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子駿遲疑片刻道:“姑爹姑母的美意,侄兒替小妹謝過。子駿定當稟明祖父去做定奪。若是祖父果然有此顧慮,再將流熏妹妹送回姑母身邊就是。”


    謝子駿打量姑母那鼻青臉腫釵滑衣裂狼狽的模樣好奇的問:“姑母這是……”


    “啊,不仔細路滑跌了一跤,”景玨忙替母妃敷衍著,不敢抬頭。


    趙王正是心神不寧,也無心同他們糾纏,擺擺手由了謝子駿將流熏帶走。


    一場巧計,到頭來白忙一場,倒是趙王妃不甘心道:“王爺,你如此就放了她走?”


    流熏用櫻唇皓齒叼了一根食指側頭打量她尋思問:“為什麽不放菀兒走?炫哥哥被你搶走,還不許郎君帶菀兒回府去嗎?”


    這死妮子,多呆在趙王府片刻都不知要如何的興風作浪,趙王妃恨得咬牙切齒,隻得作罷。


    流熏隨了謝子駿回到謝府,一路上她依偎在馬車裏哥哥的身旁,覺得格外的親近。瘋有瘋的妙處,傻有傻的用途。流熏肆無忌憚的伸手去撫摸哥哥俊雅的麵頰,仿佛兒時守在他身邊輕輕用小手撫弄他。哥哥看著她不由露出一口皓齒一笑,絲毫不嫌棄她的瘋傻,反是寬慰道:“咱們就快到家了。”


    到家了?謝府早就被那些利欲熏心心懷叵測的人弄得家不成家,流熏心頭咬牙,但如今她忽然有了裝瘋作傻的利刃,如得了孫大聖的金箍棒,要大鬧一番。


    她回府,抱住老夫人就哇哇大哭失聲:“老祖宗,老祖宗,虧得郎君來得及時,姮姐姐她要殺菀兒,她拿針紮菀兒。”


    老夫人聽得詫異,麵色一沉,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豈能讓旁人看了笑話去?於是她吩咐說:“大小姐如今得了失心瘋,好好看守著,不得讓她私自外出。”


    流熏一聽,忽然乖乖的點頭說:“菀兒哪裏也不去,菀兒就守在老祖宗身邊好了。”


    她忽然乖乖的坐在老夫人身邊,靜靜的托腮打量封氏和周圍的女眷,安靜得如淑女一般。老夫人一看,噗嗤一笑說:“這便好了,就這樣很好。”


    話音才落,外麵急匆匆跑進管家謝安通稟:“老夫人,老夫人,太後懿旨賜婚,請老夫人速速去接旨謝恩呢。”


    老夫人詫異道:“這皇上賜婚的聖旨才下,太後如何又來懿旨賜婚?”她撐了龍頭拐杖喜不自禁的起身,封氏和謝妉兒左右攙扶她出去前堂。


    流熏心頭生出些疑竇,公孫嬤嬤怕她出乖露醜,忙攔住她溫聲道:“熏姐兒這邊來,老夫人見碧照閣燒了,那是你的傷心地,就吩咐人把廂房收拾出來,讓熏姐兒你暫且住了。”


    方春旎停了步,沒有向前,反是擔憂的望了一眼流熏。


    流熏對她傻傻一笑,然後翻了眼自得其樂的去舞者袖子對燭光下牆壁上的人影玩耍。


    廂房倒也寬敞,因是暫住,所以沒有太多的家具,顯得簡潔古樸。


    流熏坐不住,四下新奇的望著,耳邊忽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窗子外麵傳來了丹姝的哭喊聲:“小姐,小姐!”


    丹姝急匆匆跑進來,一見流熏,又驚又喜,上前一把抱住了流熏抱頭大哭。


    她哭了一陣才注意流熏望著她側頭傻笑,丹姝的頭發被燒得齊肩的短,火場裏她是被景璨救起,事後在後園泔水桶旁被發現,頭發已是斷了一截。這些日子丹姝大病一場,高燒不退在後園養病,醒來就聽說流熏驚瘋的消息,急忙趕來。


    流熏見了丹姝,心裏一陣驚喜之餘,連忙裝作陌生的樣子問:“你是誰呀?生得真俊。”


    “小姐,你不記得丹姝了?”丹姝心酸的珠淚滾滾。


    流熏打量她仔細回想,更是搖搖頭說,“菀兒不認得你。”


    話音才落,窗外一陣議論紛紛,白芍高聲叫嚷:“你胡說!”


    “誰胡說了?紅藥聽得真真的,太後娘娘賜婚咱們大小姐嫁給蠻夷之幫的那個大王,去蒙古部落和親呢。”


    “啐!咱們大小姐病成這樣,如何和親呀?”


    “太後許是不知道,再說,聽說蒙古王爺隻愛美色,才不管瘋傻呢。太後才選了咱們大小姐。”紅藥解釋說。


    白芍恨得跺腳不甘心:“大小姐都病成這個田地了,她們還不肯放過她。先時要嫁給什麽太子,太子死了,又要嫁給世子爺,如今不知怎麽糊裏糊塗的,太後又賜婚咱們大小姐遠嫁蒙古和親了?”


