。家祖前些時幫殺了一個奴才,就是為了維護娘娘的清譽,殺一儆百。”


    她挑眼看一眼驚得麵色青白眸光忽爍飄移不定的方春旎,謹慎地說:“也是前些日子,後園清理湖塘,挖出一具溺水而亡的仆人的死屍,就有人傳言,那醜仆失蹤前,曾謠言惑眾,說什麽駙馬爺同公主殿下大婚那夜,在半壁亭上,看到一男鬼女鬼大演春宮……”


    “住口!”方春旎再也沒了昔日的矜持,慌張地退後一步撞在廊柱上,她四下看看,定定神道:“這裏是什麽所在,豈容你汙言穢語的髒了本宮的耳朵?”


    如今換做流熏神色怡然地說:“臣女不過是據實稟告娘娘。若非為了維護娘娘的清譽,家祖如何會小題大做?就怕這話傳去皇上耳中,加之更有娘娘同幾位表兄青梅竹馬的趣事,怕是皇上會多想,猜疑娘娘的清譽……”


    如貴人方春旎的眉梢間飄過一抹冰霧,隱隱的,她咬緊了櫻唇,仿佛棋輸一著卻更不甘心。她打量流熏,眸光驚駭卻極力掩飾,她不知這狡猾的死妮子知道了些什麽?那湖底裏深藏的罪惡,如何如此快的偏巧就被挖出來,將才登上雲端的她又要踢去溝渠泥垢中?方春旎緊緊捏了手中羅帕,手在發抖,那帕子瑟瑟的抖動,她竟然無法讓自己平靜。


    流熏打量她,也是低頭一笑,如今,就看誰狠過誰,誰把持住誰,誰就占了上風!


    “耽誤了娘娘的聖寵倒也罷了,更怕連累了小皇子的前程。”流熏一句話如利刃狠狠戳在如貴人方春旎的要害,此刻她歇斯底裏的怒喝一聲:“你敢!”


    流熏誠惶誠恐地躬身道:“臣女惶恐,不是臣女敢不敢,是娘娘,敢不敢?”


    她的話音頓了頓,若有深意的眸光看著方春旎。她心知方春旎一心當貴妃上位,更有心為她的兒子爭得權勢。隻是她所生的孽種是外人的骨血,留在宮廷遲早是禍患,難道她糊塗了?母親為了自己的兒子,真是不顧一切。


    如貴人方春旎滿眼的惶恐,平日裏雍容嫻雅的她再沒了從容的舉止風度。


    流熏微微一禮告辭,離去時涼風拂麵,雖不嚴寒,卻也冷透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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