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熏的心思百轉千移,放寬了想,玨表兄不過是猜疑,此事沒有根據,可是細細思量,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又不覺隱隱擔憂。


    眼見她神色淒然,景玨自嘲的一笑搖頭,歎息一聲,側頭揉揉眼,唇角勾出一抹堅毅,“若是有人敢對皇祖母不恭,敢有半點損傷皇祖母聲譽之事,景玨第一個不饒他!”他放下手,抬起頭,眸光裏透出幾分寒芒淩厲。見流熏一臉驚愕的望著他,頗是春容微動,景玨說,“熏妹,你是不知這賑災後麵的奧秘。一派是擁立太子為儲君的,如你祖父,如你舅父江尚書;另一派是封家、薛家的六皇子黨,包括景玨的父王,如今六皇子卷土重來,勢在必得,那殺手鐧,就在這河南山東的賑災上。當年皇祖母的兄長申侯爺曾向戶部借了幾百萬石軍糧,那時兩國開戰,不知為何朝廷陰差陽錯,這幾百萬石軍糧反成了虧空,多少年無人提及。如今戶部六皇子的人,處心積慮將這虧空的軍糧同朝廷官倉賑災的糧食混為一談,借機要挾太後和申侯爺支持六皇子。太後不喜歡太子大哥,也不未必喜歡六皇子。所以……你哥哥謝子駿就是從太子口中得知此事,才主動請纓來保住申、謝兩家。”


    流熏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申家是外祖母的娘家,也是太後的娘家,朝廷外戚,手握重兵。申、謝兩家也可謂一榮即榮,一損即損。


    難怪,難怪玨表兄不辭辛勞的奔來河南,難怪他對皇太後那麽依賴,每次入宮,在太後麵前他都要一副孩子的模樣斑衣戲彩討太後歡心,他對太後的一份拳拳之心,真令人感動。


    話說到如此,流熏抬眼望了天,仿佛胸中鬱悶難吐。她隻對了無邊的夜色,低低長歎了一聲。


    “好了,不說這些不快!熏妹快說說,如何如今肯回心轉意,肯一顧我景玨,忘記了那窮書生?”景玨不忍心見她不快,調侃般扮出幾分笑意問,話音裏還對沈孤桐頗有幾分酸酸的醋意。流熏這才暗暗發笑,莫不是前世裏她對沈孤桐的用情之深,已到令人嫉妒的地步?


    這時,門外忽然響起嘈雜的聲音,似是來了許多車馬。景玨做了個噤聲的聲音,豎起手指噓了一聲,持劍在手,一把拉住流熏擋去身後,閃去門後。


    外麵波濤聲風聲後,傳來人聲紛紛,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那串腳印就是向這方向而來的。”


    “這廟裏有火光。”


    “世子爺,世子爺!”一陣陣的呼喚聲傳來,景玨一陣驚喜,才要放下寶劍迎出廟門去,流熏擔憂的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心存疑慮地道一聲,“小心有詐。”


    麵對她的擔憂,景玨反是安慰地對她一笑,輕聲道,“你放心,是自己人,你聽,是笑兒的聲音。”


    不等流熏憂愁的阻攔,景玨破門而出,迎麵卻見火把衝天,將夜空映得火亮。還不等他看清密匝匝的人影,忽然一個聲音傳來,“臣河南巡閱副使沈孤桐參見世子千歲。”


    流熏在景玨身後,不由心頭一驚。定睛看去,隻見盈盈躍動的光影中,行來一人,一身官服,器宇軒昂,那眉目再熟識不過,可不是沈孤桐?


    景玨忙抬手吩咐他起身,笑兒奔來迎上抱怨說,“爺,可是嚇死奴才了。爺這水性如蛟龍一般自不在話下,可是這一猛子就不見了蹤影,若有個閃失,奴才們都是個腦袋也禁不住砍呀。虧得沈大人趕到,分析了水流和四周的情勢,斷定世子爺該向下遊對岸而來。果然被沈大人料中!


    景玨對沈孤桐拱拱手,沈孤桐打量流熏,眸光裏卻透出幾分悻悻的神色。


    流熏不動聲色,仇人重見,又是在劫後餘生時,曆經生死,那恨意卻更是刻骨銘心。流熏暗暗打量沈孤桐,他麵頰清臒,顯得憔悴疲憊,心頭不覺一笑,想是那藥力發作了。


    “此地不宜久留,走,咱們尋個地方說話。”景玨吩咐。


    早有備好的車轎過來,景玨扶了流熏上了馬車,自己翻身上馬,一行人向驛站而去。


    沈孤桐騎馬行在流熏的車旁,流熏微掀開轎簾,見他慢悠悠的在馬背上,眉頭緊擰,麵容透出些隱隱的痛苦。流熏心中冷笑,麵上卻扮出幾分稚氣的模樣問他,“沈大哥,可是見到流熏的兄長?”


    沈孤桐也不看她,兀自打馬行路,對她說,“子駿在粥場賑災忙碌,明日一早,你就能見到他。”


    流熏心頭一陣激動,明日就能見到哥哥,她也能親自曆經這場朝廷事關民生大計的賑災之事。


    人到驛站,下馬分房安歇,沈孤桐送來了丫鬟丹姝,丹姝一見流熏,就抱住她痛哭失聲,“小姐,丹姝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流熏摸摸她的頭,想奚落一聲:“傻丫頭,”竟然喉嚨堵塞難言,眼眶濕潤。


    “師妹,河南大旱,一路凶險,你如何來了?你可知道這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放?”沈孤桐急得責怪著,“我請纓來換回子駿,無奈他任性就是不肯。這邊還一籌莫展,你竟然也來了,這可讓我如何向師父交代?”沈孤桐責備著,一副兄長的關切。


    流熏故作糊塗道,“師兄還不知道嗎?流熏得罪了太後,被遣來河南去南山七星台,登壇祭天求雨。”她垂頭委屈道。


    沈孤桐打量她將信將疑,揉了拳思忖片刻,唉聲歎氣。


    須臾,沈孤桐試探道,“師妹出京,師父和閣老大人,可有什麽叮囑,或是什麽話捎給子駿師弟?”他的話問得猶豫,又有幾分唐突,可見心懷鬼胎。流熏故作懵懂的搖搖頭,更是一副哀歎的模樣說,“說來可憐呢,流熏從宮中出京,都沒來得及回府,就落得個如此下場。都是十公主任性牽累了我,”


    “十公主?”沈孤桐驚得問。


    流熏打發丹姝退下,看看四下無人,憂心忡忡道,“難道師兄沒聽說嗎?十公主借酒澆愁,吃多了酒發酒瘋,大鬧國宴。”


    “哦?為什麽?”沈孤桐一聽十公主,立時眸光一亮。


    流熏更是悲歎說,“不過是流熏聽說封府的三表姐要嫁哥哥,四妹妹又要嫁沈師兄,就被公主套了話去,誰想公主一聽就驚得大鬧,然後吃醉了酒,去求皇上做主。太後一查,反怪是流熏多嘴。”


    沈孤桐心頭一動,難道十公主是因為了他和謝子俊才如此失態?難道,十公主心裏還是有他這個探花郎?


    沈孤桐陰陰一笑,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十公主太多多慮了。孤桐的婚事自憑師父師娘做主。倒是子駿師弟,怕是如今木已成舟,定然不會迎娶公主了。”


    “木已成舟?什麽意思?”流熏驚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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