    流熏心頭一沉,不過須臾間,她幡然醒悟。定然是趙王氣急敗壞的進宮去尋太後理論,太後知道是她瘋傻間道出了她的生母江菀兒之死的秘密和趙王妃為太後當鷹犬的事,惱羞成怒,就要將她遠嫁。若讓她遠嫁天邊,什麽衣帶詔的秘密就都不是了秘密,不管她是江菀兒托胎複活還是謝流熏裝神弄鬼,都沒有人會害怕,趙王姑爹也不會再為十幾年前的往事失魂落魄。


    隻是又一道刀山橫在了眼前。


    流熏咯咯笑著,故作懵懂的玩著丹姝雙環髻上插的一朵茶花,渾然不懂的樣子。


    丹姝忙吩咐丫鬟們說:“快去老夫人那邊探聽一下,老夫人如何發話的?”


    老夫人是太後的親妹妹,又那麽心疼大小姐流熏,自然能去為流熏求情,丹姝盤算。


    流熏卻迫不及待的起身問:“是去老祖宗那邊看花嗎?嘻嘻,菀兒也要去,不要撇下菀兒。”


    流熏不容分說就向外跑,她有意向反方向跑,白芍追了她喊:“小姐,老夫人的房在那邊。”


    流熏又掉轉頭向反方向跑去,一路隨了白芍來到了祖母的榮壽堂。


    堂上燈燭通明。


    謝妉兒哀哀道:“娘,還是明兒一早,娘親自進宮去叩見太後求太後收回懿旨吧?熏兒這模樣,如何能嫁?”


    一旁端坐的竟然有趙王妃謝姮兒,流熏一見謝姮兒一個戰栗,她如何來了?流熏就知此事多半是她在做鬼。


    “老祖宗,老祖宗,菀兒采朵花兒送老祖宗。”流熏將手中的山茶花遞給老夫人,親昵的貼去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撫弄流熏一聲歎氣。


    “母親,三思呀。如今皇上也是苦無名門望族閨秀能去和親。太後賜婚,賜的是謝家女兒,想讓熏兒光耀門楣吧?熏兒這般模樣,就是女兒有心收留她去趙王府,那宗人府也不會允這樁婚事。怕是太後前思後想,也隻有此良策了。”


    老夫人搖頭道:“明日老身入宮去見太後。”


    畢竟是祖母疼惜她,流熏貼去老夫人懷裏。


    慕容思慧抱住大肚子明哲保身一言不發。封氏如今寡言少語隻求自保,身旁叮囑女兒謝展顏,“身子懶懶的就回去睡吧。”


    “顏兒這樣子,可是有了身子了?”趙王妃脫口問。


    謝展顏低頭羞澀的一笑點頭,封氏才喜不自勝道:“恭喜老祖宗,賀喜老祖宗,今兒太醫才診脈道喜的,隻是因熏兒的事兒忙,媳婦不敢驚動老祖宗。”


    老夫人淡淡一笑似無心去聽草草道:“嗯,沈孤桐是個有福氣的。”


    小夫妻新婚燕爾不久,謝展顏懷孕了。流熏心裏暗笑,這孩子肯定不是沈孤桐的,她和展顏都心知肚明。不知沈孤桐當這現成王八爹,作何感想?


    二夫人付氏溫淑的上前勸:“王妃娘娘,熏兒的婚姻大事,老祖宗自有主張。讓老祖宗明日麵見太後再議吧。”


    趙王妃打量她,眸光裏透出一抹邪笑道:“太後指婚隻是衝了謝家,若是不嫁熏兒,顏兒又招贅,怕府裏更沒有幾個女兒能嫁的了。”


    一句話,仿佛當頭棒喝,付氏的笑容頓時僵冷。謝姮兒的話說得明白,若是不嫁謝流熏,那就隻有她的女兒謝舞雩出嫁和親去了。反正皇上看中的是謝府中的女兒,自己掂量輕重吧!


    趙王妃的眸光落去一旁謝舞雩的臉上,謝舞雩小臉慘白,一副唯唯諾諾的小模樣縮在母親付氏身邊。隻流熏心頭暗想,這些日子忙了鬥封氏和沈孤桐,府裏不太平,竟然無暇顧及謝舞雩。謝舞雩是個有心計的,如今看她依舊裝作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她不由心頭歎氣。如今為了自保,付氏定然也要偃旗息鼓不敢多嘴了。


    “旎丫頭去了哪裏?”趙王妃問,四下尋視。


    謝妉兒忙說:“近來她身子不好,病歪歪的,許是暑熱地潮,勾起了舊疾。”


    趙王妃隻是一笑說:“若非是嫁得遠了些,這倒不失是一樁體麵的好姻緣。”


    謝妉兒臉色大變。姐姐趙王妃分明是擠兌她女兒出身寒微,配不上名門子弟,所以能嫁給番王和親,就是攀了高枝兒了。


    謝妉兒仗了母親偏寵,歪嘴一笑說,“可不是這話,若是樁好姻緣,毓寧郡主也適齡了吧?”


    趙王妃氣得臉一沉,臉上那層遮醜擋腫厚厚的脂粉都似要脫落,流熏心頭暗笑。


    趙王妃唇角一勾溫婉的一笑說:“兒女們大了,婚事就要操心了。”


    她有看一了眼謝舞雩,有些惋惜,似在說,若你姐姐不肯嫁,隻好委屈你了。


    謝舞雩臉色大變。不過須臾的功夫,她那眸底透出一抹不為人查的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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